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不小啊。”应呈一手攥着自己屏幕碎成蜘蛛网完全开不了机的手机,另一手捂住自己的后腰,“不是胃出血要住ICU吗?”
秦一乐喘着粗气把卢俊按在墙上,凌霄做了检查认定伤情并不严重,所以他们俩过来带他回市局,结果刚刚这小子冷不丁冲出了病房,把应呈撞了个倒仰,手机也飞了出去,他们一路追到楼梯间才追上,骂了一句:“挺能跑啊!”
应呈这一摔伤筋动骨,疼得呲牙咧嘴的:“袭警再加拒捕,罪加一等,铐上!”
卢俊立刻叫唤起来:“不行!我胃疼!我要住院!”
“少废话,法医早出了鉴定结果了,你壮得跟牛一样,老实点!”应呈说着哀嚎一声,动弹不得地靠在墙上。
“你没事吧老大?”秦一乐想起应呈之前为了抓人意外坠楼导致打了满身钢板,目前才拆掉了三分之二,刚那么一撞很有可能让钢板错位了。
“先把他铐走。”
卢俊的脸被秦一乐按在墙上,侧着脸却正好看到他的惨状,顿了一下,狞笑一声:“应呈!你看看你!你也有今天!”
秦一乐一把把手铐扣到底,勒得他痛呼一声,把他从楼梯间拽了出去,不忘留下一句:“老大你在这等我,我去帮你叫医生。”
临走应呈还听见骂骂咧咧的秦一乐警告卢俊要是这一推导致他出什么更严重的问题全是他的责任,顺便提醒他得赔偿一部手机,虽然后腰处疼得钻心彻骨,但还是笑了笑。
——最近这群小的,都成长得很快嘛。
他像个卡带的机器人,一动不动地靠在墙上,正为了止痛而转移注意呢,楼梯间就火急火燎地闯进来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正好两个人他都认识。先前处理过被齐超打伤的顾宇哲和秦一乐的那个女医生叹了口气:“怎么又是你们?”
小护士看了他一眼:“……正好你们那个嫌疑人出院了,那张病床还空着。”
应呈嘶了一声,像触电似的一阵阵颤抖起来,小幅度地摆了摆手:“我动不了了,而且你们急诊应该容不下我,麻烦让你们外科帮我腾张床。”
医生见状立刻把他撑住:“病史?”
“骨折术后,还有一部分钢板没取,那小子把我撞倒的时候很有可能错位了。”
她目光一凛:“那很有可能伴随内出血,先去做检查,我给你加急。”
说罢,她让小护士过来撑住应呈,固定住他避免移动,交代了一句等她回来就出去叫人了。
等秦一乐把卢俊锁到车里,应呈已经被抬上平车送去拍片了,他忙道:“老大!很严重吗?要不要我通知谢队?”
他绷得像条死鱼在平车上挺尸,脸上已经冷汗涔涔,后腰处的刺痛越来越明显,疼得他五官都皱成一团,此时此刻还不忘怒骂一句:“真是马失前蹄……”
栽在卢俊这小子手里了。
本来还打算赶紧请出病假好去首都做手术,全取出来就好了,谁知道林希突然冒出头来,他哪里还能放心请假,结果一拖再拖,这下恐怕是拖不住了。
医生对秦一乐说:“片子还没打出来,但我看了,确实有错位,角度还挺大,必须马上手术,赶紧通知家里人过来,我先通知手术室清台。”
秦一乐“啊”了一声:“这……”
应呈勉强伸出手,立刻道:“一定要遵守两人押运的规定,打电话叫人过来帮忙先把卢俊带回去,这小子鬼点子一堆,千万看好他。然后给谢霖打电话,让他顺便通知陈局,专案组得先交给他们顶一会。”
他连连点头记下了,扭头就要走开打电话,应呈又一把把他拽住了:“手机先给我,我的摔坏了,我得让你嫂子过来……”
——不对。
傅璟瑜没有资格给他签手术知情同意书。
女医生见他顿住,会错了意,迅速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用我的。他还要押人,万一等会走开了你老婆到了也找不到人,到时候打我电话我能带她去找你。”
秦一乐也没想到这一层,点了点头:“对,万一傅哥过来的时候我正好押卢俊回去就麻烦了。”
应呈苦笑了一声,接过女医生的手机,忍了忍,没敢叫出那声老婆,但对面迟疑片刻之后的那一声“喂”显然并不熟悉,疼痛让他的思维更加敏捷:“你是谁?你不是璟瑜。”
对面如蒙大赦,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似的一声应队把他喊懵了,“啊”了一声:“什么?等会,慢点说,怎么回事?……他没事吧?算了,我也在医院,你们先把他送到医院,我联系陈局来接手。”
秦一乐也刚打完电话,问:“什么情况,老大?”
