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儿?”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问出了这个问题,声音撞在一起又同时落地,这份滑稽让原本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平和了不少。
徐如风单手拎起晕倒在地的吴县令,先确认他已经昏厥,然后把他安置在隐蔽的墙角处,他转过头来,“我们的时间不多,你捡重点和我说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周十一记得他刚刚在外面说是奉魏将军之命来保护吴县令,只是怎么一出手就先把吴县令打晕了过去,难道这其中另有隐情?她来不及细想,先简单说了事情的经过,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徐如风的反应。
“我想知道这种痘之法你有几成把握?”这是徐如风听完后的第一个问题。
周十一思索了一会儿,谨慎答道,“七成,如果能给我足够的支持。”
在吴县令解封永兴坊时,天花在城内蔓延就已经是必然的结果。魏将军在营中大骂吴县令是酒囊饭袋,而后迅速派人再加一层障碍,将城门由外封禁,严令只进不出,就是为了避免天花的影响进一步扩大,雄县此刻已成孤城,但这毕竟是活生生的两万人,魏将军也不敢轻忽。徐如风临危受命,作为军使带领一队人马入城查探城内的情况,他第一站就来了县衙,结果就撞上了周十一挟持吴县令的一幕。
即便是死马当活马医也比放任不管的好,更何况周十一有七成把握。徐如风很快就做了决定,“那就按你的计划做。”他一扬手就把一个茶杯摔在地上,外面的两个护卫很快冲了进来,他藏在门后,从他们身后一人给了一下,屋里很快又多了两个躺倒在地的人。
周十一看得有些羡慕,单纯的暴力压制可比用药方便多了。
“县令这边交给我来处理,”徐如风不知从哪取出几根细绳,将这三个人的手脚都绑了,“他们几个都见过你的脸,为了避免麻烦,还是先关起来。”
“吴县令中了毒,不过不是很严重,服三次四逆汤就行,我写个方子给你。”周十一扯了张纸把药方写下来,“你安排人找个医馆抓药,照上面的方法煎煮,给他服三天药就能解毒了。”
“……好,”徐如风打开后窗,把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放在嘴唇上轻轻一吹就发出一声尖锐的口哨声,很快有几个年轻男子赶来,“找个僻静的院子,把这三个人分开关进来,严加看管。”他指了指吴县令,“ 这个人有些特殊,他得了病,需要服药,这是药方,按上面写的做。”
众人领命,抬着三人很快就消失了。
周十一看他们动作灵敏反应迅速,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士兵,担忧道,“你这是?”
徐如风笑道,“兵变。”
虽然不懂军事,但听起来就是要杀头的大罪,和我挟持县令一样,周十一默默地想着。
徐如风此行带了将近一百人入城,为了避人耳目,分散成了二十几组,都潜伏在暗处。
“我会以吴县令失踪为由暂时接管县衙,”徐如风和她解释自己的计划,“然后将天花防疫之事全权交给你,所有人听你调遣。”
“不,防疫之事我父亲是最清楚的,他还曾在永兴坊内医治过天花患者,最了解目前天花播散的情况,”周十一道,“你将防疫之事交由他主理最合适,我来负责种痘的事。还有,你们所有人在城内行走都要做好防护,切不可大意。”
“好,”徐如风同意了她的提议,“我立刻派人去找你父亲。”
“那我们分头行动。”
两人商定后,徐如风直接拨了三十个人给她,周十一脚步轻快地从县衙出来,一眼就看见苏源坐在斜对面的茶楼,他挑了门口的位置,整个人又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实在很打眼。
见她全须全尾的出来了,苏源原本冷峻的脸色也缓和了许多,把茶钱放在桌上就离开了。
周十一略去细节,只和苏源说县令失踪,魏将军派了一位军使前来暂代县令之职,这位军使愿意全力支持她的计划。至于她和徐如风干的那些触犯了律法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万一以后东窗事发,苏源不知情也能避免被牵连。
苏源也不知信了几分她的说辞,但他并没有提出任何质疑,只见她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官营牧场,负责管理的主事也十分配合,态度恭敬地请两人随意挑选合适的牛,还安排了几个人帮他们把挑选出来的牛赶到了苏源的畜牧场。
徐如风给周十一调拨的人手只比他们晚到了一会儿,三十个年轻男子分成三排站在苏源的院子里,把原本还挺宽敞的院子挤得满满当当。
周十一见他们个个抬头挺胸地站着,既不闲聊也不乱看,足见徐如风平时治下颇严。这么多人同心协力,不愁办不成事。她心中生出了几分豪气,站在台阶上大声道,“诸位,这座城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是死是活,就看我们接下来能不能完成任务。我们要做的事情是有危险的,但我会尽全力保证大家的安全,所以请大家务必要听从指令。我在此承诺,会与大家共进退,在任务结束之前,我一步都不会离开这里。”
士兵们目光炯炯地望着她,齐声答道,“是。”
周十一知道军营里有其特殊的管理士兵的方法,一般每十人为一队,由节级负责管理,“三位节级何在?”
