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二哥,有话好好说嘛。”见势不对,叶桓连忙打圆场道,“我听意生说,他病了确实是不见人的,想必二哥也见不到,倒是我和凌霄冒昧了。”
他揪了揪凌霄的衣袖,给了他一个眼神:“等他病好了,我们再送也不迟。”
这话不知戳到了谢仲瑜哪根神经,他反问道:“谁说我见不到他了?”
“拿来,”他不情不愿地伸出手,“下不为例。”
谢仲瑜为自己的失态懊恼,那信封里显然还有别的玩意儿,沉甸甸一封揣在手里。
“二爷怎么来了?”
东苑的门前守着家丁,见谢仲瑜来了,连忙进院子里去请管事的。
谢常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恭敬地给他行礼:“问二少爷安,您真是来得不巧了,意生少爷刚喝了药睡下。”
“嗯,”他左右也不是来见人的,谢常的婉拒倒是让心头那丝犹豫散得干净,“这是叶五托我带的,你拿去给他罢。”
“欸。”
谢仲瑜没有回头,晚间厨娘安排了晚膳送来,他刚要用膳,多问了一句:“东苑那头可送去了?”
厨娘一脸茫然,急忙答道:“只要了些淡粥。”
“淡粥?”谢仲瑜眼尾一扫,凤眸冷冽,厨娘心知这少爷的脾性,连忙跪下。
“二爷明鉴,意生少爷发病时向来只要清粥的,都是大夫吩咐的啊,奴婢怎敢擅自做主?”
“哦?”谢仲瑜看了眼桌上光他一人便可独享的六菜一汤,将手里的银筷子放下,“那你与我说说,他不生病时,都爱吃些什么?”
厨娘的眼珠转了几圈,颤着唇道:“老参鸡汤、波菜炖猪肝……”
她报着菜名,越说声音越小,脑袋更是深深地垂下。
“很好,所以是四少爷那边吃什么,就给东苑送一份,是么?”食指在桌案上轻叩着,正襟危坐的青年脸上仍有稚气,眼底却已有其父兄不怒而威的风范,他轻笑一声,神色讥诮,“柳意生再怎么也是府里正儿八经的少爷,你们长了几个脑袋,竟敢随意糊弄主子?”
“二爷息怒,奴婢知罪!奴婢知罪!”
“滚出去,三日之后,若列不出意生少爷的喜好,谢府也留不得你了。”
谢仲瑜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等消息传到耳里时,谢母却当做笑谈讲给了谢季珩听。
“看看你二哥,真知晓怎么做个哥哥了。”谢夫人吹了吹瓷勺里的药汁,递到儿子嘴边,“之前让他带意生出去玩儿,跟要他命一样。”
谢季珩淡淡地笑,嘴里满是药草的苦涩滋味。
柳意生歇了三日,除了脸色憔悴些,与平时并无多大变化。
谢仲瑜回来时,知晓谢季珩去了东苑找他,那日击掌盟誓后,谢仲瑜也在想,是不是弟弟这几年身边就这一个人,又是个相貌好的,是以才对柳意生喜爱到了超越兄弟之情的程度。
本朝南风盛行,国子监里也有不少出身寒门,上赶着为人契弟的学子,各取所需,也轮不到他去管。
只是谢季珩情况特殊,身边终日只有这一个玩伴,难免心里眼里就只有柳意生了。
换作别人,年轻气盛贪一时享乐也不为过,家中做主及时提点也成,可是柳意生与谢伯琅的那些事,谢季珩这边只怕还不知呢。
他是被家里惯着宠着护着,未尝不是关着困着囚着,柳意生尚能去国子监交友会宴,谢季珩除了这家中兄弟,什么都没了。
东苑一改前两日的死寂,大门外敞,院前的杏花已然凋零,郁郁葱葱的树叶投下凉爽的阴影。
“二爷。”见他来了,谢季珩的门房谢牧便上前行礼。
“四少爷呢?”
