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时节,江南的巷弄总是湿漉漉的。
江雨萱撑着油纸伞从集市回来时,发现药铺门口站着个陌生男人。那人穿着笔挺的西装,皮鞋锃亮,与这间临水的中药铺格格不入。
"小姐,"男人摘下帽子,露出一张混血面孔,"请问江大夫在吗?"
江雨萱眯起眼。她认得这种口音——和周慕云一样的南洋腔调。
"看病?"她故意让伞沿的水滴溅在对方裤腿上,"我姐姐出诊去了。"
男人却笑了:"我是来谢江大夫的。"他从怀里取出一个锦盒,"家父的头痛病多亏了她的方子。"
盒子里躺着一枚翡翠耳坠,水头极好,在雨色中泛着幽光。
江雨萱"啪"地合上盖子:"诊金付过了。"
"这是私人谢礼。"男人忽然压低声音,"听说江小姐唱评弹极好,不知能否赏脸..."
后门传来轻响。江晚晴提着药箱立在檐下,目光落在男人手中的锦盒上,眼神骤冷。
男人叫林修明,是南洋华侨商会的少爷。
他锲而不舍地送来戏园门票、苏州绣帕,甚至一架古琴——就摆在药铺后院的临水轩,说要请江雨萱唱《秦淮景》。
"姐姐你看,"江雨萱倚在雕花窗边看匠人调弦,"他可比周慕云风雅多了。"
江晚晴正在碾药,闻言将白芍捣得粉碎:"想去?"
"想呀。"江雨萱晃着绣鞋,"除非..."她突然转身搂住姐姐的脖子,"姐姐弹琴给我听。"
那架古琴最终留了下来。
某个雨夜,江雨萱从梦中醒来,听见楼下传来生涩的琴音。她蹑手蹑脚走到楼梯口,看见江晚晴穿着寝衣坐在琴前,正对着琴谱一个音一个音地挑。
《秦淮景》的调子,弹得七零八落。
江雨萱赤脚跑下去,从背后抱住她:"姐姐吃醋的样子..."她贴着江晚晴发烫的耳垂轻笑,"比弹琴可爱多了。"
林修明最后一次来访时,带了份《申报》。
头版刊登着周慕云被捕的消息,配图是上海法院的庭审现场。角落里有个模糊的侧影——梳着妇人髻的女子正在给法官递文件,腕间隐约可见青玉镯子。
"江大夫好手段。"林修明意味深长,"能让财政部长的千金亲自作证。"
江晚晴沏茶的手纹丝不动:"林先生认错人了。"
当晚,江雨萱在煮茶时突然问:"姐姐认识那位千金?"
"嗯。"江晚晴往红泥小炉添炭,"她丈夫的隐疾,是我治好的。"
炉火噼啪作响,映亮两人带笑的眼睛。有些事不必说破——比如那份作证文件里,夹着江雨萱当年在周家偷拍的密账。
林修明离开江南那日,把琴谱留了下来。
江雨萱学得很慢,总把《梅花三弄》弹成《麻雀乱跳》。江晚晴偶尔会坐在她身边,用沾着药香的手覆住她的手指,一弦一弦地教。
某个抚琴的傍晚,骤雨初歇。
江雨萱忽然按住姐姐的手:"其实那枚翡翠耳坠..."她从袖中摸出个小纸包,"我拿去当了。"
纸包里是两张去南洋的船票。
"林修明说,南洋有能治心疾的奇药。"她将下巴搁在江晚晴肩头,"我想带姐姐去看看。"
雨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琴案上那盏琉璃灯轻轻摇曳。江晚晴低头吻了吻妹妹沾着松烟墨香的指尖:
"好。"
后来她们真的去了南洋,发现所谓"奇药"不过是普通的安神汤——和江晚晴当年配的一模一样。
林老爷子的私人医生讪讪道:"这方子是从江南一位女大夫那儿学的..."
江雨萱笑得钗环乱颤,被江晚晴捏着手腕拖出医馆。
南洋的棕榈树下,江雨萱忽然踮脚,在姐姐耳边哼起走调的《秦淮景》。江晚晴望着她盛满星光的眼睛,忽然想起许多年前那个雪夜——
原来不是她捡到了光。
而是光,心甘情愿落在了她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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