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下了雨,空气里弥漫着雨水的气味。
佩城地方小,消息传的很快,今天徐平任失踪的讯息就传了满城。
小二把菜端过来,弯着眼睛说:“徐平任今天失踪了,二位客官有找到他吗?”
温小镜垂着睫毛摇头,语气平静:“佩城虽小,但我们毕竟不熟悉这里,找人还是有些困难。”
“那还真是可惜……不过这人失踪了倒也好,成天狗仗人势到我这里吃白饭,死了都是活该!”
看着小二义愤填膺地说徐平任坏话,她唇角轻轻勾了一下,捧起碗喝了口粥。
店内正忙,小二随意聊了几句徐平任后就被别的客人叫走了。
雨幕里的佩城有些朦胧的美感,江尘令手撑着头,把眼睛移到温小镜身上,轻声笑道:“按照驿站送信速度和曲娘调查的进度来看,咱们大概还要在这里待上个小半月,正好能在这儿过个年。”
“既然待在这里也是等消息,那为什么不理曲娘近一些,到京城去呢?”
“笨蛋,”江尘令眼角泛起笑意,“将军府念在十年情谊的份上让我离开京城,现在回去无异于找死。”
温小镜睫毛颤了一下,心里有点揭他伤疤的愧疚。
“那就在佩城吧。”
江尘令依旧没心没肺地笑着,他把包子咽下肚,弯着眼睛问:“你觉得佩城和京城哪个好?”
“都一样。”
江尘令哦了一声,没一会儿就又问:“那在你心里,大瀛国哪个地方最好?”
“……星河剑门吧。”
她盯着杯中黄绿色的茶水,“师傅师妹都在,挺好的。”
“我觉得京城好些,”江尘令搁下筷子,继续说:“虽然将军府没给我什么好回忆,但出了门,大家都很仰慕我。”
他垂了垂眸,笑着挠头,“其实也可能只是仰慕我的身份……”
温小镜抿了口茶,平静地说:“你战功赫赫,百姓自然仰慕你,倘若你身为将门之子却败绩累累,百姓理都懒得理你,说不定还会背地里讲究你几句呢,所以他们仰慕的,归根结底就是做出这些事迹的你而已。”
江尘令愣了一下,他盯着温小镜平静的眼睛,心跳在她静如止水的眼睛里渐渐加快。
他突然有点不知所措,“呃……谢谢啊,第一次有人这么夸我,将军府的人都说外人是忌惮我的身份才……”
江尘令耳尖红了,他热着脸颊站起身,略显慌乱地说:“我先出去买点东西……”
温小镜盯着江尘令冲出酒楼的背影,唇角轻轻勾了个弧度,是笨蛋吗?
十二月十五,京城又飘了雪,今年的雪似乎格外多。
赵清眠在院中亭子下喝茶,洁白的雪在地面渐渐堆成一层薄霜。
“九妹当心着凉。”
赵景时长腿一迈,坐到了她对面,面上还挂着笑。
她吸了口气,声音轻轻:“重儿,你先下去罢。”
待婢女退下后,赵景时脸上的笑才褪下来,他用食指点着石桌,声音清幽:“你去见赵询了?”
赵清眠睫毛颤了一下,“都过去这么久了,你既然还能问得出来,那你肯定是掌握了些证据,不必拐弯抹角。”
确实,自家下人整天满宫乱跑,撞见点什么也是正常的,只是他也爱乱跑,所以听到消息的时间稍微有点晚。
赵景时叹了口气,撑着脑袋说:“其实我本不想插手朝廷这些破事的,但我是真把你当妹妹了,和赵询接触多了并不是什么好事,他的为人我们都知道的。”
她鼻尖被冻得有些红,纤长的睫毛抖了一下,声音清冷:“我只是托他帮我找人罢了。”
估计又是那位捡来的伴读,毕竟陪着她长大,有情也是应该的。
赵景时挑了挑眉,“他不可能白白帮你找人,他让你做什么了?”
“除掉四哥。”
赵清眠的手指摩挲着杯壁,无波无澜地说:“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死了就死了。”
“是该庆幸我对皇位没什么兴趣……不然赵询就要让你杀我了。”
“是你的话我会犹豫一下,”她眨了下眼,盯着雾蒙蒙的京城叹了口气,“幸好要死的人是四哥……让我不用做一些残忍的抉择。”
赵景时弯弯眼睛,“还会犹豫一下,不枉我小时候天天给你们带宫墙外面时兴的东西。”
“阿元总是很喜欢你带来的话本……”
赵清眠笑了一下,轻轻站起身子,声音柔和了不少:“雪越下越大了,你还不回去吗?”
赵景时站起身倚着亭子的柱子,好看的眉眼盯着外面绮丽的雪景,笑道:“是该走了……”
在这样的下雪天,他总能见到自己想见的人。
长乐宫内暖和不少,赵清眠支着脑袋坐在椅子上,平静地说:“重儿呢?”
一旁的粉衣婢女垂了垂脑袋,“回殿下,令重出门去买东西了。”
“罢了,你下去吧,我自己待一会儿。”
“是。”
京城街道一片白茫茫的雪,曲娘合上窗,沏了杯茶推过去,“有进展了吗?”