站在队首的三名郎君各自向她行了一礼,“请娘子吩咐。”
周十一正色道,“目前的当务之急,是要先把我们赶回来的这几头牛准备好,第一队和第二队先负责此事,苏先生会教你们具体该如何做,第三队先负责后勤事务,徐军使安排的铺盖、食物等物资很快就会送到。”
苏源朝她点了一下头,带着二十个人去了畜牧场,剩下的十个人开始清扫大厅和院子。苏源这幢屋子的大厅很宽敞,把厅中的桌椅杂物等挪走之后,铺成通铺勉强足够三十人睡觉,这样士兵们有瓦遮头,至少不用担心日晒雨淋的。房子里另外还有一间卧室,一个书房和一个厨房,卧室还是留给苏源,周十一占了书房,拿屏风一隔,前面半截用来开会,后面半截当做卧室。
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安全和健康都是需要注意的问题。周十一拿着纸笔一边视察一边记录,先把整个房子分成一二三区,一区是日常生活的地方,二区是中间地带,三区是种痘区,三个区域的分隔处都配备了洗手和消毒的用具,从三区换下来的外衣全部在使用完后焚烧。
她想了想,又写了一沓警示标语,分别用浆糊贴在相应的位置。比如厨房的门上贴着“吃饭前先洗手”,大厅里贴着“小心火烛”,水井边贴着“不可饮生水”等等。
次日,徐如风来了,他不仅带来了赶制的棉布防护外衣和手套,还带来了周十一翘首以盼的东西,天花痘种。
“这是你父亲亲自取的,”徐如风穿上了防护外衣,戴着手套的双手把一个大包裹放了下来,那包裹层层叠叠的至少包了十几层,“这些防护外衣都是昨晚用药水泡过后晾干的,你们一定要先穿好再碰痘种。”
“我父亲怎么样?”周十一小心翼翼地问道。
徐如风安抚道,“放心,他瘦了一些,但是精神还不错,”他又假装抱怨,“周大夫可真不是个好糊弄的,还非要过来帮你做接种的事情,说他得过天花不怕,是最合适的人选,我劝了半天,好话说了一箩筐,现在腮帮子还疼呢。”
这确实是父亲能说出来的话,但种痘之事本就是个活多时间紧的大工程,光靠父亲一人是做不到的,既然一定要用人,而她作为提案人也必须参与进来,那如今的安排就已经是最佳方案了。
周十一打趣道,“你这腮帮子疼也不一定是说话太多,可能是长了智齿,周大夫是拔牙的一把好手,要不要去看看?”
徐如风捂住了自己的半张脸,“你可饶了我吧,拔牙跟上刑有什么区别。”他小时候曾经见过一次拔牙,那大夫拿着钳子凿子啥的在人嘴里捣鼓,鲜血淋漓的场景着实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他捂着脸双眼睁大的样子有些神似十二郎,周十一觉得好笑之余又有点新奇,“啊对了,我还得拜托你一件事,我家里养了一只狗和一头驴,麻烦你安排个人抽时间帮我照看几天。”她把钥匙递过去,“驴在后院,狗可能会在院子内到处跑,得找一找,我昨天离家的时候给它们放了食物和水,应该够吃两天。”
“交给我吧。”徐如风拍了拍胸脯。
“城里的情况怎么样?”周十一问道。
徐如风再次拍了拍胸脯,“这事也交给我,你就别操心了。”
见他不愿细说,周十一也不勉强,顺着他的话道,“那就全靠你啦。”
徐如风作势还要锤胸口,被周十一笑着阻止了,“你回去吧。”
两人一分开,徐如风嘴角边的笑意就淡了下来,城内如今的情况实在是不容乐观。
作为源头的永兴坊情况也是最严重的,目前已经有将近三成的人染上了天花,病死者三十七。自吴县令将永兴坊解禁之后,那些未发病的富户大都携家带口地挪到了城内的几家客栈居住,仆从们也逃走了不少,这中间他们接触过的人更是难以清查,昨日城内已经有四处地方陆续发现被传染的患者。
徐如风先封了这几家客栈,严禁那些富户外出,然后在征求周元意的意见后,决定把永兴坊作为诊治的据点,征集这些富户的房屋,将天花患者集中在此暂住治病。
那些富户自然不肯同意,其中几个家族中有些官宦背景的尤其难缠,直接煽动众人冲开了封禁,眼看局面即将失控,徐如风及时赶来,他甚至没有下马,众人只见他拔剑一挥,就斩下了那领头男子的头颅,染血的刀尖带着震慑,语气森然,“谁敢再作乱,这就是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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