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季来得突然。
江雨萱趴在柜台上，百无聊赖地数着玻璃罐里的甘草片。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屋檐上，药铺里弥漫着潮湿的草木香，混着姐姐身上熟悉的药味，让她昏昏欲睡。
"困了就去楼上睡。"
江晚晴的声音从里间传来，伴随着碾药的轻响。江雨萱眯起眼，透过珠帘的缝隙望去——她的姐姐束着素色发带，低垂的眉眼在晨光里像一幅工笔画，连指尖沾的药粉都显得格外好看。
"不要。"她拖着长音，故意把算盘拨得哗啦响，"姐姐昨晚弄疼我了，我现在腰还酸呢。"
药碾声戛然而止。
江晚晴掀帘而出时，耳尖泛着可疑的红。她将一碗温热的茯苓膏放在柜台上，板着脸道："吃了。"
江雨萱眨眨眼，舀了一勺递到她唇边："姐姐先尝。"
"......"
"怕我下毒呀？"她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放心，我只会给姐姐下……"
话未说完，江晚晴忽然俯身，就着她的手含住瓷勺。舌尖不经意扫过她的指尖，惊得江雨萱手一抖。
"甜了。"江晚晴淡淡道，转身时唇角却翘了起来。
门外风铃叮咚，来抓药的老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江雨萱很少做梦。
但这夜她梦见十二岁的自己蜷缩在雪地里，冻僵的手指连琉璃灯的光都抓不住。忽然有双温暖的手将她抱起，那人身上的药香成了记忆里第一个安心的味道。
她挣扎着醒来，发现枕边空无一人。
楼下传来窸窣的声响。江雨萱赤脚走下楼梯，看见江晚晴正在整理晒干的药材。月光透过窗棂，在她周身镀了层银边，连发丝都泛着微光。
"姐姐。"她从背后环住那截细腰，"怎么不睡？"
江晚晴身形微僵："......想起一味药方。"
冰凉的手指钻进中衣下摆，江雨萱贴着她后颈轻笑："撒谎。"她摸到对方掌心的薄汗，"又做那个噩梦了？"
——那个她永远找不到江雨萱的梦。
江晚晴沉默地抓住她作乱的手，却听见妹妹在耳边哼起幼时的童谣。走调的音节烫得她眼眶发热，转身将人按在药柜上吻住。
当归、陈皮、白芷......无数药材在纠缠间倾洒而下。江雨萱在馥郁的药香里仰起头，任由姐姐的唇碾过喉间胎记："姐姐，我在这里呀。"
除夕夜，江雨萱非要学包饺子。
面粉糊了满脸，馅料漏出面皮，最后江晚晴不得不握着她的手教。
"姐姐，"江雨萱忽然转头，"我们以后每年都这样好不好？"
窗外的烟花炸开，映亮她沾着葱花的鼻尖。江晚晴低头吻掉那点绿色："好。"
子时的钟声响起时，江雨萱献宝似的捧出一盏新买的琉璃灯："我把那盏旧的收起来了。"她指尖划过灯罩上雕刻的夜莺与蔷薇，"以后用它照岁岁年年。"
江晚晴望着灯下妹妹明亮的眼睛，忽然想起许多年前那个雪夜。
当时她提着灯，以为自己捡到的是只可怜兮兮的流浪猫。
没想到捡回来的，是余生所有的光。
清晨，药铺开张前。
江雨萱趴在二楼窗台，看着姐姐在院子里晾晒新采的草药。晨光透过树影斑驳地洒在江晚晴身上，她低头时，一缕碎发垂落，又被指尖轻轻拢到耳后。
江雨萱忽然想起那本被烧掉的日记——
「阿姐今日又在药里添了黄连……她蹙眉的样子，当真可爱。」
她轻笑一声，转身从妆匣深处取出一个小布包。
里面静静躺着一片干枯的曼陀罗花瓣。
——那是她十二岁那年，偷偷从江晚晴的药柜里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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