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杀声!惊雷声!下雨声!无数声音混杂着、撕扯着灌入耳中:
剑戟碰撞的刺耳鸣响!
刀锋划破风声的嘶鸣!
濒死者绝望凄厉的惨叫!
无数声音汇聚成一片毁灭一切的轰鸣浪潮,将她死死压在浪底,几乎窒息!
“小将军小心!”一声嘶哑无比的低吼,伴随惊雷在雨幕中传开,闪电在黑压压的天空劈出一丝裂缝,一闪而过的光亮瞬间照亮大地。
身后一道淬着黄光的长箭划破长空,一路撕裂雨幕直奔言御而去。
太快了,死亡的寒意冻结了他的血液,言老将军急得阵脚一乱险些命丧黄泉。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生的本能迫使他紧急收剑,握剑的右臂带着炸裂筋骨的力量悍然挥出,将直奔心脏的长箭横在他与死亡之间。
“铛——!”
无比刺耳的刀箭交鸣几乎震破耳膜!迸裂出的火星刚出现便被浇灭在雨雾中。
尖峰偏斜,力道却未能完全褪去,那冰冷的锋刃贴着言御肩甲与胸甲边缘那道细微的接缝,“嗤啦”一声,划开了护甲下深色的战袍,一道细细的血线瞬间迸开,染红了盔甲下的衣襟。
偷袭者傲然立在远方,势在必得的望着前方拼杀的言家军,而他身后是他带来支援的军队--承凉军
言御踩着尸山血海,于暴雨中目光冷冽的与那人对视----梁王
冰冷的雨水混着他脸上的血水从下颌骨滑落,剑上热腾的血迹被大雨冲刷得干干净净。
满地的尸体混着血水形如人间地狱,而言御,是那个从地狱中爬上尸山血海,剑指暴政的臣民。
一声拼尽余力的“杀”贯彻疾驰而来的风声,在混乱的战场传开。
绝地而战的言家军早没了退路,破釜沉舟的信念,势如破竹的嘶吼着冲向敌人,而厮杀是唯一的出路
大雨滂沱中,叛乱从前一日的凌晨持续到第二日的凌晨,从乌云密布持续到大雨倾盆。
承凉军如何能与被赶上绝路的言家军相抗衡,一个徒有军权而没有实力与计谋的梁王,又怎么会是熟读兵书,甚至武功一绝的言御的对手。
战场血肉横飞,大雨浸湿了盔甲,却仍旧挡不住言家军的强悍。
他们如猛虎,张开血盆大口,将承凉军吓得节节败退。
言御手持长枪,策马直奔敌军主将,可他目的并非是他。
拦路者,长枪之内一招毙命,马蹄之下皆是白骨。
凶猛的言御吓得梁王召了大量人马挡在他跟前,他们如抓捕者,将言御层层围住。
擒贼先擒王的计谋梁王不懂,言家军的主将是谁他也被吓忘了。
皇宫传出求救时,听闻来救援的是最为无用的梁王,言御就知道这场宫变只有成功没有失败。
战场一片混乱,言大将军带领几个将领从后方偷袭的时候,一众承凉军还没反应过来。
等他们反应过来,也为时已晚,几个大将被斩于马下,三脚猫功夫的凉王也被生擒。
没等雨停,失去主将的承凉军便尽数缴械投降。
梁王被言御压着来到宫门口,城墙上站着乌泱泱的羽林军,看见城下如此气势逼人的言家军,一群人骇然。
梁王带兵支援不过须臾,没等宫内传来消息他便被生擒,如此凶猛的言家军,谁不忌惮。
眼见言家军推来了破门的撞车,羽林军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再等派人出去搬救兵,一来一回最快也是两三日,那时候言家军早就攻进皇宫登临王座了。
天色渐暗,言大将军骑马上前与羽林军首领谈判,虽年过半百声音却洪亮异常“我等都是辰国子民,如今政变既定,老夫不想同胞残杀。”
立于城墙的羽林军之首不屑冷笑,他拉弓搭箭,直指言大将军。
“将军可真会说笑,您这一路杀过来,手上沾染的哪处不是辰国同胞的血”
看着不堪一击如同蝼蚁被羁押在一旁的梁王,他又软了几分口气“守门乃我等职责,将军切莫为难,便是将军今日杀进皇宫登上宝座也名不正言不顺,这天下总该还是姓萧,各路王爷又怎可看着将军坐稳这宝座”
言将军不语,言御也不语。
被压在一旁的梁王似乎也看出了端倪,他冷笑着问”你们是二皇子的人,还是五皇子的人?“
没有得到回答,只有言御的一个冷眼。
谈判没谈拢,梁王成了第一个祭旗的皇族。
夜幕的火光下,言大将军的剑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没等他求饶的话说出口,长剑一抹,溅起的鲜血顷刻间染红了旗帜。
城楼上的箭雨倾巢而出,火光伴随着新一轮的厮杀响彻皇宫。
眼见言家军带兵杀入宫闱,宫内却无人支援,许多贪生怕死的士兵也开始缴械投降。
