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虞瀚东带领的逃难队伍进入一片群山峻岭。
此时正值午后,队伍已经疲态尽显,虞瀚东决定提早宿营休息。跟往日一样,丑驴、斛勒负责带人去周边打猎,巨奴则安排宿营。
虞瀚东与柳樱难得闲暇,两人并肩漫步于原始森林中,只见身周翠树争荣,野花竞艳,可谓是景色幽绝。
然而即使在如此环境下,虞瀚东仍愁眉不展,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走了一阵,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柳樱好奇问道:“你为何叹气?”
虞瀚东仰头望着高不可攀的古木,幽幽道:“我忽然发现自己总是被命运捉弄。”
柳樱不解道:“这是何意?”
虞瀚东将自己下山以来所遭遇的种种经历告诉了她。
他下山后本想遨游天下,没成想天意弄人,他去出生地虞邑祭拜生母后误入匪窝,所幸结交的罗本大、潘大牛、黄志、白五一、刘元毅等俱是重情重义的好汉。后来罗本大、罗妙英兄妹被叛徒丰充、高忠害死,他为了帮罗本大兄妹俩报仇,带领七十二名兄弟于浔野之战中手刃仇人。后来为了帮兄弟们争得一个好的前程,他去黎国都城参加了博饶会武,侥幸拿了头名。从此更是身不由己。他被任命为黎国九王子郦照熙的禁军护卫,因缘际会,他利用“天狗食日”的天象,助郦照熙登上了储君的宝座。之后为了替白五一报仇,他暗杀三王子郦照靖,由此引发一系列的动乱,最后被逐出东都博饶。再后来就是在中都洛安与柳樱相遇。其中他只隐瞒了与豫章公主郦若泱之间的事。
柳樱听罢早已惊讶得合不拢嘴,过了好半晌她才回过神来,连忙问道:“你···你是怎么知道那天会出现‘天狗食日’的天象的?还有,你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刺杀黎国的三王子。这···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虞瀚东坦然道:“下山前,我师父早已算出何时会出现‘天狗食日’,于是我便利用了这一天象。”
柳樱重重地呼了口气,欣然道:“虽然你有种种的不得已,但从中也能证明你是一个情深义重之人。”她搂着虞瀚东的臂膀,嬉笑道:“得此夫君,再无所求。”
虞瀚东反手将她搂入怀中,烦恼一扫而空,忻喜道:“好啊,你竟然戏弄我,看为夫怎么收拾你。”
正当两人戏耍之时,丑驴、斛勒匆匆来了。
只见丑驴神色颇为紧张,斛勒则较为冷静,虞瀚东知道有事发生了,他立即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丑驴已经知道斛勒是哑巴,于是主动说道:“我们去打猎时遇到一群村民,他们曾遭受官军袭击,因此躲进山里来了。”
虞瀚东疑惑道:“官军?哪来的官军?”
丑驴答道:“有个村民说袭击他们的是申国的官军。”
这里是邳国境内,怎么会出现申国的官军?难道是郯、申两国合力攻打邳国了?虞瀚东一时百思不得其解,他对丑驴、斛勒道:“先带我去看看。”
丑驴、斛勒立刻在前面引路,虞瀚东与柳樱一起跟了过去。
在宿营处,虞瀚东见到了一群衣着朴素的村民,他们男女老少加起来足有五、六百人,他很快发现这群村民很不简单,只因其中的成年男子个个长得精悍硬朗,而且几乎人人持弓。再仔细看,他们的上肢肌肉特别发达,这都是常年拉弓射箭锻炼而成的。
村民中有一部分人受了伤,巨奴领着几名大夫正为他们包扎疗伤。
一位中年汉子在丑驴的引领下,来到虞瀚东面前,他拱手施礼道:“鄙人酆家庄庄主酆竑,在此谢过阁下收留之恩。”
虞瀚东见此人苍髯如戟,身材魁伟,威仪刚毅,令人心折,他连忙还礼道:“在下虞瀚东!庄主客气了,大家都是落难之人,本应互相扶持。”
酆庄主见虞瀚东彬彬有礼也是心生欢喜,不由得抚掌笑道:“际此危难之时,能遇见虞公子这般知情达理之人,也算的上是一件幸事。”
虞瀚东正要客套两句,一边突然传来少年的吵闹声,“我不要你管,别碰我。”
酆庄主作出无奈状,摇了摇头,向虞瀚东告罪一声,转身去了。
虞瀚东等人跟着围了过去。
