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莉希娅坐下来，将脏了的手帕丢在一旁，“不了，谢谢。”
她本来还想为自己的拒绝找上自己不喜欢甜食等一系列的理由，但拒绝之后的效果出乎意料，连找理由也变成了不必须。
“看来你不喜欢。”「Hunter」体贴代劳。
抽回菜单，顶着「Reaper」近乎杀人的目光又下一单。只不过，这次的泡芙塔和红茶并没有能够被成功送上来，在服务员反复确认的时候，「Hunter」主动取消了订单。
奥莉希娅跟着他的目光，朝着琉璃墙外看过去。别墅门口米伽夫人压低宽帽，对着米伽老爷的左脸和右脸分别亲上两口道别，捏着手提小包离开。
「Hunter」用手指敲敲桌面，提起脚边的手提箱：“走吧，休息结束。”
「Reaper」用咖啡润口后，笑眯眯道：“希望能给你点收获，达德利家的小姐。”
奥莉希娅冲他点头，跟在「Hunter」身后。
她问道：“解构院还有这样的□□吗？”
“最近新开的，”「Hunter」，“提供给一些特殊人群。”
特殊人群？她并没有直接同米伽老爷打过照面，他总是被自己的夫人过度保护，从情绪到人际交往。任谁有那么一位妻子，都不可能“性格开朗”。但这一点怎么样也算不上特殊。
没等她继续问下去，两人已经走到大门门口。
「Hunter」没有再摁响门铃，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打开门锁。
别墅大门被拉开，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
军靴踩在木制地板上，又出皮质材料摩擦的声音。
老爷对他们的到来并不意外，他陷在扇背的温莎椅里，听见声音转过身子：“真是抱歉，让两位久等了。”
梭洛·米伽，也就是米伽老爷。他年纪并不大，但此时已经一头雪白的头发，用深红色的帽子压住，穿着白衬衫外搭深红的V领夹克，再套上黑色的燕尾服外套，皮鞋擦得铮亮。他的面部遍布皱纹，随着他的笑容挤压在一起。
这是一位和蔼的老先生，同时他紧张地摩挲自己的拐杖。
“您今天看起来比之前有精神。”「Hunter」主动担起交流的责任，带着熟稔。
米伽老爷无奈地笑起来：“我好歹也是一位老牌爵士的后辈……偶尔打扮得讲究一点并不过分吧。”
「Hunter」在他对面坐下，放下皮箱：“自然不会，我很高兴。”
“您今天心情也不错。”「Hunter」又说。
米伽老爷：“谢谢。”
他棕色的眼睛扫过两人，最终落在奥莉希娅身上：“这是您的新助理吗？”
他担心地笑笑：“看上去有些面生，没问题吗？”
奥莉希娅站在「Hunter」身边，闻言稍稍低下些头。
“您大可放心，解构院可不会随意派人过来。这项技术延续那么久了，您也可以不用担心会出错。”「Hunter」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谎话，同时建议道，“您也可以同她交谈看看。”
声音平静得让人信服。
——也真的唬住了米伽老爷。
“我自然是信任解构院的，”米伽老爷眉头舒展开来，对着奥莉希娅道，“坐下来吧，当作陪我这个老头子聊聊天。”
米伽老爷问：“是第一次出任务吗？”
奥莉希娅坐下来：“是。”
看出奥莉希娅浮于表面的担忧，米伽老爷贴心地开口：“别担心，我这位老头子都不害怕，其他的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你们也知道，我不剩多少时间了。”说这话的时候，他几乎没什么表情变化。
奥莉希娅问道：“您……快要死了吗？”
被这直白的问话噎住，米伽老爷硬生生灌下一杯红茶才忍住。
米伽老爷冲着「Hunter」：“这样的说法有点生硬了吧，您从哪弄来的姑娘？”
「Hunter」平静回答，道：“硬塞的。”
米伽老爷愣是被他逗笑，用拐杖在毛绒地毯上用力戳了几下，这才回答她：“是的，我快要死了，我们家的人命一向不长。”
怎么能这么说。奥莉希娅嘴巴微张。
看穿她的想法，米伽老爷又道：“我这可不是悲观，相反我很乐意……在现在有这么一项技术的情况下。”
