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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囚笼的共鸣

苏晚的离去,像最后一块拼图,完成了商仪映与现实世界的割裂。她不再接电话,不再回信息,彻底将自己放逐在这间弥漫着诡异气息的公寓里。食物耗尽,她就靠冰箱里残存的瓶装水和过期的饼干度日。白天与黑夜的界限模糊,清醒与睡眠的交替也变得混沌。

她不再试图去修改手稿,那场拉锯战消耗了她太多心力,且收效甚微。她也不再抗拒脑海中翻涌的林清浅的记忆,任由那些痛苦的片段如潮水般冲刷着她的意识。一种麻木的、近乎自暴自弃的平静笼罩了她。她像个旁观者,注视着自己一步步滑向深渊。

然而,在这种极致的静默与放弃中,某种奇怪的变化开始发生。

起初只是些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瞬间。当她再次“经历”林清浅发现顾泽谎言时那锥心的刺痛,她发现自己不再仅仅是被动承受那股外来的情绪。在那剧烈的痛苦底下,似乎隐隐泛起一丝……理解?不是对顾泽行为的理解,而是对林清浅那一刻为何会选择自我欺骗、为何会感到天崩地裂的……共鸣。

那是一种基于共同情感结构而产生的微妙震颤。仿佛她与林清浅共享着某种底层代码,只是被不同的叙事引向了不同的出口。

又一次,当她沉入林清浅在雨夜中走向毁灭的决绝时,那原本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死寂感,竟然混合进了一丝奇异的……熟悉。不是对场景的熟悉,而是对那种“想要彻底结束一切”的冲动本身的熟悉。她记起自己生命中某些极度疲惫、想要放弃所有的时刻,虽然远未达到林清浅的强度,但那种趋向毁灭的引力,本质上是相通的。

这些“共鸣”的瞬间,像黑暗中偶尔闪烁的磷火,短暂地照亮了她与林清浅之间那条隐秘的纽带。她开始意识到,林清浅所经历的那些极端情感——被背叛的愤怒、无望的爱恋、自我否定的虚无、对存在的质疑——并非与她商仪映完全无关。它们只是被放大、被戏剧化、被推向了命运的绝境。

林清浅,是她内心所有脆弱、依赖、恐惧被无限放大后的投影。是她不敢承认、拼命压抑的,那个渴望绝对之爱又害怕彻底失去的,那个在绝望时会想要毁灭一切的……黑暗中的自己。

这个认知没有带来解脱,反而带来了更深的战栗。如果林清浅是她的一部分,那么这场“入侵”,是否更像是一场被压抑灵魂的激烈返乡?一场她内心分裂部分的强行整合?

她不再是单纯的受害者,被迫接受一个外来幽灵的折磨。她成了自己的狱卒,同时也是试图越狱的囚徒。

这个想法让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

她走到书房,再次打开那个桃木匣子。这一次,她没有去看那些被修改的段落,而是翻到了小说最开始的地方,林清浅初登场时,那个明媚、对爱情充满憧憬的年轻女子。

她看着自己当初写下的文字,描绘着林清浅眼中的光彩,对未来的期待。那时的笔触,带着造物主赋予生命的轻快(或许也带着一丝为她日后毁灭埋下伏笔的冷酷)。

然后,她对比后期那些被“修正”的、充满了痛苦哲思和悲悯色彩的段落。

一种荒谬感攫住了她。

她,商仪映,创造了林清浅的光明开端,并亲手为她铺设了黑暗的结局。

而那个潜藏的、或许就是她另一部分的“意志”,却在试图为这黑暗寻找解释,赋予意义,甚至……寻求解脱。

她(造物主)要的是悲剧的完成。

她(囚徒)要的是悲剧的终结。

她们在争夺的,不仅仅是故事的结局,更是某种……灵魂的主导权。

商仪映缓缓坐倒在书房的地毯上,背靠着冰冷的书架。她抬起手,看着自己这双写下《沦陷》、也曾试图焚烧《沦陷》的手。

这双手,既建造了囚禁林清浅(也是囚禁她自己那一部分)的牢笼,如今,也感受到了来自牢笼内部的、剧烈的震动和共鸣。

她不再仅仅是被入侵。她与入侵者,共享着同一片土壤,同一片天空,甚至是……同一颗心脏。

林清浅的悲愤,何尝不是她内心深处某个角落被忽视的呐喊?

林清浅对改写命运的渴望,何尝不是她对自己某种既定人生轨迹的无意识反抗?

囚笼的共鸣,低沉而巨大,在她灵魂深处轰然作响。

她分不清,这共鸣是意味着更彻底的沦陷,还是……某种打破僵局的、毁灭性的曙光。

她只知道,战斗的性质,从这一刻起,彻底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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