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这几本是关于古文和当代人的一些评论,当朝几位学者的见解都有,虽然观点各异,各有私见,但胜在通俗易懂,翻译得也不难。”
闻人语一边翻着书,一边随口解释。
他似是看出了阿玉的困扰,从架上抽出几本纸张轻巧的,又挑了几册他曾读过的点评本,递到阿玉手中:“这些是我看过的,内容还算清楚,写得有意思,也有几分见地,凑合能看。”
“谢谢。”
阿玉低声道谢,接过其中一本翻了翻,果然大半能看懂,就算碰到难的,查查字也能慢慢理解,况且书中评述带着些趣味,她很快便沉浸进去。
一时忘了身旁还站着个旁人。
藏书阁里灯光柔和。
灯火映在她脸庞上,将那原本就白净的肤色映出一层柔光,鸦黑的睫毛投下一抹轻影。
闻人语站在一旁,看着她专注的模样,忽然有些失神。
她忽地抬头,又轻声说了句:“真的谢谢你。今天出来果然没白跑。”
他收回目光,轻轻一笑:“姑娘言重了,能为你排忧解难,是我的荣幸。”
顿了顿,他才问:“敢问姑娘芳名?”
阿玉这才惊觉,两人已说了半晌话,竟还未通姓名,有些不好意思地顿了一下,道:“我叫梁同玉。”
“梁?”他微微挑眉,“你可是……认识梁铭远?”
一听这名字,阿玉垂下了眼,语气淡淡地道:“……那是我爹。”
梁铭远——京中有名的大员,可据他所知,梁府只有一女,名唤“梁瑶光”,姿容倾城,名动京中。
怎地又冒出个女儿来?
他忽然忆起前些日子茶馆里的闲话,说梁家后门新领回来一名孤女……想来,便是眼前这位了。
再看阿玉,她并未正眼看他,仍旧低头翻书,吹灰。
那一截雪白的颈项,在灯下映得晶莹而纤细。
她忽然抬眸看他,眼神澄澈乌亮。
闻人语竟一时被这双眼望得微微怔住。
天色已晚,屋外的雨也渐渐停了。
阿玉合上书,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今日多谢你。”
他收神,轻轻应了声:“客气。若姑娘以后还需看书,我那边也有些藏书,随时欢迎。”
她摇头笑了笑,道:“心领了。但这边的书够我看好久了。况且我识字不久,读这些已是吃力,再常往别处跑,也不方便,容易被人说闲话。”
闻人语闻言才恍然。
虽说京城风气已不如旧日拘谨,可未出阁的姑娘,确也不宜独自出入男子所居之地。今日不过是藏书阁,若换了地方,便不妥了。
“是我考虑不周,失礼了。”
“若姑娘有任何需要帮忙的事,只管传话。在下住琥珀街霞月楼。”
她起身时,看了眼窗外,雨已停,天边有了微光,街上也隐约听得见人声了。
阿玉点头致谢,两人客气告别,各自离去。
阿玉回到梁府门口,恰巧一辆雕饰华丽的马车也停在门前。
帘子掀起,梁瑶光与一名身穿朝服的男子并肩下车,正是她早前见过一面的太子赵恒。两人言笑晏晏,气氛亲昵。
太子替梁瑶光理了理肩上的披风,笑意温柔:“瑶光,如今送你平安回府,我也放心了。”
梁瑶光羞涩一笑,脸颊微红,“多谢殿下关心,我已经回来了,您也不必挂念了。”
赵恒身形挺拔,举止从容,笑容里带着几分不动声色的从容。
两人正并肩往府内走,视线却落在台阶下的阿玉身上——她一个人从街口折返,也才刚到门前。
梁瑶光眉头轻蹙,原本和煦的语气也变得生硬:“你怎么在这?”
阿玉心中忍不住吐槽一句:还真是赶得巧。
她不卑不亢地回道:“只是出去办些事,劳姐姐挂念了。”
有太子在场,梁瑶光也不好撕破面皮。
“府里人手充足,有什么要买要办,吩咐下人便是,怎的你一个小姐,总爱自己出门?传出去,倒叫人说咱们梁府没人了,还是苛待了你?”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梁瑶光却忘了自己才是最爱出门闲游的那一个。
阿玉没再回嘴,只低头应了句:“谨遵姐姐教诲。”
她的语气恭顺,脚步不紧不慢地跟在二人身后入了府。
梁瑶光瞥了她一眼,见她低眉顺眼的模样,也懒得再多计较,便挽着赵恒的手,往内堂去了。
如今朝中局势暗潮汹涌,太子势力渐涨,三皇子不过是表面风光,根基浅薄。
太后虽不喜赵恒,可终究年事已高,撑不了几年了。
梁瑶光心下盘算着,忽地轻轻拉了拉赵恒的袖口,语气撒娇中带点委屈:“恒哥哥,你前几日,是不是去了烟雨楼?”
赵恒一顿,随即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烟雨楼在京中名声不小,是权贵雅士常去之地,虽称“歌楼”,却比寻常妓馆更精致高雅,文人乐师、名伶佳人齐聚,风月气息浓厚。
他这个月竟去了两次,而且是悄悄去的。
梁瑶光撅着嘴:“你要说只是谈事也就罢了,可我听七殿下说,你在那里赏了一位歌姬数千两银子,还成了座上宾,人家单独给你演奏,还坐你腿上。这些我可都打听清楚了!”
