江离翻身下马,在门口停了片刻,深吸一口气,拾阶而上。
待一步步走近,看清院中那个与他穿着同色衣袍的姑娘时,他竟觉得鼻头有些酸。
姜鹤羽捕捉到他眼中隐约的水光,勾起唇,朝他笑了笑。
跟在后面黄遇山见这二人隔着半个院子对视半天也不说话,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捅了捅江离后腰:“愣着干啥呢!”
落后几步的左都尉夫人袁夫人也带着侍女跟上来,朗声笑道:“怎么,老身这个证婚人不到,江郎君连门也不敢进了?”
江离回过神来,轻轻眨眼,颇为知礼地退到一边:“二位长辈先请。”
黄遇山白他一眼,甩开袖子跟着袁夫人一道进了院子。
一行人互相寒暄着到堂屋就坐。
因着双方都无长辈,袁夫人便省去前头那些杂七杂八的规矩,只与姜鹤羽话了一会儿家常。
待到时辰差不多,她看向江离,和善道:“那便开始罢。”
江离沉声应是,取出礼书,走到姜鹤羽身边,双手呈上,一双凤眸深深看向她。
他平日从不吝于在她面前表达爱意,句句剖白听得人耳朵发软,可此时此刻,姜鹤羽却只听见他说了极简单的一句话,
“阿羽,给我个机会,可好?”
姜鹤羽看了他许久,从他微微发颤的掌心接过礼书,笑着应道:“好。”
“好,好,好!”袁夫人乐见其成,连声道好,见婚事定下来,面色也松泛了些,玩笑道,“江郎君,若非我们几个多嘴的妇人提醒,只怕姜娘子如今还蒙在鼓里呢,又哪来你的好事?”
江离抿唇笑了笑,面色微红:“晚辈谢过夫人。”
袁夫人见这对新人,姑娘家面色平静,男儿郎倒是羞红了脸,忍不住拉着姜鹤羽的手,边笑边往院里走,“好了好了,快准备唱礼,正好后面的人也快到了!”
院中,王二少夫人携着吕三娘、吕五娘,蒋校尉带着王振,还有孟参军、何司马等人,陆陆续续都到了。
绿萼作为姜家名义上的大管家,接下了唱礼的重任。她站在堂屋外,兴奋又紧张,对着礼书高声唱道:“今有礼金五百两,赤珊瑚头面一副,南海珍珠十颗,玉如意一柄,蜀锦十匹……”
长长一张礼书唱完,在一阵喝彩声中,姜鹤羽左支右绌地应付着客人们的恭贺。她捏了捏额角,余光看到敛秋站在厨房外向她打手势,总算松了口气,赶紧宣布开宴。
席间众人本就相熟,不存在什么表面应酬,再加之今日掌勺的乃是天香楼的大厨,席面做得色香味俱全,一时间推杯换盏,场面热闹得无以复加。
江离这个主角自是免不了被灌酒。只是一开始大家还打着恭贺的名头,到后来提杯的理由越来越离谱。
王振举杯道:“兄弟,你们家这酒味道实在好,就为这个,来,我们哥俩喝一杯!”
江离与他碰杯,仰头一饮而尽。
“好!痛快!就冲你这么痛快,我们……”
“阿兄!”
姜鹤羽端着几个糕点盒子喊他,“来帮忙!”
江离闷笑一声,歉声道:“王兄,招待不周,对不住了。”
他过去与姜鹤羽一道给大家发完喜饼,趁着没人注意,躲进了堂屋。
姜鹤羽给他递了杯茶,“还能行吗?”
江离揉着额角:“阿羽不来救我,恐是不行了。”
姜鹤羽皱眉踢他一下,“那你还硬喝。”
江离不语,只拉过她的手,借着袖摆遮掩,拢在掌中轻轻揉捏。
姜鹤羽看了眼院中吵吵嚷嚷的众人,叹道:“院子还是有些窄了。”
届时正式成亲,要请的人更多,只怕根本摆不下。
“等过两日,泥瓦匠人过来,将西边那堵墙拆了,就摆得下了。”
“你……”姜鹤羽微微睁大眼。
西边那座宅子,当初他们也看过,比这边宽敞不少。只是当时初到戎州,根本没那么多银钱。没想到,江离竟还惦记着。
江离滚烫的指腹在她手背摩挲,“这屋子是你精心修缮的,而且也住惯了,换到其他地方去,定然会不舒服。等两边打通,将别的都挪到西边去。东边的院子再打理打理,只留你的卧房。你看如何?”
“那你呢?”姜鹤羽笑他,“赘到我东屋来?”
江离吻了吻她的指尖:“求之不得。”
残阳熔金,宴至尾声。
门口悬垂的朱红绸缎被映得愈发鲜艳。
绿萼领着一帮人收拾院子。
姜鹤羽和江离站在门外,同客人们一一道别。
落在最后的黄遇山喝得两颊酡红,走路都走不稳。
姜鹤羽看他歪歪扭扭地爬上小毛驴,眉头直皱。
江离提议:“我先送师傅回去,再回南和巷。”
“不……不要你送!我能行!”黄遇山趴在驴背上口齿不清。
姜鹤羽有些迟疑:“你也喝了不少,不可骑马。”
“嗯。”江离眉眼弯弯,“听你的。”
晚霞西照,两人一驴,被拉出长长的影子。
黄遇山清醒片刻,看着牵驴的江离,忽然道:“往后好好跟阿羽过日子。”他面色严肃,“脑子灵活不是坏事,但你不能将那些坏心思用在阿羽身上。”
江离应下:“谨遵师傅教诲。”
黄遇山点点头,趴了会儿,又问:“你那几颗那么大那么白那么圆的珍珠,在哪里搞的?贵不贵?”
