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时从农户只言片语里,大抵推测出,是那道风将他搬过来的。
至于为什么要置眼前人于死地,鹤时暂时不清楚其中的恩怨情仇。
眼下,先救出人比较重要。
他无法直接近身,食魂花在四侧,他没办法处处兼顾。
所以,鹤时展开扇面,只见面朝自己那面,倒画着深深静泉,背对那一面,泼了白描幽兰。
他低低念了几句咒,心念一动,画上幽兰开始骚动,扭着枝条,越长越大,越长越长,直接突破扇面,爬到外面来。
鹤时道:“去。”
那柔软枝条则开始去向食魂花附近,如蛇一般,悄无声息,偷偷潜伏,静待时机。
轻柔地攀上食魂花,虚虚绕个圈,不过片刻,地上早已大面积地结成绿网,无处可逃!
所有食魂花都被外来藤蔓箍住,并毫无所觉。
等藤蔓绳索开始缓慢收缩,那些食魂花,像是终于反应过来,骤然变大,张出利齿大嘴,上下左右,四处摇晃,摆动,意图挣脱绳索。
鹤时低声道:“幽兰,绞杀。”
话毕,所有藤蔓立即收紧,死死掐住食魂花细长又脆弱的杆颈。
食魂花张大嘴,四处晃动“头”。鹤时看去,倒奇异地生出不忍来。
仿佛被困住的是无法逃脱的人,溺水般挣扎,逃不脱喊不出,只能无力地甩甩头,期望扣在脖颈上的绳索松一些。
鹤时指尖颤动,背过身去。
他还真是无法接受残杀同类的景象,哪怕是恶灵。
身后碎裂声咔咔作响,绿汁红叶散一地,唯有大张未闭的嘴告知路人,这是危险的植物。
幽兰使命完成,慢慢退回,回到扇子里,继续作为一朵可爱小草眯睡。
鹤时闭了折扇,伸指去看农户脉搏,只有很微弱的跳跃。这是魂魄已出窍了。
魂魄出窍,肉身再怎么折腾,怎么施救,都是无用功。
不过就是延长了肉身的保质期,让其腐烂的慢一点罢了。
尽管如此,鹤时还是将他提到一棵树下靠着,农户双眼无神地看着地面,双手和筋骨都软的不得了。
鹤时一提他,这人就跟无骨之肉一样,软趴趴地,任由对方处置。
他将人靠在树上,没走几步,那人又倒下,鹤时返回来扶正,再走几步,又倒了。
如此,来回循环。
鹤时难得露出孩子气一样的语言,“好想给你揉吧揉吧,挂树上算了。”挂树上便如风筝一样飘动了,除非树枝断裂,否则人是落不下来的。
要说鹤时为什么在这没用都地方折腾这么久。主要原因是,他不知道如何对待失魂症的人类。
是要给他送回家里,可这个样子送回去也没用,不是家人朝夕相处的那个人。
还是就地埋了安息。可他现在的确还有呼吸,没死完全。
鹤时纠结来纠结去,最终给人设了阵,让这人待阵里,之后再说。
他则一路踏上寻找有很多柳树的地方。
翻过越城山,朝南的那一面,山脚下就有一座山庄。
他进到还算热闹的客栈,照例点了一盏茶,问楼里伙计,“最近这地方,有发生什么怪事吗?”
“怪事年年有,你问哪一年的?”伙计眉飞色舞地说道。
“比如,灭门。”鹤时抿了一口茶,润润干涩的嗓子,抬眼看向伙计。
“呦,那您这是来对了。您往东郊一直走,远远看到柳枝飘飘的,就是您要听的奇事了。”伙计手指了一个方向。
接着热心地道:“那东郊一户人家,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才学八斗,小儿子丰神俊朗。不过呢,这小儿子脾性怪,很多姑娘都不喜与他接触,那大儿子相貌虽平,不过人能力强啊,起了商铺,赚了大钱,娶了柳宅的小姐。”
“这说来,也不知是柳宅姑娘天生霉运,还是什么,嫁过来没多久,那大儿子一家惨死的死,连带着收养的小儿子也没活过十八,多好的年纪啊。”
“就没人管吗?”鹤时问道。
“哪敢管,只要有人插手,当即自家就冒火!”伙计唉声叹气道。
“那行,多谢您的故事。很精彩。”鹤时又放了几块碎银在桌上。
他接着前往东郊。
鹤时心中对此事,已有眉目。
他坐在出事的那户人家里,烧毁的房梁欲掉不掉。
门外接连走过好几个挑担的农户,看见这漂亮俊生的奇怪行为,纷纷扬扬:“这是做什么。”
“不会是从哪家府邸逃出来的小公子吧。”
于是,有人招手喊他:“少爷,别坐那,那被诅咒了。”
鹤时不答,只是笑着摇头,表示自己无事。
他现在不太能和这些无辜农户牵扯上关系。
等到夜半,整个山庄都陷入黑暗。
