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天刚蒙蒙亮。
叶鸾睁开眼，静静地望着天花板，眼眶的酸涩与微肿提醒着他昨夜发生的一切。
与舒澜那通电话结束后，妹妹叶凰的话语便在他脑海里反复盘旋，搅得他彻夜无眠，一直到早上才迷迷糊糊地睡去。离家数年，他恍然发现，自己竟已不知该如何与家人相处，这份生疏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思及此，叶鸾翻身坐起。从床头桌上拿起手机，点开昨天刚刚加上的妹妹叶凰的微信。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发了个【8888】的红包过去。
对面几乎是秒回：【谢谢俺亲爱的哥哥[猫猫磕头.JPG]，够我买十套新皮肤了！】
叶鸾被那句“俺亲爱的哥哥”逗得失笑，指尖轻点，回复道：【压岁钱。省着点花，不够再跟哥说。】
一条语音消息紧跟着弹了出来，叶凰的声音里满是压不住的雀跃：“才不！我要截图发朋友圈，标题就叫‘我有一个全世界最好的哥哥’！”
听着妹妹叽叽喳喳的炫耀，叶鸾唇角不自觉上扬，笑意从嘴角一直漾进了眼底。做完这一切，他像是终于完成了一件搁置心头许久的大事，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胸中的沉闷随之消散大半。
他习惯性地踱步到训练室，空旷的基地与往日的吵吵嚷嚷形成巨大反差，明明往年春节都是独自一人度过，今年却让叶鸾觉得格外的冷清和难熬。
坐在椅子上，叶鸾本想登录游戏打几局排位来消磨时间，指尖触到鼠标的那一刻，他却忽然想起某天饭桌上李钰提到过，南门市有座土地庙，许愿极灵。
心念一动，叶鸾决定去看看。
他换上一身低调的便服，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藏在口罩和帽子下，打车径直奔向那座全城最负盛名的庙宇。
大年初一，正是香火最鼎盛的时候。还未走近，浓郁的香火气味便裹挟着鼎沸的人声扑面而来。庙内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红色的灯笼与祈福带挂满了枝头。
叶鸾被这股热闹的烟火气包裹着，竟也不觉得吵闹。想着既然来都来了，他也入乡随俗一般学着旁人的模样，买了香，在人潮中艰难地挤到香炉前。
闭上眼，双手合十，他在心中默念。
“第一个愿望，希望远方的父母身体康健，妹妹学业有成，平安喜乐。”
“第二个愿望，希望ZOG今年能够一往无前，所向披靡，直至巅峰。”
当他准备许下第三个愿望时，脑海中毫无征兆地浮现出舒澜昨夜那句“新年快乐”。
叶鸾的心跳漏了一拍，耳根在微微发烫。
他最终只是在心里轻轻说了一句：愿你也能得偿所愿。
拜完，他将香插进香炉，看着青烟袅袅升起，汇入无数人的期盼之中。转身离开时，他觉得心头那点最后的伤感和落寞，也被这鼎盛的人间烟火气彻底吹散了。
回到基地时已是中午，叶鸾随便下了几个饺子当作午餐，下午便窝在训练室里的沙发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比赛录像。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昏昏欲睡之际，楼下传来门口电子锁“嘀——”的一声轻响。
叶鸾一个激灵，瞬间清醒。
这个时间会是谁？保洁阿姨要到初五才来，他也没叫外卖。难道是……小偷？
他当即抄起放在门边的扫帚，猫着腰悄悄摸到一楼大门边。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只等对方一进门就给其当头一击。
恰在此时，门把手轻微转动，随着一声“咔嗒”，门被从外推开，一个高挑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来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背着一个简单的双肩包，肩头似乎还带着丝丝的寒气，风尘仆仆，却丝毫掩不住周身的气场。
看清来人的脸，叶鸾高举扫帚的动作就这么僵在了半空中，脱口而出：“舒澜？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在家里过年？”
舒澜关上门，将寒风阻绝在外。他抬眸看向叶鸾，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一秒，又落在他手中高举的扫帚上，语气平淡得仿佛只是出门散了个步：“家里没事，待着无聊。”
说完他又指了指叶鸾手中拎着的扫帚，反问道：“你拿着扫帚干什么，难道在扫地？”
叶鸾这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姿势有多滑稽。他总不能说自己刚刚脑补了一出入室抢劫的年度大戏，还差点把舒澜当成了那个准备入室的“法外狂徒”。
