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的荧光灯在程小瑞的睫毛下投下一片阴影。他盯着眼前的路子亦，对方修长的手指正漫不经心地敲击着玻璃柜台，发出规律的轻响。
“你怎么在这？”程小瑞的声音比冰柜里的霜还冷。
路子亦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黑色耳钉在灯光下闪过一道冷光：“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程小瑞的指节在柜台下攥得发白：“那请问你要买什么？”
“你在这上班？”路子亦突然俯身，某种带着香味的气息拂过程小瑞的鼻尖。
“关你什么事，”程小瑞猛地后退一步，后腰撞上了身后的货架，“不买就走。”
货架上的商品轻轻晃动，几包薯片发出窸窣的声响。路子亦的目光扫过他被撞红的腰际，突然笑了：“我为什么要走？”
程小瑞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转身要走，却被一把扣住手腕。路子亦的拇指用力的压着，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靠……你她妈……”程小瑞的声音戛然而止。
路子亦的瞳孔微微收缩。
“程程！”程知许的声音从货架尽头传来，“你过来一下。”
路子亦松手的瞬间，程小瑞看见他腕表表面映出自己的脸——扭曲得像个陌生人。他揉着手腕走向母亲，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
整理货架时，程小瑞的指甲在包装箱上留下深深的划痕。等他回到收银台，路子亦还站在原地，正用鞋尖碾着地砖缝里的一片口香糖残渣。
“你怎么还不走？”程小瑞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来买东西啊，”路子亦歪了歪头，“可你刚才走了，我总得等吧。”
程小瑞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那请问你要买什么呢？”
路子亦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指向最高层那个粉色包装的草莓蛋糕：“要那个。”
程小瑞转身，他踮起脚，指尖距离目标还差两厘米。货架在他用力的动作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换一个。”程小瑞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身后传来一声闷笑。路子亦偏过头，喉结上下滚动：“够不着？”
程小瑞的拳头砸在柜台上，震得收银机旁的棒棒糖罐哗啦作响。程知许匆匆赶来时，看见儿子泛红的指节和对面少年玩味的表情。
“程程，你……”他看了看程小瑞又转头去看路子亦，“呀，是路同学。怎么了这是？”
路子亦瞬间换上乖巧的笑容：“又见面了阿姨，我来买东西呢。”
程小瑞看着母亲的样子，无奈的扶额。“对了，上次说要和你一起吃个饭来着，但好像没，”程知许的声音突然变得柔软，“这次要不要抽个空……”
“不行！”程小瑞的声音豁然响起。
沉默在三人之间蔓延。程小瑞显然有些尴尬，便利店的门铃突然响起，几个人走了进来。路子亦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了一秒，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好吧，”他后退一步，双手插进口袋，“看来程同学不乐意呢，那我就先走了。”
程小瑞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臭骂着路子亦有病，来这当是叙旧呢，又不买东西……骂完了突然意识到，好像是，刚才自己也没能拿给他，这回他更加羞愧了，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你们不是朋友吗？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程知许困惑的声音忽然传来。
程小瑞猛地抓起旁边的抹布，试图转移话题：“妈你看那边，”他用力擦拭着早已干净的货架，“有新的货物了，你快去整理一下……”
程知许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儿子通红的耳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那我去清点库房了。”
