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哥带他去哪了,怎么醉成这样?”谢季珩明显嗅到了酒气,甚至还有女儿家的脂粉味,他本就苍白,不知道在外头等了多久,声音也有些虚软。
“进去再说,”谢仲瑜抬了抬下巴,示意谢季珩先进屋,“天晚了,你这样子吹了冷风怎么办?”
谢季珩安静地跟在他身后,看着身强体健的二哥将柳意生轻松地放在踏上,不自觉便握紧手里的灯笼。
“好生伺候你们少爷。”谢仲瑜呼出一口气,抬手捉住谢季珩的,一边掰开他的手指,一边朝外走,“我先送你回去,再慢慢与你说。”
白皙的掌心掐出了很深的指甲印,谢仲瑜叹一声,谢季珩不发一言,直到回了南苑,才捂着胸口不停喘息。
“季珩……”
“你为什么要带他出去?平时出去还不够吗?你带他去哪儿,青楼宿妓还是去勾栏瓦舍里捧男伶?”谢季珩素来秀美的脸逐渐狰狞,他的唇色灰白,一抬手就砸掉了桌上的琉璃樽,“二哥!我的好二哥!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明知道我只有他一个人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砸到目之所及的一切,什么珍贵的物件都在脚边摔得四分五裂,谢季珩红着眼睛,将最后一个青花瓷茶盏扔到谢仲瑜的面前:“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谢仲瑜偏头躲开,脑袋被他吵得嗡嗡响,看他没东西再砸,泄了一半火气,这才解释:“不是去那种地方,你都想什么呢?”
“就是跟师兄们出去吃了酒,他酒量不行,喝了几杯果酒就倒了,”谢仲瑜看他抬脚,自己走过去扶着他坐下,耐着性子哄道,“他刚入学,多结识几位师兄不好么,国子监说小不小,总有我照顾不到的地方,若是不小心得罪了人,出了事,我看你要怎么办。”
谢季珩听他说完,眼底的郁气散了一些,他抹了抹眼泪,揪住谢仲瑜的袖子,低声说:“对不起,二哥哥,我方才太着急了。”
“我等了你们好久,天亮等到天黑,夜深人静,你们都不回来,”他委屈地用袖子擦眼泪,比路边没人要的小狗还要可怜些,“是我自己要等的,我不该朝你撒气,对不起。”
谢仲瑜明白他的困顿,也知道他这弟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自幼体弱多病,被家里惯的骄横乖戾,发起脾气来就是对大哥也不假辞色。
他原不会与谢季珩计较这些事,但今日吃了几杯酒,便鬼使神差地说了句:“还真是日久生情,我记得你以前可不喜欢他,大夏天的不许他进屋,在外头晒到晕倒,天冷时又喊他去池塘里捉锦鲤……”
“二哥,你怎么还记得,意生都忘了,”谢季珩听不下去了,伸手捂住耳朵,急急打断他,“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我要是知道……我不会那么做的……”
他不是还记得,只是最近才想起那么多,越想便越明白柳意生为何会跟大哥亲近,那时也只有谢伯琅对他稍稍好些罢了。
亲近对自己友善的人,这不能怪柳意生。
谢季珩喃喃几句,不知想起什么,忽而抬眼看他,神色郑重:“二哥呢?你近来总与他在一起,不会要同我抢他罢?”
谢仲瑜哑然,又觉得他的话幼稚:“我又不缺玩伴,抢他做什么?”
“可真?”
“骗你做甚?”谢仲瑜点头,替他掖好领子,“正要同你说呢,下月麓湖书院来游学,有几场比试,你好好养身子,届时请示过母亲,我带你去看看。”
谢季珩终于破涕为笑,揪着他的袖子道:“二哥!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你若要与我抢意生,我是抢不过你的,我没用,病起来几个月都出不了门……击掌为誓可好,你不许喜欢他。”
少年秀美的眉微微挑起,十分孩子气地举着手在他掌心拍了拍。
一路神游着回到卧房,谢阳替他脱下外袍,有什么东西落到了鞋边,连忙低头去捡,而后举着一片柳叶对谢仲瑜道:“二爷身上落了片叶子。”
“那是……”他顺手塞到衣襟里的。
“是柳叶,想来是游湖时落到身上了。”谢阳随手将叶片放到桌案上,谢仲瑜瞥了一眼,转过身去。
“嗯,扔了罢。”
他会喜欢柳意生吗?
谢仲瑜想不出答案,只是睡意朦胧间,似乎又见到两瓣含住叶片的唇。
叶片落在地上,那人贝齿咬住下唇,委屈道:“你怎能把我的柳叶丢了?”
“我再不教你了。”
谢仲瑜下意识探出手:“我——”
随后天旋地转,粉色的杏花如雨般坠落。
攀着男人双肩的手臂宛如白玉,有人强势地堵住那张嘴,又啃又咬,直吻得对方十指发颤,让他只能发出破碎的哀求。
“大、大少爷,唔……二少爷在呢。”
拥吻的两人齐齐朝他看过来,柳意生衣襟散乱,几缕乌丝黏在唇角,温顺地趴在他长兄怀里,眼里映出他阴沉的脸。
“二少爷似乎看呆了。”面若芙蓉的少年拽了拽领子,眼底尽是看破一切的笑意,“二少爷怎么总是这样看我?”
他探出食指,抹了抹自己的唇,而后不偏不倚地按在谢仲瑜的胸口,挑逗似地戳了两下:“你也想和我亲一回么?”
