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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门楣

素娥端了茶来,井边却没人了。她一路寻着,听见正堂这边吵吵嚷嚷,便循声过来了,不料却听到这。

金三的目光一对上素娥,飞快地挪开了。

素娥呆立在地,看着金三口中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

金三没有看她,那几声沙哑的质问,声音并不大,不知怎么却穿过众人,直抵他耳中,竟有振聋发聩之感。

恰此时,一声尖叫打破了沉寂。

邵夫人闻迅赶了过来,正好听见周冶问大栖山上的爆炸那句。她一路推开众人,朝金三冲过去:“谁干的?是谁干的!”

等看见金三,邵夫人:“为什么你……”

她顿了一下,脸上有一丝疑惑,随即又是震惊。

金三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笑道:“我!”

邵夫人看看他,又看看灵堂:“立儿有什么错?你……你杀了他,还敢来这儿?”

“我怎么不敢来?”金三直视着她,反问道。

他指着堂上,笑道:“我的好兄弟死的时候,我没来!今日,小侄儿和小侄孙这丧事,可不能再错过了!我这个三叔,怎么也得来看看。也好当着侄儿和侄孙的灵位,当着大家伙儿,好好说道说道小乙这辈子的功德!你说对不对啊,嫂夫人?”

邵夫人眼神顿时慌乱了,垂下眼,对周围的下人道:“还不拉下去!让人在这搅乱灵堂!你们都是吃干饭的?”

这些日子以来,曾铭接管了府中,也严惩过几个不听话的立威。下人看了看曾铭,又看了看邵夫人,一时都没动。

邵夫人这才发现儿子也在旁边,也依然明白自己指使不动人了。她怨毒地瞪着曾铭一眼,转而看向了周冶。

“周大人,杀我儿的凶手就在这儿,也承认了,你还不将人抓了!留他在此继续捣乱吗?”

周冶道:“夫人莫急。他又没跑,你方才不是也问,他为何要谋害你儿子吗?我们且听他说说。”

见此,金三大笑了起来,抬手又喝了几大口,将空了的酒壶往地上一砸,站起身来,当中门站着,就像个人形的枯木杈子,却目光矍矍,声如洪钟。

他指着灵堂上的牌位,笑问:“曾家,什么曾家,哪里来的曾家?这曾家的门楣、荣耀,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宾客和下人都不明所以,不知他什么意思。

金三却笑着看邵夫人:“别人不知道,嫂子你不会不知道吧?”

看着邵夫人的脸色,金三大笑了半晌,好不容易才止住了,说道:“是,他是出息了!出头了!出了大头。可为了这,他连自己祖宗都丢了!曾家列祖列宗,与你们……有半文钱关系么?”

他看着堂上,后仰身子笑道:“逢年过节祭拜祖先的时候,也不知堂上来的是曾家,还是甄家祖宗?这两家的祖宗,会不会为了争供奉,吵嘴打架啊?”

众人不由惊呼,居然……不姓曾!曾怀义竟然是这般忘祖之辈……

金三扫了众人一圈,满意地道:“他上落乌岭,进我们寨子那年,是十……三岁。那时候,他还姓甄,叫小乙。对吧,嫂子?”

众人嘀咕道,原来姓甄!落乌岭的寨子?那不是盗匪山寨吗?这曾……怀义,竟是盗匪出身?

金三每提一次嫂子,众人都要随之看邵夫人一眼,她的脸色已经比乌云还黑了。

***

回想起往日时光,金三脸上虽带着讥诮,但目光还是明显柔和了些许。

“小乙进寨子的时候,兄弟们瞧他年纪小,都把他当自家弟弟看,多少都有些偏宠。他又会来事,没多久就跟兄弟们混得亲熟了。但最疼他的,还属汪寨主。”

“汪寨主之下,是赖二哥,我金三儿,尹四弟最末。只两三年功夫,我们石头寨,除了这四个当家,就是小乙最大了。他那时也才十五六岁。”

居然真叫石头寨,周冶一听,心下笑道,民间取名字还真是直白而形象,当时去救樊仲荣,还以为是那小叫花随口叫的。

忆起往事,金三的笑里苦乐参半,还夹杂着对往昔峥嵘岁月的怀念。

那时候,寨里的兄弟们有肉一起吃,有酒一起喝。干的虽是劫道的营生,但盗亦有道,劫的都是富户商贾,从不打贫苦人的主意……兄弟们出来混,靠的就是一个义字!

“可是,小乙他……终非池中之物啊!”

“从他走进石头寨那天,我们寨子和寨中所有人的命运,都开始改变了。不,都走上了一条死路!”

