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滨海笑道:“大人怎么连夜回了清河县?让我们好找。昨日只顾吃酒,王大人有些话原想今日再说,谁知你就走了。”
说罢,他将那年轻男子引至陆玉尘面前,“王大人知道陆大人初来乍到,很缺些人手,特意为您物色了一位先生,罗先生饱读诗书,不论公文账目都拿得起来,陆大人切莫推辞。”
罗先生名叫罗醒,据陈滨海说是王知府资助的书生,因祖上获罪不得考取功名,一直在府衙做个门客。
罗醒上来见礼,神情很是自矜,不说话时,又总是偷眼打量陆玉尘,看得他浑身难受。
陆玉尘不由腹诽,昨日安排小倌儿,今儿又往他府里送长成这样的先生,王知府是生怕他后院太安生,嘴上却道:“王大人真是雪中送碳,下官正愁人手不够,日后就依仗罗先生了。”
没想到他这么痛快就答应,陈滨海哈哈大笑道:“大人还说,陆大人上任不久就为治下百姓做了很多好事,理当有赏,昨日你走得太过匆忙,他准备了些礼物未及送出,叫我一并送来。”
陆玉尘上前一看,竟是几件玉石摆件并几匹蜀锦,不由面有犹豫,“下官一介七品,穿蜀锦似乎不妥。”
大獠官员有明确的穿衣制度,非王亲贵族不得穿戴蜀锦,很多有钱人就算买得起也不敢穿到明面上,何况他一个一年俸禄不过四十两的小官。
“大人何必如此小心?咱们这边陲之地,穿衣这种小事,你不说我不说,天家哪里知道?”陈滨海皮笑肉不笑,“还是说大人自持清正廉明,看不上王大人的心意?”
“大哥哪里的话?”陆玉尘慌忙起身接过礼单,“下官草芥之身,十年寒窗不过是为了出人投地改变命运,若王大人看得起,下官愿以大人马首是瞻。”
见他一副殷勤模样,陈滨海面露鄙夷,口中却呵呵笑道:“王大人让我转告大人,只要大人愿意,日后有难处,尽可以找府衙帮忙。”
陆玉尘千恩万谢,沉吟片刻道:“下官此刻便有个难办之处,不过不必劳烦大人,只须陈大哥帮个小忙。”
他将清河县急需棉种之事如实相告,陈滨海想也没想,“这有何难,只要陆大人肯帮我向冷月关疏通一二,棉种立即奉上。”
二人一拍即合,陆玉尘承诺,“五日后大哥的商队尽管出关,小弟定会安排好一切。”
送走陈滨海,陆玉尘又与罗醒闲谈几句,叫门下领他去后巷安排住处,张成听了半天墙角,见没外人,才硬着一张脸出来。
“你就这样答应他们走私的事了?那些生铁进了今国做成兵器,还不是全向我们边防营招呼?”
“就算不从陈滨海手里拿到生铁,他们就做不成兵器了?”陆玉尘喝着茶,耐心道:“食盐和生铁是一个国家必要的资源,今国境内没有铁矿,又没有其他渠道获得,定会鱼死网破来抢,如今他们只是小规模越境抢粮,真逼急了打起仗来,还不是咱们的百姓受苦?水至清则无鱼啊。”
水至清则无鱼,这句话大帅好像也说过,张成不懂也不想懂,“你们这些人,当了官就一套一套的,怕是早忘了当年吃过的苦头。”
他说完怒气冲冲走了,陆玉尘苦笑,亲自扛着收下的“贿赂”到议事厅找郑经,将刚才的事说与他听,又一起商量过几天棉种到位如何发放,如何种植。
白天有事可忙,他还有理由不去想与铁牛之间那笔烂账,可到了傍晚铁牛还没回来,他又有些心急。
这小子不会一时生气跑了吧?可他又能跑到哪儿去?
直到夜幕彻底黑了下来,陆玉尘才想起自己宿醉一天还没有吃东西。
从他回来就没自己找过吃食,不是娘做好了,就是铁牛送进他房里,如今饿了一天,心里既担心铁牛又觉得委屈。
想来也觉得可笑,小时候都是他藏了好吃的,二十四孝的送至铁牛面前,如今反过来了,人家一天不送,他倒不会自己吃饭了。
正想着要不要去街上买点东西,消失了一天的铁牛终于回来,却连招呼也没打,直接回他自己屋去了。
陆玉尘终于憋不住,提着袍角跟了过去,“你这一天跑到哪去了?就这么当差?我一天没有吃饭,你也不问一句。”
铁牛低着头,看也不看他一眼,“兄长饿了,自可以去找你的红奴绿奴,找我作甚?我本就是留在县里帮忙,早晚要回营,兄长有那罗醒罗醉的帮衬,也不必在乎我怎样当差。”
他从小到大都是叫陆玉尘哥哥,从没叫过兄长,陆玉尘被他叫得浑身难受,这才想起昨日那笔烂账,气焰顿时熄了。
这人一整日不在府里,王知府送人过来的事却知道的一清二楚,别人不知他品行怀疑他也就算了,可铁牛本该与他同心,竟也拿这事来刺他,陆玉尘心中更觉憋闷。
“什么红奴绿奴,不过逢场作戏罢了,”他来了脾气,本想拿出兄长做派压一压铁牛,一抬头却见他家铁牛两眼赤红,神情空洞,没了魂儿一样比他还受伤,连忙话锋一转,“唉?你怎么还委屈上了?我没有,我昨日就是被灌了酒我也不知道绿奴怎么上了我的榻,我对天发誓我什么也没做,我没做,我没做吧?你都看见什么了?”
