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清晨,阳光透过便利店玻璃门折射进来,在收银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程小瑞擦干额头上的汗。店门被推开时带进一阵热风,风铃叮当作响。
“一共四十二块五。”程小瑞扫完商品条形码,抬头对面前的年轻妈妈说道。她身后探出个蘑菇头小男孩,约莫五六岁,正踮着脚把一盒动物饼干往台面上推。
小男孩完成“任务”后却没离开,而是像被施了定身术般站在原地,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收银台旁旋转展示架上的草莓棒棒糖——糖纸在晨光中泛着诱人的粉色光泽。
“妈妈……”小男孩突然拽住母亲衣角,食指坚定地指向糖果,“我想要那个。”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期待。年轻妈妈无奈地叹气,正要开口询问价格,程小瑞已经摘下那颗草莓糖。塑料包装在他掌心发出细碎的声响。
“送你啦。”他弯腰将糖放在小男孩摊开的手心里,顺手揉了揉那簇翘起的呆毛。小男孩顿时眼睛亮得像盛满星星,攥着糖纸的指节都泛白了:“谢谢哥哥!”他蹦跳着被母亲牵走时,还在反复端详那颗糖,仿佛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程小瑞望着玻璃门上渐行渐远的倒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收银机按键。“没关系吧,就一颗糖。”
监控摄像头在角落闪着红光,但他想起老板上周偷偷往他包里塞加班费时说的话——“你妈不容易,多买点营养品”。
“就算拍到应该也不会说什么。”程小瑞听到自己说。
“你好,欢迎光临,请问要买什么?”程小瑞条件反射地抬头,声音却卡在喉咙里。林晚晴正拂开被风吹乱的长发。
“小瑞?好巧啊,你居然在这!”她眼睛弯成月牙。
“嗯……是啊。”程小瑞的指甲在收银台下掐了掐掌心,“你要买什么吗?”这句话说出口时,他发现自己正盯着对方的睫毛。
“噢,那麻烦你了。”林晚晴突然前倾身体,指尖轻轻点向玻璃橱窗,“我要那个粉色盒子的!”她凑近时,程小瑞看见她瞳孔里映出甜点包装盒上鎏金的“Strawberry Parfait”字样。这个距离能清晰观察到她眼下淡淡的青灰色,想必是熬夜复习留下的痕迹。
程小瑞转身去取甜品时,后颈突然沁出薄汗。还好昨天整改了摆放位置。最上层货架现在垂着条牵引绳,轻轻一拉就能降下来。粉色盒子边缘还沾着冰柜里的霜花,他鬼使神差地用袖口擦了一下才递过去。路子亦昨天要的也是这款……这个念头像毒藤般缠上来,难道是买给她的?
“谢谢!那我先走啦!有缘再见~”林晚晴接过盒子时,小拇指无意擦过程小瑞的虎口,触感像羽毛掠过。她小心翼翼捧着甜点的样子,让人联想到护食的松鼠。
“等一下!”程小瑞突然拉开收银台抽屉。金属碰撞声中,那枚鲸鱼徽章静静躺在零钱堆里,银质背针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它鳍部有道细微划痕。
“这个……”程小瑞刚捏起徽章,林晚晴就轻呼着扑到柜台前,小水豚的挂件随着她的动作晃个不停。
“哇塞!你居然捡到了!”她接过徽章时,指尖因为激动微微发抖,“我说之前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她把徽章翻来覆去地检查,突然噗嗤笑出声:“连这道蠢蠢的划痕都在!”她指了指鲸鱼尾巴上那个月牙形的凹痕,“上次被教室门夹的。”
程小瑞的喉结动了动:“嗯,那你可要好好保管。”
“谢谢!不过……”她突然歪头,发丝从耳后滑落,“你怎么知道它是我的?”这个问题让程小瑞耳根发烫。收银机旁的薄荷糖铁盒映出他僵硬的倒影,他盯着那个扭曲的自己说:“你之前有别在校服上,有幸看到过。”
“哈哈,没想到你还挺仔细的!”林晚晴把徽章收好。“谢礼暂时先不给了,那我先走啦!”她推门离开时,风铃又响起来。
“多亏昨天带过来了。”程小瑞望着玻璃门外渐小的身影,摸了下裤袋里的校园卡。那晚就觉得眼熟……没想到还真的是她的。
“程程?”程知许的声音从货架后传来,伴随着泡面箱拆封的刺啦声。他正在整理新到的海鲜味杯面,围裙上沾着调料粉,“你今晚要回校了,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
“我再——”
“哎呀,你先回去吧!”程知许突然从货架间隙探出头,手里还抓着两包摇摇冻,“不要紧的,这里有我就好!”她不容分说地把程小瑞推出收银台,工作服带子勾住了促销广告牌,惹得挂牌哗啦啦直响。
“回去吧,注意安全啊。”她最后这句话飘过来时,程小瑞已经被“流放”到店门外,瞬间没了店里的空调冷气,随之而来的是炎热的温度。