“都是从南边来的走商那里买的,白珍珠都被我买走了。”
江离见他叹气,又补充道,“不过,他手里还剩几颗淡红的,比白珍珠多了几分雍容,梁姨定然喜欢。若是师傅有意,我从中牵线,你们聊聊?”
黄遇山眉头一松,嘿嘿一笑:“臭小子,阿羽就是被你这张会说话的嘴骗走的。”
江离淡淡一笑。
挂在心里的事情解决,黄遇山又开始醉意上头。
“但愿她能喜欢,别再跟我置气了。”
“江离,你说,孩子真那么重要吗?”
“为什么不能就我们两个人好好过日子呢?为什么非得想要个孩子?为什么非得折磨自己,生不了就不生嘛……”
“江离,你说句话啊!”
江离无奈笑一声:“重不重要,我都听阿羽的。”
“哦。”黄遇山懵懵点头,打了个酒嗝,慢吞吞道,“那我也听丹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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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黄遇山安稳送到,江离慢悠悠走回南和巷时,天已彻底黑了。
刚到门口,他脚步一顿,微醺的眸子在一瞬间清醒过来。
院门上的挂锁不翼而飞。
推门进去,院内陈设没什么异样,只是原本在院中玩耍的阿狸不知去了何处。
江离往前走了两步。
堂屋里的小东西听见动静,爪子磨在紧闭的房门上,不停发出“喵喵”的抱怨声。
东边的卧房门微微敞出一条缝隙,内里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江离从墙边顺了把花锄,一步步走向卧房。
“吱呀——”一声,半掩的房门被推开。
月光从他身后照进屋内,落在床榻中央微微拱起的小包上。
女子睁开眼,睡眼惺忪的眸子虚虚看过来,如山妖精怪一般,摄住了他的呼吸。
“回来了?”
江离愣在了门外。
姜鹤羽见他不应声,窝在被褥里打量他两眼,慵懒的声音还带着些沙哑:“怎么?一个时辰前还浓情蜜意,这会儿就对我爱答不理、舞枪弄棒?”
“不、不是。”江离慌忙松手,花锄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姜鹤羽眼尾带出几分笑,困意褪去,拥着被褥坐起身,轻扬下巴,“还不进来?”
“哦。”
江离还有些晃神,呆头鹅似的进了屋。
怕身上的酒气让她不舒服,他停在了离床两步开外,轻声唤她,“阿羽,你怎么来了?”
姜鹤羽探身,取过床头的木匣子,拿在手中晃了晃,“你给我送了礼,我还没给你送呢。”
“你又和我算……”
江离不高兴地往前一步,想要与她讲讲理。
还未靠近床沿,一只赤足突然从被褥中探出,毫不讲理地踩上他的腰。
裤腿边缘因着动作滑落至膝盖处,堆出层层叠叠的褶皱。
姜鹤羽轻轻用力,隔着衣袍,在那紧绷的块垒上碾了碾,推得他后推半步,“别过来。去把这身酒味儿洗了。”
江离垂下眸,几乎被那一抹刺眼的白晃晕过去。
喉咙干得发紧,一团烈焰聚在被踩过的小腹,带着势不可挡的炽热,目的明确地往下而去。
他难以抑制地喘了声,手速极快地抓住她的脚腕,塞进被褥里。
“我、我去洗洗。”
江离不敢再多看她一眼,狼狈扯动外袍遮掩,跌跌撞撞就往厨房走。
姜鹤羽扑哧一笑,“看着点,别摔坏了。”
话音刚落,才跨出门槛的男人又是一个趔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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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鹤羽等了半个多时辰,几乎等睡着了,这才听得一声极轻的动静,身旁的褥子被压得凹陷了些。
她打了个呵欠,小声咕哝:“好慢。”
坐在床边的江离轻笑了笑,带得锁骨上湿漉漉的乌发坠落几颗水珠,洇湿雪白中衣。
他微凉的手抚了抚她的脸颊,低声道:“困了就睡罢,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也不迟。”
姜鹤羽眸色清明了些,微微皱眉:“你用的冷水?”
“抱歉。”江离忙收回手,“冰着你了?”
她不大高兴地坐起来,“湿着头发像什么样子?去把炭笼拿到床边来。”
江离依着她的吩咐,将炭笼放在床边脚踏上。
他上了榻,背对着床沿盘腿而坐,将对面的姑娘拉进怀里,柔声解释:“还未入冬,不冷的。”
“没烧水还洗那么久,也不知在磨蹭些什么。”
江离红着耳根,低眉顺眼地任她训斥。
姜鹤羽说了他两句,俯身去摸索方才压在枕下的木匣。
他垂下的目光触及她不慎露出的一截腰肢,喉结微动,轻轻挪开视线。
姜鹤羽找到匣子,拉过他的手,放上他掌心,“给,打开看看。”
江离在她期待的神色中,轻轻拨开卡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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