铁牛不理他,背过身去解衣裳,急得陆玉尘哄孩子一样围着他绕圈解释。
“还有那罗醒,那就是姓王的安插在咱们府里的眼线你不让他进府就是明摆着不跟姓王的一条心明知道那是颗老鼠屎咱们也得认下,这你知道你懂的吧?”
铁牛还是不理,又转过身去,陆玉尘急了,伸手去拉他,“怎么还不听人解释呢?”
这时铁牛刚解了衣带,被他一拉,整件外裳就到了他手上,古铜色的肌肤坦露出来,**的上身在夜里比白天更多了份旖旎的春色,陆玉尘呼吸一促,连忙把衣裳又扔了回去。
铁牛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竟不容他闪躲,向前一步,逼得陆玉尘连连后退,“你连逢场作戏都能跟人滚作一团,却躲着不肯见我,我就这么让哥哥讨厌?”
“我没有。”陆玉尘羞愤,白天张成就说他和人“滚作一团”,现在连铁牛也这么说,他不要面子的啊?
“没有什么?没滚,还是没躲?”铁牛声音很轻,低着头又凑近了些,赤祼的上身就这么贴了过来。
“说的什么话?郑先生就是这么教你读书的?”陆玉尘被他直白的言语臊得快晕过去,被迫抬头,看清他唇角一块破损,情急之下伸手捏住他下巴,“嘴角怎么回事?你和人打架了?”
铁牛无奈叹了声气,耳尖染上可疑的红晕,目光却定在陆玉尘对应位置的唇角上,表情回味,伸手捏住他指尖,放在自己泛青的下巴上蹭了一下。
陆玉尘只觉手背一阵刺痒,又被他盯得寒毛倒竖,再也受不了这诡异氛围,一把抽回手,故作镇定坐在桌边。
连傻子都看得出这段时间他在躲着铁牛,他说没躲也没用,还有昨晚,尽管记忆模糊,他也不得不怀疑自己八成是跟人亲了,到底发生什么只怕铁牛比他还清楚,若换作他是铁牛,这会儿不知道怎么伤心呢。
他自知理亏,想解释又占不着理,想回去又舍不得留下铁牛一下人在这儿伤心,于是也不说话,干巴巴坐着,心里凄风苦雨好不苍凉,差点落下泪来。
过了半晌,铁牛换好衣裳,从褡袋里拿出荷叶包着的包子,“不是饿了?买了老马家的包子,你最爱吃的。”
陆玉尘接过,有些抽噎地吃完了一天中唯一的一顿饭,见夜色已深,铁牛还是不大愿意理他,讪讪回房。
这一夜他翻来复去,脑中想的全是该怎么哄铁牛高兴,哪里睡得着?
其实他从小就是这样,只要铁牛受了委屈,就算有理他也觉得自己没理,让他去摘天上的月亮他也愿意,这么多年过去,铁牛都变了个样子,他居然还是没变,半点长进也没有。
正苦笑间,窗外突然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宣告着清河县的雨季即将来临。
儿时铁牛最怕打雷,每次碰到这种天气,就会把小脑袋藏在他怀里,怎么哄也不肯出来,不知现在的他是否还会怕打雷?
他有些呆不住,想去隔壁看看铁牛,下了榻才觉得自己多此一举,心中苦笑,铁牛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少年将军,哪里会像从前一样事事都需要他?好好的去问人家这个,不是明摆着招嫌弃?
这时又是一声惊雷仿佛就在耳边,门窗跟着震颤起来,连陆玉尘都吓了一跳,仔细听时,除了雷声好像还有什么更让人心惊的声响。
若他借着由头过去跟铁牛说是他害怕,不知会不会被笑没有当兄长的样子?靠着门板想了半天,决定躺回去继续睡,门外传来敲门声。
“哥哥,我房顶被雷劈了个大洞,能不能来你房间睡?”
陆玉尘一秒开门,跑到隔壁一看,铁牛的屋顶破了个席面那么大的洞,房间内暴雨如注,他茫然问道:“你说这是雷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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