最后一句,金三是咬着后槽牙说的。

底下不知谁在说,对啊,这落乌岭石头寨当初可是风光过好一阵子,三州之地当属第一,后来也说没就没了,都只当是剿匪给剿灭的。可听这人的意思,却是另有缘故了。

金三道:“小乙的脑子灵,主意多。他竟然说服了汪寨主,只劫财不杀羊,甚至找了条收来往商户供奉的路子,定期如数奉上,咱们不涉险,商户也出小钱保平安,两相安生。他给寨子找了这条稳定的财路,弟兄们都服气,也成了默认的五当家。”

“没想到,搞定商贾不算,他居然还能跟衙门搭上线,借用官兵的力量剿灭了不少对家。我们寨子吸纳那些散落的人,一天天坐大了起来。”

周冶看向了孟珂,这同她早前说的小伙计的故事,倒是对上了。她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背靠柱子,隔着帷帽,看不见脸色,但瞧她的样子也还是很虚弱。就这样还硬撑着来,就这么不舍得错过曾家的好戏?

金三又道:“小乙的计策一条接一条,还一条比一条高妙。他又献计说,落草为寇,始终不是长久之计。朝廷剿匪之心坚绝,咱们又日益坐大。实力越大,就越危险,于是游说兄弟们进城。”

“这会儿,寨子势头大好,要弃寨而走,大伙儿自然不愿。再说,进城了干什么吃,不就是没活路才上山的?一上了山,又哪里还有退路?小乙主动请缨,愿为先锋,去给兄弟们另寻生路。”

听到这儿,连周冶也不得不感叹,这曾怀义的脑子是有点东西。

可是,一个大字不识的流民之子,一个山寨里长大的小盗匪,能又这般见识、胆略,属实有点超乎寻常了。

“小乙毕竟办成了几件看起来不可能的事,大伙儿都是亲眼看着的。最终,汪寨主折了个中,给了他一笔银子,又给了他一些最年轻的、脸生的兄弟,让他进城去。”

“就这样,他们进城改换了营生,开赌场、花楼、当铺,放印子钱……年尾一算账,可比劫道来钱多多了!兄弟们发现,还真有不用天天刀口舔血的生路。寨主高兴之余,也彻底放了心,将寨中的大半金银都交给他,给了他更多人,让他尽管放手去干。”

周冶刚才就觉得不对,这下更觉得蹊跷了。即便这时候的曾怀义手头有钱,也有人,可城里做赌场、印子钱生意的,谁不是有钱、有人,还有极熟的人头。他进了城,哪能说做就立刻做起来?一出手就抢了人端了多少年的饭碗,还大赚特赚?

但金三显然想不到这些,说起这些事,他口中也还带着佩服:“城里的生意越来越多,越来越成气候。寨子也就真的可有可无了。”

这石头寨,莫非就是如今的黑石堂?好家伙!周冶吁出一口气来。从劫道的盗匪,成了一股更隐秘、更安全,也更长远的势力,自此以后,其黑其恶,哪是盗匪可及?

周冶心中的疑问也越来越大——这些真是他曾怀义一个人能想到并做到的?

周冶道:“既如此,他也算带着你们寨子的人,过得更好了。你何故恨他至此,甚至连他儿孙的命也不放过?”

金三竟点了点头,笑道:“是啊,他若是带着兄弟们过上了好日子,又哪来的仇怨?”

“一开始,看着周围的寨子整日杀人越货,被官府一个个剿了,大伙都夸他有先见之明。后来,他又带着让弟兄们都进了城,有了更赚钱的营生,在官府剿灭之前,换了船。大伙儿都感激他,没想到这辈子还有下山,重新做人的机会,没想到还能让自己的父母妻儿,过上好日子。”

“这一切都是小乙的功劳。汪寨主知道,不管是自己,还是自己儿子,都撑不起这个摊子,有心要把一切都交给小乙。这也是众望所归。兄弟们都指望他能带着大伙过得更好。”

“这年除夕,兄弟们在黑石堂的总堂里吃年夜饭。乘着欢聚一堂,寨主当众宣布了此事。谁想,小乙百般推拒,说是汪老寨主用人有方,是寨子出钱出人,所有一切都是大伙一起干出来的,功劳不是他一个人的。何况他资历浅,上头这么多当家,怎么也轮不到他。当时,我们都以为他够有情义,毫不居功。可很多人大概至死也没想到……”

金三顿了顿,讥笑道,“他这么做,只因早就有了另外的盘算。”

“我酒喝多了,寨主派银子的时候,忍不住去了个茅房。回来的时候却发现门打不开了。”

当时,里面乱乱嚷嚷,烟火弥漫,他发现脚下流出了火油,火也立马窜了出来……

“他乘所有人都在的时候,一把大火将总堂烧成了一片焦土,寨中元老兄弟们,尽数惨死其中。”