古柏树下,一名腿部受伤的少年躺在一张席子上,他十七、八岁的年纪,粗眉如剑,肤如黑炭,细腰乍臂,整个人如一头黑豹,身上每一寸肌肉都充盈着力量。令人特别好奇的是,这少年的双目异于常人,圆而微黄,瞳正吊上,竟生了一双猿目。
酆庄主对那少年怒喝道:“多大的人了,还吵吵嚷嚷的,丢不丢人。”
原来少年腿部中箭,大夫刚将箭拔出来,正要给他脱裤子治伤,少年害羞,死活不肯。
“噫!”柳樱忽然钻进人群,她看了看少年腿上的伤口,对一旁的大夫道:“这里交给我吧。”
少年见柳樱给自己治伤更是不情愿了,他捂住伤口,将身子背过去。柳樱肆无忌惮地朝他腿上拍了一下。少年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柳樱得意道:“我来给你治伤是抬举你了。”说完一把将他的裤脚管撕开。
少年还想阻止。
柳樱板起脸来,故作凶恶状,道:“你再这样,我可要下狠手啦。”
少年还真怕她再拍打自己腿上的伤口,迟疑了片刻,他终于放弃了抵抗。
柳樱顿时笑靥如花,她摸了摸少年的脑袋,道:“这才乖嘛。”说完她从随身的布囊中取出两棵绿色的植物,塞进嘴里,细细咀嚼,过了一阵,她吐出绿色的汁液和植物的残渣,然后均匀地涂抹在少年腿部的伤口上,最后用布条包扎好。
一旁的酆庄主欣慰道:“总算有人能治得了他了。”接着他跟虞瀚东解释道:“这孩子叫酆奇,他一出生便生了一对怪眼。据族中的长辈说,我们酆氏一族百多年前曾出过一位天生怪眼的神射手,所以我们都当他是先祖转世。可怜这孩子从小父母双亡,偏又野性难驯,除了我的话能听几句,对其他人都是蛮横无理。然而这孩子天赋异禀,学箭数月便能百步穿杨了,不到两年,就超越了族中众多射术精良的老猎人。”
虞瀚东暗忖,世上竟还有这等奇人。
将酆家庄的人都安置妥当后,虞瀚东这才问道:“敢问庄主,你们的庄园是如何遭到官军袭击的?这伙官军真是申国的吗?”
酆庄主沉吟片刻后,将附近一名酆家庄的小伙子叫了来,他对那小伙子道:“酆兴,你将官军袭击我们庄园的事给虞公子仔细说说。”
酆兴先向虞瀚东拱手施礼,然后说道:“今日凌晨,我和岱叔、酆苞去山上打猎。我们上山后爬至山腰时,无意中看到有大队官军正朝我们的庄园扑过来,我们赶忙下山。岱叔让酆苞回去通知庄里的人,我和岱叔则想办法拖延他们。我们埋伏在入庄的山道上,岱叔一箭射死了领头的大官,然后打算将他们吸引去山上,我们在转移的时候,岱叔不幸被官军的弩箭射中,我只能将他拖入附近捕兽陷阱里躲避。岱叔在昏迷的时候告诉我,那伙官军穿得是申国的服饰。”
酆庄主轻咳一声,接着道:“我们接到酆苞的通知后,立刻召集庄内所有的男丁抵御外敌。这伙官军人数众多,士卒骁勇,战斗力强悍,他们还携带了一批攻城设备,我们在抵抗了一阵后,损失惨重,最后不得已只能撤出庄园,潜入山林之中。”顿了顿,“我们酆家庄地处偏僻,隐世而居,庄内少有人识得各国的服饰。但酆岱曾经当过几年兵,他能够分辨邳、申、郯三国的服饰,所以那伙官军应该是申国的。”
虞瀚东又问了酆家庄所处的位置,他在地上草草画了酆家庄、山林的大概位置,又叫来了熟悉地形的丑驴,他指着酆家庄附近一带,问道:“酆家庄附近可有什么重要的城市或军事要塞?”
丑驴与酆庄主互视一眼,异口同声道:“离石城!”
虞瀚东愣了下,顿时想起离石城的城守正是年青一代的翘楚白发寒枪将——娄必安!
酆庄主道:“酆家庄至离石城约六十余里,但那离石城却是申国的军事要塞。”
虞瀚东在丑驴的指点下,标出了离石城的大致方位。
丑驴疑惑道:“申国的官军为何出现在邳国境内?而且他们又为何去袭击酆家庄?”
虞瀚东默然许久后道:“袭击酆家庄的不是申国官兵,而是郯军假冒的。”
酆庄主、丑驴尽皆愕然。
虞瀚东胸有成竹道:“数日前,郯军攻占了丰邑,却没有追击我们,当时我就觉得奇怪了,现在经此一事,我忽然想明白了。”他指着地上的草图,道:“丰邑西北是武梁,攻下此城,郯军便能在邳国彻底站稳脚跟,所以他们攻下丰邑后,便马不停蹄地调兵去攻打武梁了。你们看,武梁以南就是酆家庄。我敢断定,现在武梁已经落入郯军的手里了,酆家庄出现的那伙官军正是攻下武梁的郯军所假扮的,他们的目的是与友军合攻申国的离石城。”
“什么?”丑驴惊诧道:“郯军是同时攻打邳国、申国的?”
