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母对沈家侍女投去满意的一瞥，重新看向沈宁溪，道：“你也听阿娘的，把那个袁家的小公子给忘了，他不是你的良配。”
虽然，沈宁溪对袁昭感到失望，但她并不认为，袁昭不是良配。
沈宁溪惊奇地看着褚母，问：“阿娘统共见过袁昭不过一二次面，为何会这般说他？”
褚母面露鄙夷，道：“这些世家，没一个好东西。”
沈宁溪再次疑惑了，听褚母的意思，并非对世家某个男子不满，而是嫌恶所有的世家男子，这是为何？
九州华夏，除了皇室宗亲，就是世家最为尊贵，有时候，随着时代更迭，有些皇室都未必会有世家显贵，比如当今的皇室。
世家礼仪周全，公子清贵，娘子娇怜，向来令适嫁男女趋之若鹜，褚母凭何说，世家里没一个好东西？
褚母见她疑惑，拍了拍她的手，絮絮道来：“阿娘年轻的时候，也相见过一些世家子弟，那些各个都是懦弱无能之辈，不堪大用。诚然，世家的确显贵，但那要追朔到你外祖那一辈，那个时候的世家子弟，倒还真正有几分血性，有气魄，有担当。但我再纵观现如今的世家，那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将祖训家规都丢到狗肚子里去了。”
沈宁溪若有所思，此种想法，她亦早有所感，尤其是前世那段被困王府后宅时日，惊闻王大将军病逝，王靖宗不知所踪，南朝陷入风雨飘摇之际，那种惶惶不可度日，心头无力感几乎时刻将她包围时，她亦觉得，世家，也不过如此。
世家的的确确，并不如表面看上去的光鲜。
“阿娘还是那句话，在这个乱世，要嫁绝不要嫁进世家，哪怕嫁给一个商人，走南闯北，也比困于世家强。”
沈宁溪蹙眉，商人？
褚母猜她心中所想，心叹一口气，“商人也不是全如你以为的那般，阿娘早为你物色了人选，此人相貌堂堂，人品清正，知有所为有所不为，你到时看了一定会喜欢。”
语毕，惊觉自己将话说得太满，恐招来抵触，又道：“便是当真不喜欢，那阿娘再重新替你相看，这世间好男儿多得是，为娘只盼你放开眼界，不要拘泥于世家子弟。”
这话简直说到了沈宁溪的心坎里去。
她轻轻点头，“好，便依阿娘所言，等阿娘身体康复，会会那位商人。”
她不觉得商人会如何的好，但褚母有一点说得没错，嫁给商人，可以走南闯北。
那比困于后宅的强。
从淮香居出来，天色已晚，沈宁溪直接去澄心堂给沈夫人请安，到了澄心堂，见褚瑶在沈夫人身边作陪，沈夫人另一侧，坐着一位身姿清正，面容隽秀的男子。
见到男子，沈宁溪微微一愣。
男子听到门口动静，转过头见到她，笑道：“呦呦，几日不见，不认得二哥了？”
沈宁溪眼眶微润，抬脚进门，露出几分真心的笑容，“不知二哥回城，未曾迎接，请大哥见谅。”说着，她屈膝行礼。
沈辅之长相清正，身上有年轻将帅的儒雅和淡泊，是沈宁溪名义上的嫡亲哥哥。
此趟回城，沈宁溪心知，定是沈父那边已经得知她的身世，料到沈母会气愤难耐，特让二哥走这一趟回来。
她心中暖融融，挨着沈辅之坐下，沈辅之对她浅浅一笑，转头继续回沈母的问话，对褚瑶殷切好奇的眼神点头以示回应。
时候不早，没过一会，下人来传晚膳，沈家母子兄妹三人第一次团聚，沈宁溪不舍得离开，但在沈母的眼神下，只好起身向沈辅之致歉，“我院中还有事要处置，二哥，请容小妹先去。”
沈辅之点头，见人影消失在门口，落下眼帘，藏住眸底情绪。
沈宁溪方一出澄心堂，就被从侧面飞窜上来的身影吓了一跳，耳边想起熟悉的声音，“四姊姊。”
原来是沈青柠。
沈宁溪见到她，面上露笑，“你何时回来的？怎么没在宁州多待些时日？”
“我和二哥刚到，大伯父要赶我回来，我这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沈青柠不甚在意地回答，眼睛滴溜溜地凝视着沈宁溪。
沈宁溪摸着自己的脸，笑道：“怎么了？我脸上应当没花。”
沈青柠抱住她的胳膊，生拉硬拽地转个方向，朝碧玉轩走去，小声道：“我在回来的路上才听二哥说了，你也真是，遇到这么大的事，怎么不给我通个信？”
沈宁溪煞有介事地说：“嗯，就算告诉你，应当也是无用。”
“四姊姊！”沈青柠不满，“我可不是那些见风使舵的小人，就算不能忤逆大伯母，但我可以保证，无人敢欺负你。”
她回来可是听说，那些下人听大伯母行事，差点让碧玉轩饿死过去，她要是在府上，一定会无视那些规矩，去送吃的。
“咳咳。”前方传来一阵轻咳，沈成之从拐角处现身，瞪沈青柠一眼，道：“都是快定亲的人了，还不老实！”