“荒、荒唐!”谢仲瑜倒退两步,身后却蓦地响起一道虚弱的声音。
“二哥哥,你是不是忘了,今日答应了我什么?”
后背一阵发凉,一股麻意直冲头皮,进退两难间,谢仲瑜睁开了眼。
是梦。
内室一片沉寂,烛火孱弱地窜动几下,他微不可觉地松了口气,想起身喝口水,却感觉到了一片粘腻。
心头涌上一阵不上是惊是恼的滋味,谢仲瑜起身换了身衣物,实在难眠,便从案上随意取了一本书,匆匆翻开两页。
纸面上行云流水般写着孟夫子的箴言: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
是了,他是个正常的男子,已经比寻常人开窍的晚了,血气方刚的年纪,容易被漂亮的皮相迷惑。
柳意生不过是比寻常人生得好些,还有什么值得他另眼相看?
谢仲瑜想着,终于找到入睡的理由,就连晨起后被谢阳多瞄了几眼,也依旧坦荡。
午间去看了谢季珩,谢仲瑜才知道柳意生病倒了。
他这病倒也稀奇,每月月初都要准时发作,院子里守得铁桶似的,不知是什么骇人的怪病。
谢仲瑜陪着弟弟下了两盘棋,眼看要入夏,谢季珩屋里仍熏着火炉,很快便将他捂得满头大汗。
谢季珩似乎比他还坐不住,等着小童数完白子,凑到他面前悄悄说:“二哥哥,我们去寻意生吧,他一生病大家就躲着他,会让人伤心的。”
“你说大哥怎么就这样狠心呢,”谢季珩眨巴眨巴眼,瘪嘴道,“什么病也不说,将人关在屋里……就是家养的猫儿狗儿的,也不会这样关着的。”
谢仲瑜眼梢微挑,懒得戳穿他的心思:“兴许是他自己不愿出来呢,本就病了,还要伺候你这个小少爷不成?”
“谁叫他伺候了,我也能去伺候他啊。”谢季珩两手支着棋盘,不知想到什么,双目明亮,将脸上的病气都驱散不少。
“你又能伺候他什么?”谢仲瑜轻笑一声,抓起一把黑棋放进盒里,“万一过上病气,柳意生只怕还得替你熬药倒水。”
谢季珩哼了一声,谢仲瑜又陪他拌了几句嘴,兄弟俩一起去给母亲请安。
一日下来,他都没再想起不该想的人,谢仲瑜更确定自己不过是一时贪色,心下更安定不少。
直到翌日起床时,他看着褥间,满脸懊恼。
谢仲瑜甚至不记得自己梦到了什么。
兴许不是柳意生呢?
可不是柳意生,还能是什么人?
脑里冒出的念头让他哑然,马车晃晃悠悠,他掀开帘子,谢阳便警觉道:“二爷,早上才熏过香呢,我让老吴闻过了,没有别的味儿。”
“就你机灵,”谢仲瑜卷着书敲他的脑门,“天气热了,熏那么浓的香做什么?明日换个素些的,香得人都坐不住了。”
谢阳摸着额头哦了一声:“那我回去跟宋姑姑说一声,晚间给二爷送过去,再挑个喜欢的。”
“什么都要我过问,你来当少爷算了。”谢仲瑜斥他一声,放下帘子,觉得不透气,心中更觉烦闷。
他才进国子监,谢阳便揪着头发嚎起来:“我怎么觉着二爷越来越难伺候了?他往日里哪会管熏的什么香?”
谢仲瑜不知道他的愁苦,只是一整日都没什么精神,连苏向慈都问他是不是身子不适,见他蔫巴巴地摇头,还想上手摸他的额头。
“都说了没事。”谢仲瑜条件反射一般拍开他。
“没事就没事,那么凶做什么。”
苏向慈也不理他了。
谢仲瑜没心思哄他,好容易熬到了下学,刚出院子,叶桓便寻着味似的守在了他的车旁。
“谢二哥,意生可好些了?”叶桓爱搜罗吃的,也时常遣人给柳意生带东西,这回手里却没什么,只是身旁站了位仪表堂堂的少年。
对方上前两步,对他俯身一揖:“在下凌霄,见过谢二公子。”
叶桓见他面上不耐,连忙介绍道:“谢二哥,这是凌家三郎,平日都和意生一同去藏书阁的。”
谢仲瑜微微颔首,叶桓赔起笑脸继续说:“我二人心中挂念意生,不知可否进府打搅片刻,探望他一番?”
“他尚在病中,不便见客,”他拒绝得生硬,“事出突然,家中未有准备,待他改日病好,再邀你们进府一叙,告辞。”
“二公子留步,”名为凌霄的少年开口阻拦,而后从袖中掏出一封信件,又对他拱手作礼,“在下也知此番打扰冒昧,是以提前修书一封,托二公子代为转送,寥慰意生病中烦闷。”
柳意生这病虽发作准时,可三日之内必好,瞧这两人的模样,还当他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他不接,凌霄便面不改色地举着那信,温和笑道:“二公子放心,里头不过是休沐时整理的一些游记,还有家兄在外求学时听说的轶闻怪谈,意生对这些素来感兴趣……”
是吗?他感兴趣吗?府里书阁游记怪谈上千册,怎么从不见他去看?就算他们兄弟几个随了爹娘,都不重口欲,可连待了二十多年的厨娘都不知道他爱吃甜食。
他们谢府何时连半个主子都养不好了?
谢仲瑜没耐心再听对方说什么,嗤笑一声,双手环胸睨他道:“我若不答应呢?”
谢二:本来青春期烦心事就多[裂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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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梦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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