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默不作声地处理了这一次事故，既然薛蛟认罪，按律法也没有牵连凌氏，在外人看来，比起京中高官勋贵，行事可谓公正。
至于薛蛟少了一双手臂，以及半月后凌夫人偷放印子钱被官府找上门的事，柳意生便一概不知了。
谢季珩这回因他而病，这不，柳意生自己都没养好身体，就主动去南苑照看谢季珩了。
其实他对谢季珩算不上热络，确切来说，柳意生对所有人都不热络。
虽然他自小和谢季珩一起长大，但早些年谢季珩对这个顶替了自己三公子名头的小孩没有半点好感，平日里非斥即骂，也不许柳意生和他亲近。
原本柳意生要和他一起住南苑的，只是谢季珩闹得厉害，他们兄弟几个也没想法，他只能去住最偏僻冷清的东苑。
现在倒好，谢季珩自己巴巴往前凑了，他来了，柳意生笑脸相迎，他要走，柳意生也不多挽留。
就像谢仲瑜没提要继续教他练箭，他也就不再过问，上了马车也不多言，好似对他的变化无甚兴趣。
这样的性子，说好听了是知情识趣，说不好听的，是面热心冷，稍显凉薄。
若不是谢仲瑜吩咐了要他去南苑，谢季珩又不想当恶人，只怕只有病时才会在南苑见到人了。
这回算因病得福，想见的人就在面前，谢季珩的声音一进门就能听到了。
国子监为麓湖书院的学子们准备了新的腰牌和一些京城的小玩意儿，院内学子的衣袍也裁了两身新的，谢仲瑜帮柳意生带回来，也顺道跟他说一下后几日的安排。
前三日是文试，书、画、乐各一日，后三日比武，分射箭和射骑，最后一日正逢端午，便选了赛龙舟。
“赛龙舟好呀，”谢季珩两眼放光，“二哥哥会划船么？”
谢仲瑜摇摇头：“京城没有这个风俗，但江南学子似乎年年都会赛龙舟。”
“那看来今年端午更热闹了。”谢季珩看向柳意生，“到时候咱们去白鹤楼上包个好位置，看看哪边的学子更厉害。”
“大哥早得了消息，已经给你们订好厢房了。”谢仲瑜招招手，谢阳便端了两枚腰牌上来，青玉腰牌上只有国子监的印章，“这是这几日进国子监的通行令，戴上就能进出了。”
谢季珩却问：“大哥如何能得知？”
他问完便垂下眼，似略有所懂，只有柳意生还不解地等他答话，谢仲瑜只得挑明道：“今年的端午热闹，听闻太子殿下主动请缨，来做龙舟赛的监较。”
“不止如此，有太子殿下开先例，比试那几日，也会有天家子弟来旁观，届时的龙舟赛，太学的学子也会组一队。”
若说先前只当玩乐，如今只怕各人都要拿出真本事了。
“二哥，你除了射骑和蹴鞠，参加赛龙舟了么？”
谢仲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有。”
谢季珩和柳意生听完也就罢了，只当是谢府没必要在这方面抢别人的风头。
他是午间回来的，国子监这几日翻新了一番，今日要根据麓湖学子的情况分配到各字辈的书院里去。
学里怕他们京中这群眼睛长在脑门上的公子哥儿闹事，索性将人全赶回家了。
三人一起用了午膳，谢季珩这段时日一直生病，徐夫子虽布置了课业，但还是有几个不明白的问题说要请教他，柳意生本来没什么精神，一听这个，便在旁等着。
谢仲瑜扫了眼去翻书的弟弟，谢季珩取了一册书展开，他没有反应，倒是柳意生惊讶道：“四少爷也学到这儿了。”
“国子监的先生也讲这一篇了么，真巧。”少年姣好的面容上露出一个浅笑，“那意生哥哥也同我一起问问罢，看看咱们能不能问倒这饱读诗书的谢二爷。”
圆圆的猫儿眼意味不明地朝他看来，谢仲瑜便知他的意思了，徐先生的也是他幼时的启蒙师父，讲课时常引经据典，娓娓道来，以谢季珩的聪颖，自然是一点就透的。
国子监的先生则要照顾多位学子的进度，且能进国子监的人也不是什么蠢货，讲课时便快了些，许多问题点到为止，鼓励学生们私下多探讨。
柳意生才进去几个月，成绩平平，寻常内容还好，深奥些的部分便难琢磨明白了，在国子监有机会找先生讨教，这段时间病在家中，想是有许多问题不懂。
谢季珩是替柳意生来问他的。
谢仲瑜心知肚明，也没打算推拒，这一章的内容说难不难，不过有几个晦涩些的典论罢了。
谢季珩挑着几个浅显的问题开了头，一边问一边给谢仲瑜端茶倒水，柳意生便也将不懂的一一问出来。
谢仲瑜没给人讲过课，表达简洁了些，柳意生就不太懂，两道柳眉紧拧着，眼睛盯着书页，笔头碰到了唇，他便不由自主地抵在了嘴边。
讲了半天权当白说，谢仲瑜一时语塞，柳意生便掀起眼睑瞧他，眸中满满不解。