应呈长叹一口气,把手机还给医生,说:“看来要麻烦你们帮忙找一个双人病房了。”
“傅哥那边也出事了?”
他试探着看了医生一眼:“可以不手术吗?”
“……你觉得呢?”
他只好深呼一口气,又朝秦一乐道:“你嫂子被他后爸放倒了,盯梢的兄弟也失了手,没想到放鹰的让鹰啄了眼睛。他们正把璟瑜送过来,霍渊跑了。”
秦一乐顿了一下,迅速跑了出去:“我去接他们!”
医生眨了眨眼睛:“那谁给你签字?”
应呈叹了口气,后腰更痛了,此刻油然而生一股被整个世界抛弃的无助,医院雪白的天花板在眼前乱晃,切身体会到了方笑芸那一句“舍不得”。
“手术室的台子已经清出来了,你现在就得进去,有人给你办住院和缴费吗?”
“……再借我打个电话。”
片刻后,接到电话的叶青舟就朝医院赶了过来。
手术虽然火急火燎,但好歹难度不算高,只不过出血量有点多,导致应呈昏天黑地地睡到了第二天,等他悠悠转醒,一睁眼就看到一张意料之外的脸,打了个激灵:“妈?你怎么在这?”
苏月兰语气不佳:“不然你以为你的手术签字是谁签的?”
“我记得我不是叫了叶青舟吗?本来我打算做完手术等我醒了再补签字的。”
“想得简单。没有签字医院哪敢给你做手术?叶青舟顶多只能帮你办个入院手续。”
“那他人呢?”
“忙去了。”
应呈气势折了一半,缩回了被窝:“你不是跟我爸在首都吗?”
“还说呢,你这小子。我让你早点来首都把后续手术做了你也不放心上,这下好了,冷不丁一摔弄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要不是我刚好要来兰公大上公开课,你连个签字的人都没有!”
说起这事,应呈的记忆总算缓慢回笼:“璟瑜呢?”
她叹了口气,说:“霍渊的事,我听你方姨说了。他只是在啤酒里下了安眠药,留观了一晚上,有点感冒发烧,没什么别的事,不用住院。他本来想留下照顾你,正好我在,谢霖就把他叫去市局配合调查了,过会他们会一起过来的。”
“那现在……”
“你别问我,案子的事我哪知道,你只管好好休息就是了。”
也是。应呈挣扎了一下,麻药劲过去以后伤口还是隐隐作痛,只好老老实实地躺了回去:“那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苏月兰瞪了他一眼:“你出一个我看看?”
他嘿嘿一笑:“你说了又不算,等会我问医生去。”
正好那个女医生来查房,闻言便接话道:“老实点听你妈的吧,虽然手术没什么问题,钢板也取干净了,但是综合各方面考虑还是建议你修养一段时间,给你一个人打病历能把我们打印机都干冒烟,不能跑不能跳不能摔不能打,术后千万要小心别再磕着碰着了,要不然等你年纪大了有你受的。”
他立刻说:“那不行!我还有案子呢!”
她看了苏月兰一眼,苏月兰于是将二指禅一点:“你给我老实躺着,我治不了你还治不了陈强吗?他敢让你回去上班我把他办公室都掀了。”
——陈强也未必管得住他。他心里腹诽,面上却一幅乖巧模样。
知子莫若母,苏月兰门清,立马又添了一句:“正好你方姨也想儿子了,在你好之前,我让璟瑜也回去休息几天。”
“别啊!”
然而门口却有人轻咳一声:“他能老实住院的话,我回去几天也不是不行。”
只见傅璟瑜裹得密不透风,戴着黑色口罩,只露出一双疲惫下垂的眼睛,却因眼下的青黑而更显勾人,应呈一激动,下意识就喊了一声“老婆”,他立刻尴尬又局促地看了苏月兰一眼,应呈却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膀:“没事,她现在舍不得揍我。”
苏月兰可不惯着他,抬手在他脑门上来了一下:“小白眼狼!”
