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殡仪馆,我背上的冷汗还未干透,掌心仍残留着那股消毒水夹杂尸腥的味道。
我脚步拖沓,远远看到自家那套老式楼房的灯,像骤雨夜里一点死拧着的火星。
我叼着烟,按灭火,沿着单元楼阴影下的破台阶,一步步踹回家。
门一开,扑面是一股莫名的香气。
李晓梅裹着丝绸睡袍站在客厅中央,头发盘得一丝不乱,脸上化着淡妆,正摆桌子,嘴角带着温柔得发腻的笑。
我愣怔了半秒,心跳莫名加速。
她居然提前回家了,还做上了饭?
地上是整洁到过分的地板,餐桌上热气腾腾的几道家常菜——红烧肉,清蒸鲈鱼,还有她最擅长的炒鸡蛋。
「志勇,下班累了吧?」她的声音软糯,像刚撒下的蜂蜜,盛出一碗汤,摆到我面前。
我盯着那碗汤,只觉得里面波着的不光是龙骨肉,还有一汪毒液。
我低低应了声,拉开椅子坐下,瞥见她手指无意碰触着唇。
这动作,她每次撒谎、每次心怀鬼胎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做。
我心头反胃,脸上的表情却没变,一派麻木。
「好久没给你正儿八经做个饭了。」她若无其事地递筷子,语气温柔得不像话。
我手腕一紧,接过筷子,夹了块鸡蛋,鼻息间溢满油烟和姜葱味。
李晓梅一边细致地替我盛饭,一边堆着笑:「明天休息不?要不咱们去镇上买点儿新衣服?你衣服都旧了,我陪你去。」
她越说,我警觉越盛。
以前的她,从不关心我穿不穿破衣。
这温柔,是糖衣还是切肉的刀?
「今天怎么有空做饭?」我故作不经意地抬头,目光冰冷。
她毫不避讳地迎上:「觉得咱们最近关系淡了。我不想再吵,想过几天安生日子,不行么?」
我心里冷笑。她在演戏,我同样配合。
「你不是最喜欢吃鱼么?刚好今天超市打折。」她眉眼弯弯,似乎真想把所有柔情灌进这顿饭。
可我的筷子始终停在盘沿,动也不动。
明明她就在我眼前,明明距离比任何一夜都近。
可那种冷意,却从骨头缝里往外冒。
「晓梅,鱼有刺,别噎着了。」我语气不慌不忙,把鱼肉推到她碗里。
今晚这顿饭,是鸿门宴还是苦肉计?
吃到一半,我看她心虚地瞟向门口,厨房有她手机晃动的光点。
饭后,她主动收拾碗筷,在厨房里闷头洗碟。
李晓梅洗完碗,故意在沙发上靠过来,挨得极近,甚至贴到了我肩上。
我装作没察觉,她却像猫似的绕着:「以前怪我脾气不好,瞎闹,你别记仇……以后都好好过,成吗?」
这突如其来的示好,让我心窝里有一丁点感伤——毕竟这个女人,我真动过心。
可转念想到她和李响搅作一团,心底的温柔瞬间变成满嘴的铁锈。
「早点休息吧。」
我起身进了卧室,她像橡皮糖一样跟过来。
这么爱我?
我马上将她压在身下,将这几天的狼狈、恐惧、恶心一股脑倾泻。
夜,很难熬。
翌日清晨,天色还未全亮。
我早早起床将手机滑进沙发夹缝,等着收网。
我穿衣出门,到小区东口那家早餐摊,随便点了点吃的。
我捏着豆浆杯,朝自家楼口瞄。
只见李响穿着那身招牌中山装,戴口罩,探头探脑地顺着楼道墙根溜达。
他东看西看,一副贼头鼠脑样。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鼻息里全是紧张,也有一点莫名的期待。
确定他进去后,我如释重负般去上班。
晚上到家,我一个人躲起来,拿起耳机,开始听录音。
李响进门后,手机响了。
王友汉的声音在听筒颤颤巍巍的。
李响怒不可遏:「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电话那头王友汉缩着声音:「下次不会……哥,上次主要是王大山那个家伙。这次我一定亲自出马。」
「少废话,下回再不行,你俩一分钱都拿不到!」
那声咬牙切齿,就像从冷水里炸开的雷,劈进我的耳朵。
我把手机塞回兜,想着李响在楼道口鬼鬼祟祟的样子,觉得好笑。
你们的闹剧,才刚刚开始。
我知道,他们很快会再来。
果不其然。
第二天上班的路,我特意绕开了那条平日里必经的僻静小巷。
我走在人流稍多的大路上,耳朵却像雷达一样,捕捉着周围一切不和谐的音符。
一辆破旧的五菱宏光像幽灵一样,不远不近地缀在我身后。
我把手伸进口袋,摸了摸那几颗冰凉的钢珠。
在一个十字路口,趁着红灯,我猛地拐进旁边的建材市场。
身后传来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尖叫,那辆五菱宏光反应不及,差点追尾前面的卡车。
我头也不回,穿过堆积如山的砖瓦和钢筋,从市场的另一个出口溜了出去。
身后,传来王大山气急败坏的叫骂声,夹杂着王友汉压抑着怒火的低吼。
真是一对绝佳的蠢货。
我甚至没回头看他们狼狈的样子,径直走向了殡仪馆。
我知道,一次失败,只会点燃李响更旺的怒火。
这场戏,需要一个更刺激的舞台。
我得亲自去搭建。
下午,我请了假,说家里有急事。
我没回家,而是骑着我那辆破电瓶车,去了李响的工厂。
我就像一个耐心的猎人,远远地守在工厂对面的一个废弃报刊亭里,视线死死锁住工厂大门。
傍晚时分,李响那辆黑色的桑塔纳终于开了出来。
我拧动电门,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他没有回家,而是七拐八拐,开到了镇子北郊的废弃砖厂。
这里荒无人烟,残垣断壁,是处理麻烦的绝佳地点。
我把车停在远处,借着杂草和废墟的掩护,摸到了一堵破墙后面。
刚藏好身子,那辆五菱宏光就一溜烟地开了进来,停在桑塔纳旁边。
王友汉和王大山垂头丧气地滚下车。
「废物!两个大男人,连一个手无寸铁的火葬场工人也收拾不了!」
李响一脚踹在五菱宏光的车门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
他那身中山装,此刻也掩盖不住满身的戾气。
王大山缩着脖子,像只受惊的鹌鹑。
「李厂长,那小子太他妈邪门了!跟个泥鳅似的,抓不住啊!」
「闭嘴!」王友汉低喝一声,眼神阴鸷地盯着李响,「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李响冷笑,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却不点燃,只是在指间慢慢捻着。
「机会?」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冰碴子一样,刮得人耳膜生疼。
「我没那么多耐心陪你们玩过家家。」
他顿了顿,目光在王家兄弟二人身上来回扫视,像是在打量两件待售的货物。
「这样吧,我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也给你们加点彩头。」
李响的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
「钱,还在老地方。但这次,我只认一个人。」
「一死一活。」
「你们俩谁笑到最后,钱就全归谁。」
「至于另一个……就当是任务失败,意外牺牲了。」
空气瞬间凝固。
王大山脸上写满了懵懂和惊恐,他似乎没完全理解这四个字的重量。
「李……李厂长,你这是啥意思啊?」
王友汉的身体却猛地一僵,他眼里的光,变了。
不再是单纯的贪婪和焦躁,而是多了一丝毒蛇般的算计和狠厉。
他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了还在发愣的王大山身上。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我躲在墙后,心脏狂跳。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兴奋。
李响,你亲手递给了我一把最锋利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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