没有想象中和禁卫军厮杀的血腥场面,也没有那么多的拦路者,似乎这一路的羁绊已经有人帮他们扫干净。
直到和宫内安插的眼线接上头,言御才知道,部分人自作主张将本要保护的皇女领着去了书房追随逃跑的辰王,此后便没了消息,跟过去保护皇女的眼线也断了联系。
恐凶多吉少这句话,如同雷霆震得言御脑袋嗡鸣。
他拿着火把,带了几个将领便急急朝书房追去。如果皇女死了,如果他们这么费劲打进来只有一个空城,那岂不是必死,而皇女。。
他心急如焚,她眼角带泪扑在他怀里颤抖着哭泣的画面印在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他们怎敢的!怎么敢把她带去追踪辰王,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言御越想越急,一群人举着火把在书房寻找着密室,可偌大的书房,如此多的东西,哪一个才是机关。
幸而有一个狗鼻子灵敏的将领,寻着浓烈的血腥味找到了入口。
打开门的那一刻,铺天盖地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久经沙场的众人哪怕已经习惯也受不住的呕吐起来。
血流成河,地上的血红得发黑,尸体一具一具又一具。
言御顾不得恶心,拿着火把踩着黏稠的血液便追了进去。
满地的尸体昭示着这个密室发生的一系列厮杀,言家安排的有点能力的眼线也尽数葬身在密室,包括那个禁军之首的张之赫。
言御在一地的尸体中找着皇女,他祈祷没有她,又祈祷找到活着的她。
在一纵死物中,唯一活物的她即使将自己蜷缩得再小,藏得再好,也尤为突出。
言御看见她的那一刻,满心的期待一下子落空,无尽的绞痛和麻木至上而下,密密麻麻的啃食他的身子和意志,疼得他不知所措。
他拖着沉重的盔甲无力跪在她身旁,直到火光照应出她微微起伏的胸膛,言御才压下蔓上心口的剧痛,抬手轻轻抚上她苍白的脸。
火光中她惊恐的睁眼,看见是他,眸中的黑暗才渐渐明亮起来,她张了张口,那句阿御如何也发不出来。
她失了声。
极度惊恐之下,她模糊了记忆还失了声!
看着一身伤口的她,言御止不住红了眼眶,将火把递给一旁的将领便急忙抱起她出去找太医。
辰王和雨妃已死,三皇子也不知所踪,二皇子首个投诚,五皇子的母妃带着他躲到了宫外,但是没逃掉被抓了回来,皇女浑身重伤正在医治。
弑君夺位的人成了言大将军,但他年迈,一切事由交给了小将军言御。
言御拿着从梁王手中抢来的一半兵符,以及辰王尸体上收刮出来的另一半兵符,侧底掌握了辰国的兵权。
历史皆由掌权者书写,言御掌权后下令全国缉拿弑父的三皇子以及其党羽。并扬言先皇死前下诏传位给皇女,扶持她成为辰国的女帝。
可是辰王厌女,几个女儿都被他送的送和亲的和亲,又怎么可能传位给还没及笄的皇女。
朝堂、百姓都言,皇女不过是言家扶持上位的一个傀儡。
养伤半月,伤好出宫门那天,言御给她办了一场宫宴,邻国来了不少显贵,还或多或少礼貌性的带了礼物,可余庆带来的,却是她母妃病逝的死讯。
死得蹊跷,怎么可能她才送信去余庆要回她的母妃她就这般莫名其妙的病死了。
余庆这是在挑衅,也是在示威,更是一个强者对弱者的蔑视。
可她不能如何,即使换成言御,此刻的他也不能立马将这两个趾高气昂的使者斩于剑下。
指尖陷进肉里,掌心传来的痛意压制着她冲上脑门的愤怒。
辰国刚换国君内政不稳,一直是祸害的三皇子萧显也还没找到。
若他带着旨意拉拢其他的王爷发动政变,那又是一场内战,若此时余庆来攻打,辰国只会里外受敌。
料定这一点的两个余庆使臣就似拿捏了辰国命脉,口无遮拦继续讥讽。
“辰国舞女在余庆病逝后我国国君便以大礼将其厚葬了,女帝若是还想要其尸身回归故里,我等这就书信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回余庆,将她的尸身从土里刨出来送回辰国”
坐席百官脸色铁青,却无一人敢言。
余庆强大,辰国虽未与其交锋,但辰国曾败给离昭,而离昭被余庆打得落花流水,因此辰国最是忌惮余庆,且是臣服之姿。
但这些都是陈年旧事,自从辰王上位,辰国的和平皆由女子出嫁和亲或者当成贡品换取。
辰国真正的实力余庆不知,许多年未上战场的辰国子民乃至将领也未知。
“好,那便麻烦二位书信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回余庆,将辰国送往余庆的女子一并送回辰国!”