医生甚至对应呈的老婆是个男人这件事接受非常良好,只是点了点头:“总之你至少在医院呆五天,到时候能不能出院看你的恢复情况。”
应呈差点从床上弹起来:“五天?”
谢霖提着果篮从傅璟瑜身后探出头来,身后跟着抱着花的凌霄,他一脸老实巴交的模样,出口却是:“五天而已,你就老实住着吧。刑侦离了你又不是不转了,一个卢俊就把你折腾这样,丢不丢人?”
医生见状先走一步,而应呈试图挣回一点面子,小声说:“这不能怪我吧,那一下正好磕到了钢板……”
“我记得我早提醒过让你及时手术了。”他把果篮和花都放在床头柜,提醒了一句,“大家一起买的。”
应呈正色起来:“队里现在怎么样了?”
凌霄拿着一个文件夹,脸上表情罕见地有些羞赧,但还是压不住激动的嘴角:“苏老师你好,我是市局的法医,凌霄,你写的法医系列是我最爱看的书。”
他都快忘了他妈是法医学教授兼写小说的了,果然听凌霄接着说:“我听说你在,正好手里有个比较特殊的案子想请你帮忙看一下。”
苏月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床前的谢霖几个人,明白了,问:“你们要说的是同一个案子?”
谢霖忙点了点头:“对,一个疑似毒品致死的案子,但是尸检一直查不出具体的死因。”
“好吧,给我看看。”她接过凌霄递过来的文件,目光严肃,“你们说你们的,本来找人帮忙是有相关规定的,但是考虑到来都来了,我就姑且听那么一耳朵。你们就拿我当个走访的证人,当个参考,有需要再补手续。”
“好。”凌霄绕到她身边,双眼和见到偶像似的,闪着晶亮晶亮的光。
应呈看了傅璟瑜一眼,就说:“先从霍渊开始吧。”
“你记得他曾经说过我生母是主动带着小嘉许去见我哥,之后再也没回来的吗?”见应呈点了点头,他才接着说,“我们一直都在怀疑他没说实话,但是现在我觉得至少这一部分是真的。他主动联系我,说我哥约他见面,用他换小嘉许,我马上给你发了消息赶过去,想劝他别去,结果……他只是想跟我喝酒。”
那个时候因为卢俊突然拒捕拔腿就跑,把他撞倒在地,导致他的手机摔成了两半,他只好轻咳一声:“没办法,当时我手机报废了,收不到你的消息。”
苏月兰表面上一幅没在听的样子,却在此时突然叩了叩床头柜,头也不抬地说:“给你买了新的,同型号,手机卡我帮你换了,设置你自己弄。”
“谢谢妈!”他一把拉开抽屉,甚至颜色也一样。
傅璟瑜冷哼一声,嗓音因感冒而显出一丝沙哑:“手机钱和医药费我会让那个姓卢的赔的。”至于怎么赔,赔多少,那就是他说了算了。
应呈想扑上去大喊一声老婆,奈何人太多了没好意思,只好一边鼓捣新手机一边说:“可他是怎么联系到你的呢?”
“我问过了,唯一跟他有接触的就是陈局,但陈局不会不经过我允许就把我的联系方式给他,所以……我怀疑是我哥给的。”
像林希会做的事。他身边那个叫魏简的黑客想弄到他们的联系方式简直易如反掌。
他说着挠了挠头:“我不应该跟他喝酒的,还好只是安眠药而已,可惜盯梢的警官因为我耽搁了,最后没抓住他。”
谢霖柔声道:“也不全是因为你,霍渊这个人行踪非常稳定,而且盯了他这么长时间也没什么异常,难免有些放松警惕了。再加上你们俩是养父子关系,只是找你聊天喝酒,盯梢的兄弟就没反应过来。”
“对了,霍渊是怎么说的?”
傅璟瑜犹豫了一下,没说实话,尤其没说自己动手打了人,只是摇了摇头:“我问了我哥在哪,什么时候见面,他都没说,只是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小时候养育我们的事,临走还把我爸给他的钱都还给我了,另外还给我留了三千多块钱,说是他的全身家当,让我救回小嘉许以后转交给他。”
谢霖接过话头:“盯梢的兄弟其实追过去了,但是地下停车场七拐八绕的,环境太复杂,他们慢了一步没追上。我们调查了相关监控,发现他上了一辆白色的宝马,自己开走了。”
应呈皱眉:“白色的宝马?”