自动门“叮咚”又响，几个女生嬉笑着挤进便利店。程小瑞低头整理收银台，听见她们窃窃私语：“刚那是路子亦吧？他居然会来这种地方……”
“一共十五块八。”
硬币落在收银台上的声音格外清脆。程小瑞机械地找零，余光却黏在窗外——马路对面，路子亦指间的烟头在暮色中明灭，另一只手正划着手机屏幕。突然，他抬头精准地捕捉到程小瑞的视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程小瑞赶忙躲开视线，胃部突然绞痛，他刚想掏出药，确又收回了手。
“程程？”程知许抱着纸箱从仓库探头，“把临期商品——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没事……”再抬头时，马路对面已经空无一人，只剩半截烟蒂在排水沟边缘冒着青烟。
暴雨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程小瑞站在屋檐下望着如注的雨帘，便利店招牌的霓虹灯在水洼中扭曲成模糊的光斑。雨点砸在地面上的声音盖过了身后自动门的开关声。还好晚班交接时他提前让他妈妈先回去休息了，说自己留下就行。
过了10来分钟，暴雨却丝毫没有变小，程小瑞只好进便利店里看杂志，手机忘带了，他也不能联系程知许。就算这样，他仍然很是无聊，他放下杂志，到外面来透气了。
“忘带伞了？”
程小瑞转身，陈子涵举着一把黑色长柄伞站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他脚边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洼。他穿了件白色的 T恤，看起来比平时更随性些。
“你怎么在这？”程小瑞有些惊讶的问道。
“我刚好路过看到你。”陈子涵往前递了递伞柄，“要一起走吗？”
“不用了，我妈……”程小瑞的话被一阵刺耳的喇叭声打断。程知许骑着电动车冲进停车场，雨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程程！快上来！”程小瑞就知道，他的妈妈一定会来。
陈子涵微笑着往后退了半步，雨水立刻打湿了他的卫衣下摆。程小瑞犹豫了一下，突然注意到陈子涵的右手小指上贴着一个创可贴——是那天收拾玻璃碎片时划伤的。
“你的手……”程小瑞指了指。
“啊，这个。”陈子涵下意识把手背到身后，“没事，快好了。”他的耳尖突然有点发红，“你别太在意那晚，不用怪自己。”
“……谢谢！”
当电动车驶离停车场时，程小瑞回头望去。陈子涵仍站在原地，举着伞的身影在雨幕中渐渐模糊，只有那只贴着创可贴的手，还维持着告别的姿势。
电动车在暴雨中艰难前行，车轮碾过积水溅起一片水花。程小瑞缩在母亲身后，雨衣的塑料气味混合着潮湿的空气钻入鼻腔。程知许的背脊透过两层雨衣传来温度，让他不自觉地又贴近了些。
“刚刚那个也是你朋友吗？”程知许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电动车因为说话分神微微晃了一下。
程小瑞攥紧母亲衣角的手顿了顿，“...是的吧。”雨水顺着他的刘海滴落，在雨衣上留下深色的痕迹。
“程程啊，你能交朋友我为你高兴。”程知许拐过一个水坑，“你们都要好好相处。”
程小瑞的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雨水打在路边的广告牌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像是谁在远处鼓掌。
“他……”程小瑞刚要开口，一阵狂风卷着雨点迎面扑来，程知许的雨帽被吹开一半，冰凉的雨水立刻打湿了她的鬓角。
“妈！”程小瑞急忙伸手帮母亲拉好帽子，指尖碰到她湿冷的皮肤。就在这时，一张对折的纸片从程知许雨衣口袋滑落，瞬间被雨水浸透。
程小瑞伸出手去捡，却在模糊的雨水中辨认出“市中心医院”的抬头。他的心脏猛的刺痛。
“别捡了！”程知许突然提高音量，电动车猛地加速，“就是张废纸。”
雨水顺着程小瑞的脖子流进衣领，他却感觉不到冷。那张正在融化的纸上，上面的字正在一点点晕开，最后变成一团蓝色的墨迹消失在积水里。
“程程？”程知许的声音柔和下来，“抓紧，这段路颠。”
程小瑞重新环住母亲的腰，把脸贴在她湿漉漉的雨衣上。熟悉的洗衣粉味道里，似乎混着一丝陌生的药味。
“陈同学他人很好的，”程小瑞突然开口，声音闷在雨衣里，“您不用担心。”
程知许的肩膀明显僵了一下，电动车差点撞上路边的护栏。“那就好哇！”
雨越下越大，路灯的光晕在雨中模糊成一个个黄色的圆球。程小瑞数着经过的光圈，突然想起陈子涵跟路子亦同居，性格却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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