纵观全局的言御并未对两个使者的话有任何过激反应,他平静得好似被侮辱的不是辰国。
见言御不把他们的讽刺当一回事还欣然的答应,两个使臣面面相觑。
可余庆的强大,就是他们的后盾,即便他们现在出尔反尔,这里的人也不能奈他们何。
所以他们又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胡扯“不巧,前些日子我国皇太妃大寿,太妃体恤辰国子民的思乡之情,曾说送她们回辰国,谁知她们皆言向往余庆的风土人情不愿回去,太妃这才作罢。”
言御没有强求,他明白现在不是和余庆闹翻的时机,几经拉扯,帝后的尸身还是被他要了回来。
她不知道辰国的实力,但言御能杀穿皇宫,不费一兵一卒生擒梁王,就说明他的手下皆是能人异士。
她曾想过,若她当上女帝,便将母妃救回来,让言御练兵强国,可母妃救不回来了,辰国还遭了一番羞辱。
她恨自己无能、辰国又弱小。
两个使臣报完死讯就想走,被言御以邀请他们参加三日后女帝登基大典为由强行留了下来。
三日后的登基大典,注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萧显如此狂妄,若手持诏书寻了靠山,定然要杀回来。
如此不当的时机,言御强留两个使者,只怕也只是拖延时间将两人诛杀。
一场宫宴,各国各怀心思,却同样对辰国虎视眈眈,如盯上猎物的猎豹,随时都会开始厮杀。
送她回宫时,她罕见的将言御留了下来。
母妃曾说过,等她及笄,便可与言御成婚,如今她及笄了,却不能再嫁他了。
她虽为女帝,却也不想将他收入后宫做一个只会伺人的宠夫。
他有自己的志向,也该做她手中最锋利的刀、最厚的盾甲,站在她身边,与她共看辰国的天下。
如今政局未定,内忧外患,皇位最大的威胁萧显未杀,别国又对辰国虎视眈眈。
宁静的日子越来越少,三日后他们能否安稳的坐在这个位置还未可知,别国会不会发兵打破辰国的宁静也未可知。
在仅有的时间里,她想将未完成的遗憾完成。如若婚约还在,他们早已完婚。
只是如今。。。
她想完成这个没有完成的约定,便是不能做他妻子也无憾,可他不愿,执意要离开皇宫。
她没有阻拦,只是略微失望。
屋内的茶水糕点饭食熏香以及所有,皆换成了欢好的,她早计划好了所有,即便放他离开,他也走不出宫门。
刚踏出大殿的言御没来得及喘息便身子一软,浑身泛红发热的倒在殿门上。
他急切想逃离皇宫,却被她派去的人五花大绑又捆回她的寝宫。
看着被药效折磨得面色潮红却仍旧在硬撑着挣扎的言御,她沉默了。
久到眼眶泛红,胸口酸涩,她才解开他身上的绳索。
“你真的不愿吗?”她近乎无力。
回答她的是言御不曾放弃的挣扎,好似被强迫的良家妇男,为了清白不停反抗卑劣的施暴者。
“你走吧,我们的婚约早已解除,日后你也是要娶妻生子的,这件事是我做错了!”
哽咽的话语从酸涩的咽喉艰难的吐出,每一个字,都是她的挫败。
兴许,他真的只愿做她的刀,兴许,他只想要她傀儡的身份。
浑身无力的他费劲的起身,扯开身上的绳索,挣扎着,好似这样的捆绑和卑劣的手段是对他的侮辱。
她不愿再看,背过身看向跳跃的烛火,身后的动静似密密麻麻的银针,一根根的扎在心口。
一股无名的咸腥自胸口蔓延到咽喉,与此同时心口堆积的酸楚如决堤的洪水,刺痛伴随着心悸传遍全身。
便是宁愿忍着浑身的难受也不碰她,便是已经没有力气也要挣扎着离开。
言家家世清明,他从来不是一个不守礼节的人,更不愿入她后宫。
他总归要有家的,总归要娶别人生孩子,总归要为未来的妻子守一下贞洁。
总归。。。不愿再当她一个人的阿御。
身份是他们的障碍,礼节是他们之间的鸿沟。
成为女帝的宠臣,便无法再寻一女子再结良缘。
他的阿御,终归还是不愿要她了。
烛光照映过来的影子颤颤巍巍的扶着桌子从地上站起来,他立在她身后喘息着,站了几秒终是一句话没说强撑着离开。
可是为什么,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放弃她?真的从头到尾就只是将她当成傀儡,当成他掌管皇权的踏板吗?