赵恒眉头微皱,四下看了眼,确认无人靠近,才低声叹道:“瑶光,你还是这么爱吃醋。”
“但我向你保证,此生我只娶你为妃。无论父皇还是太后如何阻拦,哪怕天塌下来,我也只认你一个。”
他语气平静坚定,“旁人不过是权谋之下的棋子,浮云罢了,怎能与你相提并论?”
梁瑶光低头不语,心里的委屈虽没散去,但眼中已隐隐有了笑意。
两人一边说笑打闹着走进府中,很快便一同去了正堂,与梁老爷商议要事。
阿玉自然无心理会他们在折腾什么,今日外出一整天,身心疲惫,回房洗漱后随手翻了几本书,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下午,天色刚偏西,阿玉正闲坐在窗前翻书,忽然听得脚步急促,春桃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神色慌张。
“二小姐,你有没有见到二少爷?”
“梁子期?”阿玉抬起头,有些讶异地摇头,“没见着。他平日不是一直在后院待着吗?我住的这边离得远,平时也没打过照面,更别说见他去哪了。”
春桃着急道:“他失踪一天了!本来这几天被禁足,关在小院子里抄书,还被罚跪过祠堂,谁也没想到——昨天他说要散散步,然后就……再也没人见过他了。”
她咽了口口水,继续说:“守在他屋门口的丫鬟也说,那时候天还没黑,他出去得也不急不慢的,可后来就没回来。守卫那边查过,根本没有他出门的记录,酒馆、烟雨楼、赌坊,全都派人找过,一点影子都没有。”
“会不会是偷偷翻墙出去玩了?虽然他不会武功,但总归人不见了,大概就是溜出去了。”
“可他就是不会功夫啊!”春桃气急,“梁府墙头高得要命,外头守卫又紧,若真翻出去,早该有人看到动静了。”
“老爷和夫人起初还以为他赌瘾犯了跑出去疯几天,可一整日过去音讯全无,连烟雨楼都说没见着他。”
阿玉沉吟片刻:“也许真只是出去透气,梁府在京里人脉不浅,二公子虽说顽劣,但好歹是梁家嫡子,没人敢真动他。”
春桃:“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总觉着不对劲。”
谁料整整两三天,仍无半点消息。
梁府几乎翻遍了每一间屋子,出城的所有关卡也调了记录,梁铭远亲自写了文书,请人查访各处,连最偏僻的客栈和驿馆都不放过。
依旧毫无踪迹。
更可怕的是,所有查问的人都给出一致答案——根本没人见过梁家二少爷。
“连出城门的记录都没有。”捕快低声对梁铭远道,“恐怕……凶多吉少。”
梁府彻底乱了套。
葛夫人一听这话,当场晕厥过去。
她原本指望这个小儿子收心备考,将来光耀门楣,如今连个影子都没了,心头好似被剜了一块肉。
而梁瑶光气得直跺脚:“他真是不中用!成天赌钱、喝酒、逛窑子,早晚出事!现在倒好,一失踪闹得满京城皆知,我还怎么抬头做人?”
她说着说着,眼圈也红了,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来。
梁铭远看着女儿这副模样,心中也满是焦急,却还是强撑着镇定,拍了拍她的肩:“别哭,瑶光,事情未必到了最坏的时候。说不定你哥哥此时难过想出去散心呢。”
梁子期失踪迟迟未有踪影,梁府上下乱作一团,终于有人建议,从他最近的行踪与花销入手,或许能找到些许端倪。
账册一页页翻过去,烟雨楼、酒馆、赌坊的开销都停留在半个月前。
再之后,便是他被禁足后几乎没有出府,也无任何消费的记录。
所有线索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毫无方向。
直到陈管家拿来一份当铺回收记录,众人才在其中发现了一笔不寻常的交易——三天前,一家偏僻的当铺收了一支翡翠金簪子。
单看物件,这种首饰并不稀奇,可这支簪子却让梁铭远的眉头一下子拧紧了。
那簪子原是葛夫人的贴身首饰。
几年前府里举办行酒令,簪子作为赏物本是要送给瑶光的,谁知当时梁子期突兀地插了句话,说簪子漂亮,便顺手拿了去。
瑶光对此也不甚在意,便由着他。
此后这簪子就一直搁在梁子期房中,说是收藏,也不过随手放着。
以他的性子,最不缺的就是银钱,断不会把一支簪子拿出去当掉。
可如今,这东西竟出现在当铺里。
不是他亲自送的,就是被人偷走,或者——此簪牵连着他如今的去向。
梁铭远不敢怠慢,亲自带人去了那家当铺。他在朝中为官多年,威严自带三分煞气。
踏入当铺,不废话,直接将账册拍在柜台上。
“这支簪子,哪来的?这事关系到我儿性命,你若敢有半句隐瞒,我让你全家脑袋落地。”
那老掌柜早已吓得满头冷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膝发抖。
他嗓子干涩:“老爷饶命,饶命!小人不敢撒谎,这簪子确实是三天前收来的……那天还下着雨,是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小丫头拿来卖的……”
陈管家冷声:“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
老掌柜结巴了两句,忽然一拍脑门,转身去翻那本记名册。片刻后,他猛地抬头:“叫……叫梁同玉!”
梁铭远脸色一沉,陈管家当即上前,一把揪住老掌柜的衣领:“你再说一遍!”
老掌柜八字胡都吓歪了,连连摆手:“千真万确,我记得清清楚楚!她一个人来的,说急着用钱,连价都没讲就要脱手。”
“我还以为捡了便宜,哪里想到这根簪子竟牵扯到二少爷……老爷!我真不敢隐瞒半句,小人全家老小还指望我养命呢!”
他扑在地上磕头如捣蒜,额头砸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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