白长了张那么聪明的脸蛋。
“这也没听明白？”他忍不住问了句，足尖就被人狠狠踩了一下，谢季珩支着下颌，很是无辜地摇头。
“二哥哥，你说的太难了，我也不懂。”
鞋面被人踢来踢去，谢仲瑜深深吸了口气，按住额角跃跃欲试的青筋，又换了个方法讲了一遍。
这回柳意生文气地点点头，两只眼含了光似的：“原是这个意思。”
“二哥哥真厉害。”谢季珩拊掌，要给他端茶，柳意生这回却抢了先。
“二少爷说累了吧，润润嗓子。”
两人一夸一和，把困扰柳意生这几日的问题都问了个遍，谢仲瑜这一个月说话都没这一个时辰多，只觉得嗓子要冒烟。
午后暑气正盛，谢季珩的屋里也摆上了一盆冰，不过对其他两人来说，只比在外稍凉一些。
下人给两个主子端了药过来，谢季珩一饮而尽，柳意生亦是喝得面不改色。
屋里一时间尽是药草味，谢季珩却拉着柳意生，好声好气道：“意生哥哥，留在这儿午睡罢，昨日你答应了我的。”
谢仲瑜眼皮一跳，他已经手脚并用地缠上面前的少年，柳意生比他矮一点，谢季珩哼哼唧唧地往他身上压，推着他往前走：“你不要糊弄我，咱们说好了的。”
柳意生不时地朝谢仲瑜看过来，面色尴尬，又带着一丝为难。
“我睡相不好，恐冒犯四少爷。”
“我不怕，陪陪我嘛，”谢季珩推着他的肩，脑袋都要埋到他肩窝去了，“午觉罢了，好哥哥……”
“谢季珩，”谢仲瑜警告地瞪了他一眼，“胡闹什么呢？”
今日能一起午觉，明日岂不是要住一块儿了？
什么“好哥哥”，他也不嫌牙酸。
“我才没胡闹，是意生哥哥昨日答应了我的。”谢季珩不肯松手，狠狠剜他一眼，怪他打扰自己好事。
谢仲瑜觉得头疼，转而看向冲他求助的柳意生：“你答应他了？”
谢季珩心里那些弯弯绕绕的，即便这人看不清楚，心里多少也该觉得不对劲罢。
他又不是……又不是不通情事的人。
“是四少爷不肯喝药，”柳意生心虚地低下头，“我才……”
谢季珩得意地抓着他的胳膊往里走，边走边罢他的话堵回去：“意生哥哥不会敷衍我的，是不是？昨日发了烧，我什么都不记得，就记得有人说乖乖吃药，什么都答应我。”
“四少爷，”柳意生经不住他推搡，又不好对着那张憔悴的脸说狠话，毕竟这人因他而病，“我不能……”
“不能什么？怎么你去了国子监读书，就不当我是弟弟，亲近都不肯了？”谢季珩咄咄逼人，眼里却像要掉泪了，“二哥和我就不会这么生分，是不是，二哥？”
一刻钟后。
谢仲瑜扭头看着与自己大眼瞪小眼的四弟，没好气道：“你又想做什么？”
谢季珩脸都憋红了：“太挤了，我热。”
话虽这么说，目光却如狼似虎地越过他，看向另一侧背对着他们的那道身影。
“是吗？不是要好哥哥好弟弟的亲近么？”谢仲瑜仰面躺着，双手抱臂，不再给他一个眼神，“我们俩都陪你午觉了，你又嫌挤了。”
右侧的人似乎颤了一下，谢仲瑜压住试图上扬的唇角，左臂就被人抱住一口咬下。
“嘶——”
“怎么了？二少爷、四少爷？”柳意生转过身，睡眼迷蒙地看过来，若不是谢仲瑜发现他方才的轻颤，肯定也以为他被吵醒了。
“没事的，意生哥哥，你睡。”谢季珩抬起头，依依不舍的模样让谢仲瑜觉得自己是王母用钗子化成的银河，拦了这自家织女……好罢，自家这牛郎去纠缠织女。
“我可能压到二哥的头发了。”
谢仲瑜冷哼一声，柳意生便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乌黑的发丝垂在脸侧，微红的双颊宛如清晨苏醒的海棠花。
他又侧过了身，肩膀削瘦，雪色的脖颈在墨发间若隐若现。
淡雅的香气在鼻间萦绕不散，谢季珩也安静下来，将脑袋靠在了谢仲瑜肩上。
“好香。”
不知谁梦呓一声，谢仲瑜迷迷糊糊地应着，下意识朝更香都地方蹭了蹭。
谢二：兄弟滤镜加了十层，还是没法昧着良心说家弟是织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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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共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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