那么多年的感情,真的于他而言,如此容易放下。
指尖嵌进掌心的不甘,那句“我真的只是一个傀儡而已吗?”终是被她问出口。
言御离开的背影僵在原地,他缓缓转身,对上她泛红的眼眶。
“朝局不稳,内有萧显外有敌国,如今不是时候”他抑制的嗓音尤为沙哑。
“朝局与这件事有何关系?”他的借口越来越拙劣。
“萧显为人狡诈,余庆也强大不易对付,如若我们没有渡过难关”
他看着她几乎溢出眼眶的泪水理智差点崩溃,可尚存的意识控制着他不允许越界。
“如若没有渡过难关,我会将你送走,好好找个夫君以清白之身。。。。。”
“我只想做你的妻子”薄唇轻颤,她截住了他接下来的话“即便你死了”
即便你死了!
言御苦笑,对她的执着有些束手无策,可她如誓言般的话语,一字一句砸进他心里,将仅存的理智砸得稀巴烂。
他如何能不心动,那样爱着的她,说她只愿做他的妻,即便他死了。
他抱着她,想将她揉进骨血里,可又怕伤着她不敢用力。
药物加持,终是失了理智,一夜荒唐,惊起房上飞鸟。
她拿到了想要的,也完成了属于他们之间共同未完成的遗憾。
登基大典在震撼磅礴的铜钦与大鼓声中展开序幕,雄浑威严的声音穿透层层宫闱响彻辰国皇宫。她穿着庄严的黑金龙袍一步步踏上祭天坛。
火把丢进火坛的前一刻,长箭自群臣袭来直逼她的命门。
幸而身旁的言御护驾及时,一把将立于箭心的她拉开。
长箭入木的声音传入耳中,手中的火把被箭矢带着飞进祭坛中震得四分五裂。
迸溅的火星零散洒落在坛内,将陈铺的火石点燃。
顷刻间火光冲天,大火瞬间淹没了祭坛。
原本阻止她的长箭,反而成了助力的利刃,真可笑。
礼已成,还是拜群臣中走出的那个黑袍遮身的少年所赐。
她的三皇兄-----萧显
少年走出人群,拉下头顶的黑袍,怒声在群臣中回响“皇女萧倾弑父夺权,假传辰王遗旨,联合叛贼言承发动宫变,其罪,当诛!”
天下皆知是言家反叛,皇女不过是被扶持上位的傀儡,可他竟然说这一切都是众人以为的傀儡女皇所策划。
无人敢信,却又不敢完全不信!
是她杀的那又如何,如今半个朝堂都被言家压制,哪个不怕死的,不想要荣华富贵的会站在他那边?
就算有,他说她伪造遗旨,那他又怎么不是伪造。
她推开扶着她手臂的言御,一步步走下台阶。
“你说我弑父,父皇堂堂八尺壮汉,长剑佩身,我一个久居深宫连自保都没有的女子,如何将父皇,乃至父皇身边的护卫,父皇给你的剑手一同斩杀?”
步履又下一层台阶。
“你既说我弑父夺权,可你手持对我威胁最大的遗诏却分毫未伤,而我重伤差点死去”
“你既说我连同言家造反,那我大可安居深宫,等着言家占据皇宫,抓住父皇威逼他将皇位退位于我,我为何要去逃命?要去弑父?”
萧显眸光暗沉,直视着她“你不知暗室出口在哪,怕我们逃走,便装逃命跟着父皇,父皇身边的几个太监乃至禁军之首的张之赫皆是你的人,而你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无人会对你设防,便着了你的暗算,暗室狭小,方便你将我等们都赶尽杀绝好借着言家的权力假传遗旨上位”
他恨得咬牙切齿
“若非张之赫武功高强,我定然将你杀了替父皇母妃报仇雪恨”
就在她还想进一步辩驳萧显那套“暗室谋杀”说辞的漏洞时,年过半百,一向以帝王为忠的言官之首御史领着群臣皆呼“再验遗诏,以证真假。”
萧显站在群臣中几不可查地僵滞了一瞬。他眼底深处那抹暗沉的算计,瞬间被狂喜所取代。
台阶上的她身形一顿险些站不稳,紧捏的手心渗出密密麻麻的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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