“在书房与意生少爷作画呢。”
谢季珩虽体弱,却是个聪颖灵秀的,懂音律善丹青,若非这些年被这副身子骨拖累,谢府还要再出一个名公子才是。
东苑的书房不大,许是拦着两人折腾了,屏风被撤走,还没进屋便能看到两道纤秀的身影。
研墨那人着一身雪色长袍,一手提着长袖处的墨蓝滚边,衣上暗金色的兰随身而动,似有暗香盈袖。他远远见他,便露出一个微笑。
“二少爷。”
背对他的少年提笔起身,面容秀美,神情灵动,他眯着眼冲谢仲瑜一笑:“二哥哥,你快来。”
才踏进屋,莲香与药香交织成一片,谢仲瑜走到案前,见青山绵延,金日悬空,几只仙鹤展翅奔赴仙宫。
青山正以金粉勾边,柳意生的指尖都抹了一层金色。
“我左瞧右瞧,总觉还缺些什么,二哥哥快替我想想。”谢季珩瞄了垂眼的研墨人一眼,眼底一片狡黠,“这仙宫无人实在可惜了些,只是季珩未曾见过仙子……”
他语调一转,探出的墨笔正好碰到那只白皙的手:“倒是听府里人常说,意生哥哥天人之姿,想来我等凡夫俗子,唯一能见的仙人便是如此了——”
“四少爷。”柳意生垂下的睫颤了颤,“不要取笑我了。”
“这是取笑么,”谢季珩搁下笔,看向抿唇不语的谢仲瑜,“国子监里的学子不也这般喊的吗?二哥哥你说是不是?”
谢仲瑜在两人之间扫了眼,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坐下:“原来是劝不到人入画,要拉我一同下水呢,不过,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既然要以意生入画,还装腔作势说这许多做甚,奉承不到他的心坎儿上,谁肯依你?”
柳意生这下站也站不住了,佯怒着转过身到一旁洗手:“二位少爷怎能当着我的面编排我?我要回屋去了。”
“欸,意生哥哥,我错了。”谢季珩当下便去拉他的手,“是我作怪,你别生气。”
他是真舍得放低身段哄柳意生,那天在谢仲瑜面前气得砸了整个前厅,现在陪着笑半哄半骗地把人拉到案前:“我愚笨,想不到仙宫该住什么人,你替我补上,成吗?”
谢季珩的画灵气逼人,便是太学的大儒也赞不绝口,去岁还亲自上门讨要一副,柳意生这些年都陪着他在家中念书,倒是没听过他半分传闻。
柳意生不舍地看着这幅画许久,后退半步道:“四少爷别难为我了,我画功粗俗,这不是毁你的画么?”
倒有几分自知之明。
谢季珩贴在他身侧,执意把笔送到他手里:“不许你妄自菲薄,你若怕毁画,我带你一起可好?”
绕来绕去,终于绕到了谢季珩这九曲玲珑的心肝上。
谢仲瑜摇头笑了一下,柳意生被他握住手,终于在纸上落下一笔。
两人身形相仿,可谢季珩到底有谢家人细骨宽肩的底子,分明是同岁生的,个头也隐隐要比柳意生高一些。
他俯着身,握着柳意生的右手一笔一笔添色,乍一看便是把人搂在了怀里。
画上的仙人墨发及腰,羽冠如鹤翎,一身雪袍,衣角的暗金浮兰栩栩如生。
说是柳意生在画,实则是谢季珩一笔呵成。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①……”怀里的人已然怔愣,手心若有似无地揉过那段纤细的腰,谢季珩不等他反应,先一步将人松开,转向一旁支着下颌的谢仲瑜,“我的字不如二哥,不若二哥帮我把这句诗题上,就挂在意生这儿罢。”
柳意生也看向他,眉梢眼角都是红意。
谢仲瑜没推辞,提笔写下完“赠意生”三个大字后,掏出自己的私印快速留了个龙飞凤舞的章。
“二哥哥!这是我的画!!”谢季珩受不了地上前打他,谢仲瑜一脸无辜地把印章塞回去,任由他在身上又掐又锤,“我画得眼睛都花了!你无赖!”