多年过去,那些画面在他脑中清晰如昨。半晌,他看了自己的腿一眼,“自那日起,我每走一步路,都在提醒我那些惨死的兄弟。”

“你怎么知道是他?”周冶问。

“我不知道!”金三摇起了头,好笑道,“是他自己说的,哈哈哈哈哈——”

***

金三笑完了,继续说道:“我还傻傻地以为,他也跟大伙一起死在里面了。”

当时,他拖着断腿逃出火场,在旁边的林子里坐着,等火势退去,想回去给弟兄们收敛尸骨,刚走出林子就远远地看到了曾怀义,高兴得就要叫出来,却发现有什么不对。

他身后带着一批人,正吩咐着什么,脸上没有一点悲痛之色,甚至还带着功成的满意。

金三忙躲了起来,看着曾怀义带来的人收敛尸骨,清点人数。他看了一下,这些都是“没资格”参加前晚夜宴的,都是他进城后亲自收拢的手下。

“就这样,石头寨和寨里的人都没了,而黑石堂,成了他曾怀义一个人的。甄乙这个人也随之消失了。没人知道他的盗匪过往——其他寨子,早在之前就先被剿灭了。”

“让我意外的是,他没有当堂主,而是推了个人当门面。那时我还不知道,因为他已经有了更好的出路,借着剿匪之功,换了身份洗白上岸了。”

金三叹道,“我知道他多厉害,也知道自己多无用,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斗不过他。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年给那些死去的兄弟们烧一柱香,就是照顾照顾他们留下的孤儿寡母。”

这些年,他就是挣钱,给他们送钱,只此一件大事。

“如今,兄弟们的父母都走完了,孩子们也都大了,我……也活到头了。我就想着,最后怎么也要拼死拉他陪葬。谁知竟晚了一步,他竟然走在了我前头!”金三摇着头,笑道,“等了这么多年,连个报仇的机会也不给我!我不甘心!”

金三叹了口气,“他一个娈/童,大家同情他,也真心喜欢他,当弟弟一样格外怜惜,百般照顾他。他若是不自愿,要对老寨主一个人下手也罢了……他却……让每个对他好过的人都那般惨死!再说了,他那样聪明的人,若不愿,谁逼得了他?能没办法逃?”

“做了这样的事,他还活得如此风光,还子孙满堂,凭什么?凭他心肠黑,凭他够无耻,从良心到屁股……什么都能卖?”

娈/童二字一出,众人已经惊了,目光不由都变得怪异了起来,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邵夫人和曾铭。

曾铭一副早就放弃的模样,邵夫人早就面僵如石……

帷帽底下,孟珂冷笑了笑。

对曾怀义那样的人来说,能走到这一步,还真得是机会主义者,还真得足够无耻,足够好运。对他来说,底线是什么东西?

眼看着故事都说完了,侍剑却还没过来,周冶有点着急了。他慢慢询问,听金三说故事,就是为了拖时间,好让侍剑在曾府上下排查问题。可这么久了还没发现问题?

周冶道:“终究也是他做的事,不关儿孙的事。”

金三怒道:“那我们死了的兄弟们,孤儿寡母们,谁又欠他甄小乙了?”

这时,人群中不知谁道,“报官啊!”

金三大笑,“让我瞧瞧,说这话的是谁?怎么还有这么天真可爱的人?我亲眼看着最大的盗匪、杀人凶手,摇身一变成了官老爷,你让我去报官?”

那人道,“可这是两条无辜的人命!”

金三道:“他欠了我们多少条命?我才拿了几条?”

“他若欠了你五条命,你也要拿回五条,才算扯平吗?”

“不!当然不算!”

金三厉声道,“以牙还牙,以血还血,那是他罪有应得。可那些死的人依然活不过来了,那些破了家也圆不回来了,一切都没有改变!这一笔要怎么算?”

这些年,这些话,他一直憋着,找不到人,也找不到机会说。没想到,今日当众说出来,竟如此畅快。

侍剑四处查看,没发现什么异常,倒是撞见了雨歇。马车一入巷子,雨歇也越墙而入,自去查看了。

见雨歇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侍剑愣愣地看了看她,也没搭腔,还没走到前院,她就不见了。

侍剑冲周冶摇了摇头。周冶心下更疑惑了,金三今日来,总不会真就为了说说故事吧?他不由去看孟珂,可隔着帷帽,什么也看不见。

金三长舒了一口气,转向周冶,笑道:“大人,就是我干的,要杀要剐,都没所谓。哪怕到了阎罗殿,也判我下地狱,煎油锅,我也甘愿!”

说完,他拇指轻轻一弹开,一仰脖子,喝了什么。

一饮而尽的时候,他眼角扫着周冶,露出个笑来。

这一趟来,他就没想过要活着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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