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仲瑜一路上自然冷静许多,想了满腔驳斥之言,凌府门户紧闭,见他亮了腰牌还想拖延,苏向慈先一步踹开门,给他一个眼神,颇有几分幼时张扬跋扈的小霸王模样。
“你们还有没有王法!妹夫,妹妹,想来这谢府少爷是瞧不起咱们小小五品院判,我倒是要上衙门问问……”院中一妇人满头珠翠遍身绫罗,就地而坐哭得宛如无赖,“便是天家子弟也不能无缘无故伤人至此,我儿明年就要科考,如今让人毁了右手,叫他怎么活?”
“好好好,只管叫人去步兵衙门提了我老子去审罪!”苏向慈气焰嚣张地站在最前,将那撒泼的妇人唬得一愣,“这事儿最好上达天听,等陛下开了金口,我看谁还敢混淆视听颠倒黑白,替你那废物儿子做假证。”
谢仲瑜这才向前,朝脸色苍白的凌院判拱了拱手,径自往院子寻人。
“谢二公子,请听老夫一言!谢二公子!”
有苏向慈那一通红脸镇着,再无一人赶上前拦人,内院的守卫不少,见他来了便拔刀威吓,谢仲瑜抬脚便踹,毫不管身后凌院判的阻拦。
守卫最多的地方还有人咆哮的声音,谢仲瑜夺了侍卫的刀一举将门踹开,脑里绷紧的弦在看到被按在地上下跪的少年时,铮的一声,四分五裂。
“你就是谢府公子是罢,竟然公然提刀入内院救这凶犯,想来是谢府果真显赫——”
噌!
见了血的长刀直直地插在距那人头顶一寸的墙面上。
屋里的侍卫倒了几个,剩下三个都守在对方面前,谢仲瑜一把拉起柳意生,只见他鬓发凌乱,日前悉心准备的夏衫领口残破,胸前袖口上的血不知是谁的,下摆显然被拖行过,衣衫已然破损。
“意生!”
谢仲瑜眼前一黯,无名怒火直冲脑门,一时间想杀人的心都有了:“抬头看我,你怎么了?”
“要我怎么办,你倒是说句话,柳意生!”怀里的人垂首不动,谢仲瑜紧搂住他的腰,正要去抬他的脸,就见那两道睫毛缓缓掀起,藏在发间的面容惨白,两颊的指痕又红又肿。
谢仲瑜以为他哭了,可那双眼里没有半点湿意。
“我不想来,可他们说叶桓在这里,我怕叶桓出事,”柳意生在交待他今晚遇上的事,“我没见到他,他们就拦着我,说要和我玩玩……他拉我进屋,就拽我的衣衫……”
“贱人,你竟然污蔑我!爷身边大把的美人,强迫你这么个不男不女的东西做什么!!”
“蛟儿,别说了蛟儿,咱们认罪就是了!娘早说了,谢家是高门显贵,只手遮天,能将黑的说成白的,早知如此,咱们孤儿寡母的就不该来拖累你姑父啊!”闻讯敢来的妇人一把抱住自己的儿子,屋外都是今日赴宴的宾客,“也不想想我们薛家就剩你这一个小子了,哪敢去欺负谢家的少爷啊!”
“现下手也毁了!前程也没了,娘还是带你回崇州去,安心做个卖药郎算了!”
她自顾自地搂住儿子哀嚎,好似要把心肝都呕出来,凌院判上前一步,对着谢仲瑜行了个礼:“谢二公子,我这外侄右手确实被柳少爷所伤,侍卫进门时,那匕首还在他手里呢!以老夫多年行医经验,这伤哪怕治好也握不得东西了,便是小侄无理在先,也算得了报应,不如两家各退一步……”
“谢二爷,素闻二爷是坦荡之人,在外提起,夫人间无一不夸的,”凌夫人往前走几步,竟跪在他们面前,泪眼婆娑道,“真相到底如何,除了他们二人谁也没亲眼瞧见,便是进了内狱,重刑之下也只怕屈打成招,妾身姐姐是个大字不识的村妇,若有得罪您也别计较,妾身来替她们母子与您赔罪了!”
“夫人,万万不可啊,您再怎么说也是长辈。”她身侧的嬷嬷连忙扶她,见扶不起,也一同跪下,“老身也替夫人赔罪了,谢少爷,都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况这些年谢四少爷的病,我家老爷也出了几分薄力的,您就高抬贵手,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这一家人哭的哭赔礼的赔礼,倒把进门要人的谢仲瑜堵得像个上门撒野的恶人。
好似他不松口,便是仗势欺人,要恩将仇报了。
到底是没正儿八经与这些人打过交道的公子哥,别说谢仲瑜憋着一口火气发不得,一向圆滑的苏向慈也不知该说什么。
凌夫人能信誓旦旦地说没人见证,想来府里家丁都被敲打过,他们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只是这亏吃得人心底窝火,谢仲瑜更是一张俊脸寒得快要结霜了。
“真是好精彩的一通劝解,红脸白脸都叫你们唱尽了。”只见那搂着义弟的青年不慌不乱地侧开身子,偏头看向一旁的凌院判,他是小辈,身上也无官职,便是家大业大也不该如此张狂,但被那眼风一扫,竟逼得人后背发凉。
谢仲瑜只是问了一句:“意生,你心头如何想的,是要个假仁义的好名声,还是要分说个清白?”
“二公子……”
“凌大人,”谢仲瑜抬高声音,嘴角扬起,眼里闪过显而易见的嘲意,“你这般急着劝和,是不信自己的外侄儿吗?”