他尴尬地放下扫帚，干咳一声，强作镇定：“我……我看训练室有点脏，正准备打扫一下。”
舒澜狐疑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了一圈，看得叶鸾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就在这时，一个包装精致的纸盒递到了他眼前。
“这是什么？”
见叶鸾愣住，舒澜将盒子顺手塞进他怀里，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硬邦邦的：“不是要特产吗？回来的路上看到了，就顺路买的。”
“你还真买了！”叶鸾受宠若惊地捧着盒子，笑得像只偷吃到糖的小狐狸。他当时只是随口找个借口，好让舒澜安心回家过年，没想到对方竟真的记在了心上，“太好了我还没去过京州呢！”
舒澜一抬眼，就看到叶鸾正眉眼弯弯地看着自己，那双眼睛亮得惊人。他耳根不自觉地泛红，强装镇定地强调：“说了，顺路而已。”
“嗯嗯！”叶鸾的注意力已全在盒子上，压根没发现对面之人的异样。舒澜暗自松了口气，立刻转移话题：“晚饭吃了没？”
“还没，已经到晚饭时间了？”叶鸾一下午都在沙发上发呆，浑然不觉时间流逝。
“我去看看冰箱里有什么。”舒澜把背包扔在椅子上，打开冰箱。里面不出所料地空空荡荡，只有阿姨节前留下的速冻饺子。
舒澜从冰箱角落里找到两颗鸡蛋，又从柜子里翻出几根火腿肠，朝着客厅喊了一声：“晚上吃蛋炒饭？”
“都可以！”叶鸾的声音远远传来，似乎还伴随着细微的咀嚼声。
“饭前别吃零食！”舒澜有些后悔这么早把东西给他。叶鸾这个坏习惯被鹿珈逮到过很多次，却屡教不改。
话音刚落，客厅里那咀嚼声便戛然而止。
叶鸾像个偷吃被抓包的小学生，嘴里还叼着半块酥饼，腮帮子鼓起一小块，动作僵在了原地。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中那个精致的零食盒子，又心虚地望向厨房的方向，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我没吃呢，我只是打开来看看。”
说着，他飞快地将剩下的饼干塞进嘴里，囫囵咽下，然后迅速盖好盒盖，把它端正地摆放在茶几上，做完这一切才拍了拍手，装作无事发生。
叶鸾本想坐在沙发上假装专心研究比赛回放，可鼻子却不争气地被厨房飘来的香味勾了过去。他耸了耸鼻尖，最终还是没忍住，趿拉着拖鞋凑到厨房门口。
舒澜正将一把翠绿的葱花撒入锅中，与金黄的米饭一同翻炒，香气瞬间又提升了一个层次。
“需要帮忙吗？”叶鸾上前一步，迟疑地开口，觉得自己好像该做点什么。
“站远点，别被油溅到。”舒澜头也不回地说，“去把碗拿出来，马上就好。”
叶鸾看着他嘴上说着让自己走开，却在自己靠近时下意识地侧身挡在了锅前。他“哦”了一声，乖乖地退到碗柜边。
很快，两碗热气腾腾卖相极佳的蛋炒饭就出锅了。
叶鸾中午只吃了几个饺子，现在闻到了蛋炒饭的香味，更是食指大动。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旁，餐厅里只剩下勺子和瓷碗碰撞的清脆声响。
“树懒，你做的蛋炒饭也太好吃了，跟我做得完全不一样！”叶鸾挖了一大勺送进嘴里，眼睛瞬间就亮了。
“那是因为你根本不会做饭。”舒澜无情地戳穿事实。
“那你下次教我做呗，这样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能做饭吃。”叶鸾自顾自地扒着饭，没注意到对面的舒澜闻言，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没有告诉叶鸾，自己之所以提前回来，就是因为电话里听出了他声音里的鼻音。昨夜他也一夜无眠，脑子里全是叶鸾独自一人待在空荡基地的场景。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买了回程的机票，把家里的麻烦都丢给白鹤去处理了。
看着叶鸾此刻像小仓鼠一样不停地往嘴里扒饭，舒澜轻哼一声：“等你什么时候能把饺子煮明白了再说。”
“你这是瞧不起我！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求着我做饭给你吃！”叶鸾不服气地反驳，可鼓鼓的腮帮子让这句“狠话”没有丝毫杀伤力。
“嗯，我等着。”舒澜的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叶鸾不服气地鼓了鼓嘴，却没再反驳，只是低下头，又挖了一大勺金黄的米饭塞进嘴里。
窗外已是暮色四合，室内却是另一番光景。暖黄的灯光笼罩着小小的餐桌，将两人的身影圈在一起。
叶鸾忽然觉得，胃里和心里，都被填得满满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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