只有月亮的清光透过缝隙,打在鹤时脸上,显得他面部柔和又肃然。
屋外,柳枝依依,扫过风的声音很响。
屋内,鹤时额饰的羽毛动了动。
鹤时起身,转了一圈退到后面。
只见他原本坐着的地方,赫然画着圆阵。在清辉下凸显神秘。
圆阵线条闪烁,像是困住了某样看不见的东西,而这个东西正在往外冲。
圆阵则阻止这东西冲出去。
鹤时从地上拾了一把烬木灰,抬高手,撒在阵中。
烬木灰没有直直下落,而是顺着轮廓向外分叉、滑落。
阵中那无形的东西则显出形来。
令鹤时惊讶的是,木灰跑过的地方,不是什么青面獠牙的怪物,而是一名俊朗无边的少年。
鹤时眉毛微挑,折扇抵住唇,“我就知道你还会来找我。”
他管了柳宅的事,食魂花又没除掉他,自然是还要再来的。
“我只是没想到,你还真就毫无防备的敢来。”鹤时道。
那少年眼神透出凶狠,道:“多管闲事的道士。”
“不不不。”鹤时反驳道,“不是道士,是鹤符仙官。”
“我管你是修仙还是装神弄鬼的!快放开我。”那少年哼了一声,继续破阵。
鹤时围着少年转,奇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会思考还行动自如的魂魄。”
“你肉身在哪?怎么做到的?”鹤时对此很是好奇,大有一番要好好研究的架势。
少年自然不会乖乖回答他,喊道:“快放了我,不然你死定了!”
“你这样说,我很苦恼欸。”鹤时道,“你杀了人,可是又没办法把你交给官府,要是有这样一个专门监管魂魄的地方就好了。”
少年又吱呀乱叫一阵,鹤时嘘道:“好多人都睡了,你别喊了。我们去安静的地方,我好好研究一下你。”
说着,鹤时就打了一个响指,这少年“噗”的一下,变成青色纸鹤,带着他飞到越城山。
鹤时把他搁在石头上,左看右看,定要看出名堂来。
纸鹤动了动,扑闪两下翅膀。
好一会儿,鹤时才坐下来,与他相对而坐。
一人一纸鹤,这是个很诡异的场景。更别说,这人还对纸鹤滔滔不绝,适时发出感叹,像是这纸鹤也能回答他一样,只是旁人听不到。
好在这里不会有人经过,不然,回去躺床,定要做噩梦了。
鹤时支颌,头发歪一边,他打了个哈欠,“你的故事真的好长啊。就这样吧。”
说着,就地挖了个土坑,将纸鹤埋进去,顺带覆土埋坑时,加了道阵法。
解决完这个,他要去找驱使这少年魂魄的幕后者。
这少年叫青冥,死前具有巨大恶念,死后也不甘心。所以以魂魄形式存在。
不过,这少年人年纪轻,就算生前遭受屈辱无数,也没想着害他人。这是本性。
所以,肯定有人在教唆他。
只是说起这个,少年支支吾吾,一口咬定是自己主动犯的,想给自己讨个说法罢了。
不管意愿是否自主,杀人就是杀人了,害了那么多这是不可磨灭的事实。
不可能因为他已经死了,就免去责罚。
鹤时勉为其难地代为惩戒,关他个几百年,好好反省。
但他看着被封印的青冥,心中并无快意。
好像他封的不止是青冥的魂魄,还有一颗孕育仇恨的种子。
还有,这个幕后者,估计与把食魂花栽过来有关。
他要好好想想,怎么处理这潜藏在暗处的人……又或者,是执念更为深重的魂魄。
话是这么说,人不露出马脚,鹤时也无法用任何手段寻到。
光是一个青冥,就让他一路好追。
于是他回到之前的山洞,写信传给师妹,问下小六身体如何了。
师妹估计彻夜难眠,不然,时候这么晚了,也不会那么快就回信。
[小六已稳,师兄勿忧。]
鹤时看了信,那颗时刻吊着的心落了下来。
看来,他得给小六准备些护身符之类的,简单的躲些食魂花这样低阶的恶灵伤害。
小六好歹跟了他一年多,还是要负责点,毕竟小六只是人类。和他能活千年百年的灵仙不一样。
不能让小六短暂的人类生涯无故缩短,不然他寝食难安。起码要寿终正寝才行。
想着想着,鹤时靠在石壁上睡着了。
他其实不太需要睡眠,在山上那些时候,修炼七天七夜都精神亢奋。
下山,也没过多久,他就累成这样了。
鹤时迷迷糊糊中想,要不还是回山好了。人间的事都好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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