奥莉希娅蹙眉，在她的记录里，米伽一家对于器物家人都是悲观态度，表现以米伽夫人尤其突出。对上老爷一双年迈浑浊的眼睛，她有那么一瞬间没法分辨出对方说的内容出自真心，还是客套话。
“生死是人的权力，对吧。”米伽老爷，“解构院的宣传。”
米伽老爷继续说：“所以我也想掌握一下自己的生死。”
他伸出止不住痉挛的手，用极度缓慢地速度，在眼前将自己的手掌握牢。他将手收回，抵在小腹前，抬起头。
“不过分吧？”米伽老爷狡黠地眨眨眼睛。
奥莉希娅想不出否认的理由，缀上笑意：“怎么会过分呢。”
最终，在一壶红茶被三人喝见底，不再进行补水的时候，米伽老爷主动中断这持续时间并不算长的闲聊。他有些疲倦，人步入老年以后，一定时间进行某项活动就会觉得劳累。
他合上眼睛，稍稍闭眼进行休整。
「Hunter」示意奥莉希娅不要打扰他。
一直到墙上的钟声敲响整点的铃声时，米伽老爷才悠悠转醒。他用那双还在微微发抖的手撩起自己的袖口，尝试好几次才成功。铜金色的齿轮表戴在他洗净的、有老人斑的腕间，他似乎是对着指针眨眨眼睛，确认清楚时间。
“时间真的不早了，”他喃喃道，米伽老爷的动作很慢，在他深呼吸一口气后，面上即刻带上几分苦笑，“我们开始确认资料吧。”
涉及米伽老爷的**，资料确认的时候，「Hunter」支开奥莉希娅。
米伽老爷浅浅看她一眼：“您可以在二楼三楼逛逛，除了阁楼和楼道的房间外，您可以自由参观。”
奥莉希娅点头起身，向米伽老爷道谢后朝二楼走去。
刚踏入别墅大门的时候，她便不自觉将眼前的别墅同安格尔夫人所居住的联排别墅进行对比。两个别墅的“拥挤程度”完全是两个级别——区别于安格尔夫人家中那仅仅留出人能够通过和器物家人不会剐蹭到的空间，其余全部用MPT（移动便携轨道）缠绕链接起来的不同——这间别墅完全是上个世纪遗留下来的一样，“什么都没有”，显得空荡荡的。
既然没有器物家人，便也没有那扑面而来的蒸汽。那完全会让一间正常的屋子，在夏天变得闷热难耐。
明明米伽夫人那么讨厌器物家人和解构式，那为什么米伽老爷又主动联系了解构院呢？
奥莉希娅绕着二楼走了一圈，这几乎是用来放置肖像画的长廊。
两侧立着米伽老爷和米伽夫人的画像，再往里没有点燃蜡烛，猜测放置的也是家族画像，奥莉希娅便没有往里面走去。
与此同时，楼下的谈话也在正常进行。
“您确定想好了？”「Hunter」皱眉看着面前自己签下的文件，“一旦确认，解构院会不留余力进行回收解构，但解构活人比转化器物家人的风险程度要高。”
米伽老爷缓慢又坚定：“当然……我现在已经是一把老骨头了，怎么说也不会有更糟的结果。”
「Hunter」还想说什么，但还是闭上嘴巴。
最后，「Hunter」将确认好的资料和风险告知推到米伽老爷面前，又将自己那份收入手提箱里。他看着米伽老爷将文件压成四折，又从口袋里翻出来一个小盒子。他将几样东西一起叠放好，放在茶桌上。又在「Hunter」的搀扶下，从花园剪下玫瑰枝桠，放在这些东西旁边。
做完这一切，他们这才将奥莉希娅叫下来。
奥莉希娅扶着米伽老爷出了门，又一次坐上蒸汽马车。
现在是下午五点左右，本身今天就是夏日，不下雨的情况天并不会那么快就黑下来。比起Vampire袭击的后怕，她现在担心的是另一件事情。
奥莉希娅有些担忧地，轻轻靠在「Hunter」耳边问道：“您说，解构会成功吗？”
解构院明面公开的解构成功率是百分之九十九点八，近乎是百分之百，但这是建立在身体没有严重疾病，没有被Vampire袭击污染的情况下。
她看着米伽老爷——这位老爷上了马车便坐到角落，用自己随身携带的外套，叠成小方块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身上还披着毯子——即使是这样子，闭目养神的时候他的表情也并不轻松，浑身肌肉都绷紧在一起。
奥莉希娅握着他的手，那双手是冰凉的。
“会。”「Hunter」言简意赅。
米伽老爷闻声动了动身体，调整姿势，放松休息。
奥莉希娅不再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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