“哎呀,习惯了嘛,”谢仲瑜摸了摸鼻尖,瞥到柳意生唇角的笑意,不自在地别过脸,“往常给人题字,我都要印个章的,你也印一个呗,想来意生不会介意的。”
柳意生歪着脑袋笑,谢季珩气得满脸通红,最后不甘地跟在他的名字旁留了个红印。
兄弟俩闹了一场,晚间都留在东苑用膳,几个少爷都在这里,面前的饭食各不相同,见柳意生面前的菜确实不再与谢季珩一样没滋味,谢仲瑜便没再去管。
谢季珩今日乏累,却不忘打听国子监的事,谢仲瑜听他连柳意生的绰号都知道,心知瞒不过,便挑着些有趣的说了。
“如此说来,我还未感谢二少爷替我捎的信。”柳意生提起了不该提的。
谢季珩把玩着手里的茶盏,饶有兴趣:“什么信啊?都有人给意生哥哥写信了,我却不知道是谁。”
他的醋坛子说翻就翻,谢仲瑜也不好再遮掩,清了清嗓子,与他解释了一通。
“叶五?又是叶五?”谢季珩眼瞳幽暗,他本就背着光坐着,半张脸藏在阴影下,半张脸姣好如玉,唇本就没几分血色,竟隐隐有一丝莫名的诡艳,“他如此挂念意生哥哥,想必平日也多加照拂,不若下次休沐时请他们上门一聚,也叫我院里热闹热闹。”
“可行吗?”柳意生眨了眨眼,面露惊喜,“会不会扰了你清净。”
“我这儿平日还不够清净么。”谢季珩笑笑。
谢仲瑜不置可否,等兄弟二人出了东苑,才对着四弟交代:“你若是不喜,不必强求,整日折腾自己,到时候可别又气病了。”
“二哥说什么,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谢季珩看着前路,声音些许茫然,“我不过想看看他结交了什么朋友。”
他那心眼子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
谢仲瑜也懒得揭他老底,只是说:“你若是真这样想,叶桓倒是个好的,家世清白,心思干净,人也豁达,若能与他相交,日后也可进府多陪陪你。”
谢季珩垂眸不语,谢仲瑜揉了揉他的脑袋,这小子才绷不住,捂着发簪嚷嚷:“你别揉了,长不高怎么办!”
就说叶桓哪里看着眼熟呢,原是发起脾气都一个样子。
“长不高就多吃点,我揉揉能把你揉矮了?”
谢仲瑜搂着他的肩,谢季珩扶正了发簪,气呼呼地打他的手。
他打下去,谢仲瑜又搭上,谢季珩反应稍慢,渐渐都打不到他。
一高一矮两兄弟并肩闹着,身后跟着一串提灯的仆人,谢仲瑜对自家人一向纵得没边儿,谢季珩气不过,转而踩上他的脚。
两个少爷闹得不可开交,一行人的身影逐渐远去,谢常晃了晃手里的灯笼,没有错过柳意生眼底的艳羡。
“意生少爷,回屋歇着吧,仔细着凉了。”
少年垂首走在他面前,身着华服,却单薄得像一根随时可被摧折的竹。
“少爷,您的老家那边,还有兄弟吗?”
柳意生没停步,低声说:“有个哥哥,比我大三岁。”
“那岂不是跟二少爷同岁?”
“是啊,不过已经十多年没见了,不知现在,可有二爷这样高了。”他默了默,又继续说,“应当有了吧,他长得像……我爹,想来个子也是随他的。”
谢四:死身体快点好啊![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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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生:大shai迷都滚开啊[爆哭]
凉凉的,改个文案和书名,如果都没用,俺就认命了~
①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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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画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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