回学校有什么好的。程小瑞踢飞一颗石子,看它在路面上弹跳着远去。上那个破晚自习......石子最终撞进绿化带,惊起几只麻雀。但他还是转身往公交站走去——毕竟除了四壁空荡的家和便利店,他确实无处可去。
回家换校服的间隙,程小瑞还是把每个房间都拖了一遍。水桶撞到茶几腿时,他想起今早那个蘑菇头小男孩。“草莓糖……”抹布在瓷砖上划出蜿蜒的水痕,像条透明的蛇。“不知道他吃得开心吗?”阳台上那盆绿萝的枯叶被他摘下来时,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周日的晚自习总是弥漫着倦怠。教室里暖气太足,混合着几十号人的体温,空气稠得像粥。程小瑞推开后门时,扑面而来的热浪里裹挟着巧克力派和速溶咖啡的味道。赵大坤那伙人早就睡倒一片,有个人的口水甚至洇湿了物理练习册,在“牛顿第一定律”那页晕开一片水渍。
程小瑞轻手轻脚地挪到座位,从书包里抽出草稿本。纸张摩擦声惊动了前排打瞌睡的女生,她迷迷糊糊抬头时,发卡在桌沿磕出轻响。
程小瑞的自动铅笔在空白页面上游走,画出几颗歪歪扭扭的星星——最亮的那颗被他画了双下垂眼,活像熬了三天夜的班主任。笔尖突然失控,在星星脸上划出两道黑杠。“真丑。”他烦躁地合上本子,抬头时正对上两道冰冷的视线。
路子亦不知何时放下了手机,漆黑的瞳孔像两枚钉死的图钉,把程小瑞的视线牢牢钉在原地。程小瑞慌忙低头,却听见“啪”的一声——班主任的教案重重砸在讲台上,粉笔灰腾起一小朵蘑菇云。
“一个个的,都给我起来!”她今天涂了砖红色口红,此刻正随着嘴唇的开合在日光灯下反光,“睡什么觉!期末考即将到来,还不好好学!”戒尺敲击铁质讲台的声音像枪响,惊得后排几个男生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赵大坤却仍睡得昏天黑地,脑袋在书上压出滑稽的凹痕。班主任踩着细高跟逼近时,刘天宇正用圆规尖猛戳他大腿。
“靠!谁他妈——”赵大坤咆哮着抬头,正对上班主任镜片后寒光四射的眼睛,后半句脏话硬生生咽回去,呛得他直咳嗽。全班哄笑声中,程小瑞注意到路子亦的嘴角抽动了一下——那是个转瞬即逝的冷笑。
“咳咳!”刘天宇突然剧烈清嗓,眼睛疯狂往右侧瞟。路子亦这才慢悠悠把手机塞回兜里,动作从容得像在自家客厅。“抱歉,下次不会了。”他说这话时甚至带着点笑意,指尖在桌面上敲出轻快的节奏。
班主任的戒尺在空中悬停片刻,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收收心,认真复习。”她转身时,程小瑞看见路子亦用口型对刘天宇说了什么,后者立刻憋笑憋得满脸通红。
“现在开始换座位。”班主任按下投影仪开关,白光里飞舞的尘埃突然有了形状。座位表投屏的瞬间,教室里炸开锅——有人欢呼击掌,有人哀嚎撞桌。程小瑞眯眼寻找自己的名字,突然呼吸一滞。表格中央那两个并排的名字像道闪电劈进瞳孔:路子亦、程小瑞。
“他?也配!?”赵大坤的怪叫刺破嘈杂,“他凭啥和路哥坐一起?”他转向刘天宇寻求认同,却见对方正偷偷摸摸往新座位搬漫画书。
后排几个女生突然爆发出一阵窸窣的议论:“天啊!两位不仅长得帅,学习又好的居然坐一起了……”有个胆大的甚至掏出手机偷拍座位表。
程小瑞的指甲陷进掌心。这算什么?新型惩罚游戏?他盯着投影屏上那两个紧挨的名字,恍惚看见它们扭曲成嘲笑的鬼脸。
“老师啊,穷……程小瑞他说他不想坐在那里!”赵大坤突然举手大喊,脸上带着恶作剧得逞的得意。班主任扶了扶眼镜:“闭嘴!我怎么没听到?”她锐利的目光扫过来时,程小瑞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其实他这么说也不是不行……
“那路子亦你有什么意见吗?”班主任突然调转话头。全班瞬间安静,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射向教室后排。路子亦正把玩着那枚骷髅头打火机,金属盖开合的咔嗒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没意见。”他头也不抬地抛出三个字,声音沉得像深夜的海。打火机“啪”程小瑞听见自己心跳如雷。
赵大坤:“?”
刘天宇:“?”
程小瑞:“?”
“让两个学习成绩好的坐一起,那我们还怎么学习嘛?”赵大坤不死心地小声嘀咕,手指把课本边角卷成筒状。
班主任的细高跟在地砖上碾出尖锐的声响:“我看你也没学过!”全班再次爆发的笑声中,程小瑞偷偷望向新同桌——路子亦不知何时抬起了头,正似笑非笑地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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