令重摇摇头,冰凉的手渐渐回温,“宫中无人谈论佩城的事。”
“但今日三皇子找了殿下,殿下机敏,交谈的内容奴不得而知。”
曲娘抿了口茶,长长的睫毛垂着,“三皇子无意朝廷争斗,不必担忧殿下安危,至于佩城的事,查不到就算了,他们再多走一些路,真相迟早会水落石出。”
令重是醉青楼最初建立时被曲娘安排进皇宫的第一位眼线,这女孩模样讨喜心思细腻又手脚利索,赵清眠选婢女时正巧就挑中了她,多年过去,两人之间也建立起来了些许信任。
在她身边有位眼线也挺好的。
曲娘叹了口气,轻声说:“殿下虽然信任你,但也要多加小心。”
令重微微颔首,“是。”
曲娘托人装了些板栗饼递给令重,“你拿回去给殿下吧,她喜欢吃些甜的。”
“是。”
佩城气温逐日降低,温小镜裹了裹身上的袄,下楼时倒是见到了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师妹,近来可好?”
温小镜愣了一瞬,随即点了点头,边走边说:“师兄怎么到这里来了?”
许庆冉吹了口气,茶杯上的热气四散,他俊俏的眉眼轻弯,声音温柔:“佩城酒楼过年期间房钱一日三百文,怕你们银钱不够。”
温小镜有些震惊,“你专程来给我们送钱啊?”
“我来这儿有事要办,事情办完后,恰好想起来师妹说你们也在这里,就顺路来看看。”
许庆冉抿了口茶,“现下十二月二十,我在佩城住一夜,明日就得启程回去了。”
小二上好茶,温小镜吹口气后抿了一口,声音湿润:“师兄是来佩城办什么事的?”
“你都不挽留我一下啊?”许庆冉略显无奈地笑了一下,接着说:“佩城东边的山头上有一伙山贼,师弟路过那里时被打瘸了胳膊,那群山贼平日里的行为就恶劣,我也算是下山行侠仗义。”
许庆冉两只眼下各有颗痣,笑起来时很温柔,该说不愧是医者吗……
话说星河剑门为什么要派个医者下山剿灭贼人啊……
温小镜懒得管这些疑点,平静地说:“师兄要回去过年,我自然知道。”
那人从怀里拿了封信出来,柔声说:“小师妹托我给你的,她原本想写满的,我说你大概没多少时间看,她就少写了点。”
温小镜把信纸展开,上面的字只有短短三段,第一段是门内的一些琐事,第二段是说赵景时也想要来星河剑门练剑,第三段通段写的都是“我好想你”。
她抿了个笑,把信纸仔细收好,眼里全是满溢的笑意,“师妹和那个赵景时走得好近。”
江尘令一出门就看见了这幅画面,温小镜和她的师兄相谈甚欢,他吸了口气,心脏一瞬间像是被紧紧地捏了一下,有些难受。
他皱着眉下楼坐在两位旁边,轻抿着嘴,半晌,轻轻地叹了口气。
温小镜看了一眼这个莫名有些低气压的人,轻声开口:“你们见过吧,这位是我的师兄,许庆冉。”
他抬起眼看向这位白衣男子,随即垂眸,声音很轻:“我是江尘令。”
“嗯,我知道,小宁跟我讲过了,将军府的红人,闻师妹复仇路上的搭档。”
温小镜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江尘令,那人垂着眼睛,什么也没说。
她呼出一口气,睫毛一颤,说:“是搭档,挺靠谱的。”
江尘令听着,心跳倏地快了。
“是吗?”许庆冉笑了一下,“那自然最好,我先回房休息了,你们聊。”
温小镜盯着一旁垂着脑袋的江尘令,眉毛轻挑,“以前怎么没见你这样,有心事么?”
江尘令抬起头,面前的女孩依旧同往常一样,好看的脸上没多少表情,他眉头蹙着,心跳还在不争气地乱蹦着。
他挠了挠眼角的痣,随口找了个借口:“我是在想,要是曲娘也查不到徐平任背后的势力要怎么办呢……”
温小镜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把江尘令以前说过的话送回去:“不必担心,走到最后,真相自然会水落石出。”
他感受着肩上的重量,心里愈发有些难受,他叹了口气,扯出来了个笑,轻声说:“我先出去散散心。”
温小镜点了点头,这样看来,这人的压力也很大呀……
她把手轻轻搭在胸口,眸中渐渐染上了一丝自已也不曾察觉的柔情。
佩城的冷风阵阵刮着,江尘令走在西苑湖的石板路上,内心一团乱麻。
其实不难承认,他喜欢上温小镜了。
但她身边有陪了她十年的师兄,而自己与她十年未曾相见,说的残忍点,温小镜和他其实也只是刚认识没几个月的友人罢了……
或许友人也算不上呢。
心脏的跃动带来了些悲伤的感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脸颊上传来了湿润冰凉的触感,是雨水,十二月的佩城又下了场令人悲哀的雨。
江尘令眉头皱着,眼眶在雨幕中悄悄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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