“但我这弟弟素来乖巧本分,我信他不会无故出手伤人,若真是他之过,我必同他三叩九拜上门请罪,届时该下大狱还是挨板子,自由官府定夺。”
谢仲瑜转头,直勾勾地看着那对抱在一起的母子二人,“这些年家父一直教导,家中弟子若坐得正行得端,就不怕如何外头泼脏水,更不惧上公堂打官司,若是真有罪,必不姑息养奸,若是受了委屈,必将百倍讨还。”
“现在,我再问一次,贵府外侄可确定是我弟弟先动手伤人?”谢仲瑜扶着怀中人的后背,侧过的身体将人挡得严严实实,只能看到柳意生逐渐挺直的后背。
少年人的声音喑哑,先一步道:“二哥哥,我要清白。”
“我不怕用刑,没做过的事,谁都别想赖在我头上。”
苏向慈恨不得拍掌叫好,这柳意生平日里孱弱得跟他娘屋里的那盆兰花似的,多浇点水都要蔫巴了,怎么伺候都要死不活的模样,今日一看,竟是棵长了骨头的兰花。
“甚好。”
他们身后果然响起两下掌声,众人回头一看,一身海棠色官服的俊美男子一边抚掌一边走近,但见他眉眼含笑,对众人拱手作礼:“家弟顽劣,叫诸位见笑了。”
苏向慈不自觉地喊了一声:“谢大哥!”
谢伯琅微微朝他颔首,他身后并未带官兵,众人却不自觉给他让出一条路来,谢伯琅看了眼搀扶在一起的两人,站到了谢仲瑜身边。
谢氏双子身量相仿,一个面若冠玉风度翩翩,一个虽青涩些,却也英姿卓绝,今日更是替弟弟也替父兄争了好大一口气。
凌家的官司还没打,却也要输了。
凌姨母再也哭不出来,只那被兄长护着出门的三公子,虽腼腆地垂着脑袋,却也可窥见隽雅出尘的侧颜。
听说是第一次出门会客,就遇上这种事,那凌家外侄瞧着人高马大的,竟然就这样被他用匕首扎坏了手。
众宾客窃窃私语,各有计较,不论后事如何,只这兄弟二人在,谢氏下一辈垮不了。
叶桓也被关在了一间后屋里,出来时骂骂咧咧,见谢伯琅要亲自送他回府道谢,小胖脸都红润不少,只说今晚要少挨一顿罚了。
苏向慈那头更是无所谓,十七八岁的男儿郎,为兄弟两肋插刀,传出去也是美事一桩,至于他老爹那边,叫他娘回去哭一哭罢。
谢仲瑜将人谢了一番,回府的车里就只有他和柳意生两个人,自出来后,这人就一句话都没说,谢仲瑜有心说些什么,到了嘴边,也只是问:“脸疼吗?身上还有哪里受了伤?”
“不妨事。”
柳意生抬起头,两颊红肿,竟还冲他笑了一下。
平日里觉得这人生得太好,多看几眼都会被吸了魂似的,今日破了相,却可怜得让人心尖发颤。
“是谁打的,凌家人?还是那个登徒子?”
柳意生顿了顿,只低下头:“我也打回去了。”
谢仲瑜看了,他握着谢季珩送他的匕首,将那人的手扎穿钉在了桌上。
“我小时候想去从军,一来家中有补贴,二来身强力健,不会叫人欺负了去。”他看着自己的手,自顾自道,“我还是……太弱了。”
他自来跟着谢季珩,同吃同学,家中也不会请武师傅教习,自然是文弱些的。
“本朝重文,从军不如入仕,你好好学着,日后考上进士做了官,别人照样不敢欺负你。”
就算考不上,也还有谢家,为他求个荫官想来也不难。
“嗯。”他只轻轻应了一声。
两人回府,谢家双亲俱在前厅,见他二人回了,谢季珩坐也坐不住了,连忙走上前问:“如何了?意生哥哥,谁打你了?!私自扣人不说,他们竟然还用私刑不成?若不是二哥哥及时去了,岂不是要直接下狱受刑?”
“我没事,四少爷,担心脚下。”
柳意生落坐在最末,头也不敢抬,谢夫人看着忙前忙后的小儿子,叹一声道:“珩儿,你快让大夫看看,别再添乱了。”
柳意生抬起脸,连一向不亲近的谢夫人都吸了口凉气,她看了片刻,又看向身后的丈夫,两人的神色没逃过谢仲瑜的眼,他本就有所怀疑,现下更确定了。
凌府不过五品之家,也敢这样兴师动众地为闹事,只怕本来就是冲着谢府来的。
眼下太子与六皇子两派斗得不可开交,谢府即便明哲保身,显然也成了他人眼中钉。
是他们牵连了柳意生。
柳意生却不知其中因由,待收拾整齐后便直直地跪在了前厅:“意生有罪,让老爷、夫人为难了。”
谢仲瑜当下便站了起来,谢夫人先一步去扶他,想是因他无辜,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肩:“这是什么话,一家人谈什么为难不为难。”
“就是,意生哥哥你快起来吧,再跪坏了膝盖可怎么办?”谢季珩也过去拉人。
柳意生还没应,谢伯琅便进了前厅,只看一眼就知了缘由,低眉劝慰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若真觉得自己错了,也辜负老二今日去给你撑腰了。”
他这么一说,谢仲瑜像被点了穴似的,竟有些手足无措,柳意生再抬头看他,眼泪珠子一样掉出来。
“意生谢二少爷。”
他的眼泪落在了地上,想来是热的,滚烫的。
就像谢仲瑜此时的心一般,无措,酸楚,却烧得厉害。
谢二:完辣,心脏辣辣的,长出玫瑰花啦(?)
苏向慈:又热血了哥们!两肋插刀哥们!
柳生生:弱小可怜但会反刀的美少年一枚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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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撑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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