虞瀚东点了点头,道:“只要策略得当,加上指挥无误的话,郯军确实有可能同时吞并邳、申两国。”他看向丑驴,道:“你还记的吗?你曾经在茶楼里跟我们说过,你们的大王即将与郯王会盟。我想郯王或许跟申王私下也有什么交易,其实无论是邳王还是申王都被郯王玩弄于股掌之间。”
酆庄主忽然醒悟,道:“那就是说,袭击我们的那伙官军其实不是冲我们来的?”
虞瀚东道:“这其中确实有所误会。”
酆庄主重重地叹了口气。
虞瀚东安慰道:“庄主不必因此难受。郯军凶残,攻城掠地向来以屠戮百姓、降卒的手段震慑对手,即使你们不阻止他们,他们也不一定会放过你们。”
酆庄主这才宽慰了些,沉吟片刻,问道:“不知虞公子接下来要去哪里?”
虞瀚东回道:“我们原本打算去皋昌的,但现在恐怕去不成了。武梁陷落,皋昌自然难保,去了反而害了这数万无辜的百姓。”他看着不远处密密麻麻的逃难百姓,茫然道:“现在邳、申两国境内处处战火,真不知去何处才好。”
酆庄主提议道:“我们一路向西,过天江,然后去西庸国,那里地处高原,土地贫瘠,虽然生活会苦一些,但好在不会有别国打那地方的主意。不知虞公子意下如何?”
虞瀚东思索一番,果断道:“好!我们就去西庸国。”
听说要去那么偏僻贫苦的地方,自小住惯城市的丑驴顿时一脸不情愿。
虞瀚东看出了他的心思,对他道:“你和巨奴带人去问问大伙,凡是愿意随我们去西庸国的就跟我们一起走,不愿意去的可以留下来自谋生路。”
丑驴答应一声,去了。
酆庄主微笑道:“虞公子处事少年老成,待人以诚。尤其难得的是,当此风雨飘摇之际,引领数万毫不相干的百姓,竟能令他们毫发无伤、衣食无忧,真的是难能可贵。”
虞瀚东谦虚道:“庄主过奖了,在下只是自不量力,一味逞能罢了。”
酆庄主摇了摇头,颇具自信道:“我虽为乡野村夫,但看人方面还是有几分把握的。虞公子谋勇兼备,将来必有一番作为。”
虞瀚东欷歔道:“庄主太瞧得起我了,恐怕要令庄主失望。其实我平生所愿在于这天下的壮丽山河,如能看遍这天下的美景,于愿足矣。”他微笑道:“我与庄主一见如故,还请庄主将我当自家晚辈看待,今后还请直呼我的名字。”
酆庄主喜道:“那我今后叫你瀚东可好?”
虞瀚东躬身施礼道:“悉听尊便!今后还请庄主多多指教。”
酆庄主连忙将他扶起,连声道客气了。
月色微明,夜空一片昏澄。
丑驴、巨奴带着十数名丰邑百姓代表来到了虞瀚东、酆庄主面前。
虞瀚东见丑驴、巨奴以及众人的神色各异,暗想定是起了重大的分歧。他面不改色地问道:“可有结果了?”
一向喜欢抢着说话的丑驴罕见地没有说话,沉默了一阵,终于有位老者开口道:“我们商量了下,其中有一部分人想去异地投靠亲属,剩下的人都愿意随公子去西庸国避难。”
另一名代表接着道:“想要离去的共有六千余人,其余人都愿留下。”
虞瀚东点了点头,面对丑驴、巨奴道:“你们俩打算去哪?”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巨奴上前答道:“我愿追随公子去西庸国。”
丑驴脸色微变,跟着垂下了头。
虞瀚东看向丑驴,问道:“你呢?是不是想去投靠亲属?”
丑驴沉默了半天,这才点了点头。
这两人向来秤不离砣,砣不离秤,今日不知怎么竟要各走各路了,虞瀚东都觉得奇怪,然而人各有志,他也不想勉强。
虞瀚东将一部分粮食、物资分给了丑驴,由他带着人离开。
翌日一早,队伍继续出发。为了避免途中遭遇战火,虞瀚东等人决定放弃走平坦的大道,他们专拣皋昌与离石城之间的偏僻山路,尽可能地隐蔽行动,一路往西直至天江边,再想办法渡江去往西庸国。
这次新加入的酆家庄的人俱是打猎的好手,穿越山区丛林时,由他们负责打猎,着实解决了不少食物问题,有了这份保障后,大伙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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