“套牌,车牌跟那辆撞了崔友成的大众朗逸是同一个,好像生怕我们不知道是他似的。林希应该是提前把车留给了他,他自己把车开到了停车场,喝完酒以后又自己开走去找林希。”谢霖说着毫不客气地从果篮里掏出一个橘子自己剥了起来,丝毫没有分给伤病患的意思,“还有卢俊,他还是那一套,承认夜明珠是他从于平伟手里买的,也承认是他交给死者的,但就是不承认这是毒品。他爸托关系都找到白丽雅那了,不过这关头,白丽雅也不敢插手。”
意料之中,他跟卢俊结的梁子就是因为他那个逢事就喜欢“打点”的亲爹,忍不住白眼一翻:“她要是出手反倒好了呢。”正好找到机会一口气把这根刺拔了。
谢霖也不避讳,只耸了耸肩膀:“她又不傻。”
“叶青舟那边呢?”
“挂着呢,所以你这边一出手术室他就回去接着盯梢了。”他摇了摇头,“别抱太大希望,那老小子精着呢。”
“程教授那边的结果出来了吗?”
“人日理万机的,哪有那么快?”这话是凌霄接的,“再说了,程老也说了这种新型毒品的检测是一个用几幅不同的拼图,混在一起分开拼凑的过程,样本又不多,既要分离又要化验,没有那么容易。”
苏月兰把报告看完了,抽出尸体喉部的特写,挑眉道:“气管是开放状态?”
凌霄点了点头:“是的,而且气管内有呕吐物堆积。”
“那我这边可能会有一个能加快程老检测速度的想法。”
她眼睛又是一亮:“苏老师看出什么了吗?”
“按照规定,我不能直接告诉你,否则算你们泄露办案资料,万一有人较真的话够你们喝一壶的。不过你们找程老帮忙是报备过的,我可以直接找他。”
她说着就起身去外面给程越海打电话了,谢霖看了凌霄一眼:“愣着干嘛?写报告去啊!找苏老师外援你还怕陈局不给你批吗?”
“就等你这句话呢!但是还得你们刑侦的负责人给我签字。”
几个人的目光纷纷投向床上无助的应呈,他又翻了个大白眼:“那是我妈!我得回避,我们俩的名字就不能出现在同一份报告里,签什么签!”
谢霖点了点头:“走,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刑侦负责人了,你只管写报告,我给你签。”
“当我的面谋权篡位?把我的橘子吐出来!”
他从床头柜上摸了橘子皮,老远就准确地砸到了他脑门上,撂下一句“老实待着吧你”,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凌霄赶回去写报告了。
病房里只剩下傅璟瑜和他,只见傅璟瑜站在床边,俯下身来捡走了那片橘子皮,应呈便轻声笑了笑:“砸得还挺准。”
傅璟瑜弯下腰,贴上他的额头,冰冷的手指抚过他的脸:“阿呈……”
应呈握住他的手,蹭了蹭,心下敏锐地注意到他的失落,立刻道:“霍渊还跟你说了什么?”
他反而直起腰,目光悠远:“真懂我啊……”
这低垂的眉眼越发显得辛酸,应呈的心脏狠狠揪了起来:“他还说了什么?”
“我不知道该不该坦白。他怕配不上我生母,所以找我生父绑架了她,原本是一个英雄救美的老套剧本,但……”
他懂了,沉下脸点了点头:“……事情失控了。”
傅璟瑜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才说:“他就那么眼睁睁看着自己找来的小混混毁了我生母一辈子。我一宿没睡,看完了她所有的日记,她午夜梦回还是会被那一晚惊醒,到死都在仇恨她父亲强迫她为了掩盖家丑而嫁给我生父的决定。她不知道……不知道罪魁祸首是谁。而这个人又让她生了两个孩子。”
应呈扭动了一下,术后的伤口隐约作痛:“我好恨我的拳头挥不到他脸上,至少告诉我你揍过他好吗?”
他愣了一下,被逗笑了,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说自己确实动手给了他一酒瓶。
你看,相爱的人,总是相似。
在爱上他前,他还不知道自己也有动手打人的一天。
但应呈还真是拥有令人瞬间从困境里走出来的神奇力量,只是他笑着笑着,又垂下眼睛:“我以为我只是……罪证而已。原来我们兄弟俩是那把杀人的刀。霍渊用我们的出生,一次又一次地虐待并谋杀我的生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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