沈宁溪惊讶地看向沈青柠，沈青柠顿时脸若灿霞，羞红满面，瞪着眼，朝沈成之做个鬼脸。
沈宁溪笑道：“这我也就放心了，不必担心二叔母再说要打断你的腿了。”
沈青柠想了想，捂嘴闷笑。
沈成之见不得她那样，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狄家派人来送信，不日就会有贵客登门拜访，娘喊你过去商议，还不快去？”
沈青柠顿时顾不上其他，抱歉对沈宁溪道：“四姊姊，你等我，明日我再去找你玩。”
沈宁溪笑着回应，她才一溜烟地跑了。
沈成之拱手示意，朝沈宁溪抱歉一笑，也跟上去。
沈宁溪带着碎星回碧玉轩，到了自家院子，四下无人，碎星才感慨道：“五娘子是真的缺心眼。”
沈宁溪笑，进屋继续将博古架上未收完的书记一本本收罗起来，装进箱笼，这些都是多年珍藏，大部分都是与袁昭所喜的玄学有关，她准备送给褚瑶。
不忘叮嘱：“明日她来，你可别再和她别扭。”
“嗯，明日五娘子来，婢子一定好好侍奉她。”
然则，翌日，沈青柠并没有来，是因为狄家第一时间知晓沈青柠回府，派人登门提亲，待媒媪一走，二夫人立刻压着沈青柠绣嫁妆，美其名曰，修身养性。
沈辅之来过院中一次，不过很快，褚瑶也跟着来了，东杏心直口快，说明来意。
那一刻，面对沈辅之蹙眉又惊异的眼神，沈宁溪顿感无地自容。
沈辅之没坐多久便离开了。
之后，沈青柠和沈辅之再也没来过。
久而久之，沈宁溪也就明白了，失落是有，但更多的是释怀，对前世的释怀。
反倒是碎星，见沈青柠和沈辅之的回府，并未给沈宁溪的遭遇带来多大转变，荡起的心“砰”的一声落回原地，继续做着沈宁溪暗中吩咐的事。
*
沈家嫡女被换，消息不胫而走。
城中贵女夫人纷纷向沈府投来瞩目，重阳将至，谢氏举办菊花宴，邀请沈夫人携女前往。
曾与沈宁溪挣苗头的谢家嫡次女谢嫣然亲自递上名帖，邀请沈家三女共同参加。
沈母对外宣称，收养一名义女，名为沈瑶，谢嫣然递交名帖，带上沈瑶，亦在情理之中。
这是沈瑶第一次受邀参加城中贵女宴请，自是紧张万分，沈夫人吩咐沈宁溪陪同，沈青柠听闻后，不顾二夫人反对，坚持与二人坐上同一辆马车。
这日，秋高气爽，沈夫人和二夫人各乘一辆马车，携三女前往谢家。
谢夫人在兰亭水榭设菊花宴，邀请了各府夫人贵女。
沈府马车到了，负责接待贵女的谢嫣然，携着提前早到的闺中好友，在院中迎接。
高门贵女，巧笑嫣然，凌凌细语中，似藏了银光细针，飞向沈府马车，落在褚瑶耳中，刺得她泪眼婆娑，心生退意。
沈宁溪替她整理刺绣精致的领子，将将落未落的泪水用手指抹去，扶住鬓角晃动的翡翠流苏，轻声道：“当年她们都是我的手下败将，没什么好怕的。”
沈青柠也拍着胸脯，道：“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沈宁溪吩咐：“抬头。”
褚瑶，已经被尊称为瑶娘子的沈瑶，在威严的逼视下，挺直腰板，眼神也变得清亮而坚定。
沈宁溪率先掀开车帘，三女盛装打扮，顿时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顿时惊住庭院里的众贵女。
沈家原本有双姝，容色巨佳，沈宁溪清冷孤傲，沈青柠娇俏明媚，而今这位，则更是温婉娇柔，眼眸盈盈若水，教女子看了，都能酥了半身。
众人难掩惊艳，眸底暗藏嫉妒。
谢嫣然率先迎上来，行礼道：“这位便是瑶姐姐？久闻不如一见，果真长得好看。”
正在接待沈夫人的谢夫人也朝沈瑶投来赞赏的目光，向沈夫人夸耀起来。
沈夫人笑意从容，“本就是喜欢她，才忍不住将她收在名下。”
谢夫人对沈瑶又是一番称赞。
褚瑶低头还礼，举止有度。
沈宁溪和沈青柠相继与谢嫣然见礼，谢夫人吩咐女儿带客人去往水榭观菊，自己则带着沈夫人去待客堂。
一行人前往兰亭水榭，大约七八位贵女，许久未见的贺玲亦在其中。
见到沈宁溪，贺玲向她投去一瞥，眼神算不上友好，一如既往的倨傲轻狂。
沈青柠下巴抬得更高，眼神睥睨。
贺玲哼的一声，撇开眼。
沈青柠觉得没意思，“嘁”一声，不看她。
此时，一位贵女对褚瑶笑道：“沈家忽然多了一个女儿，不知这排行如何算？我们又该如何称呼瑶姐姐？”
褚瑶努力保持笑容不变。
说话的人是一六品文官之女，其府上因攀上王氏而在南下时有了一席之地，最近又因家里欲将其嫁入谢氏而得脸，一见架势，率先讨好谢嫣然。
见到是她，沈宁溪笑不达眼底地道：“以你的家世，的确不能唤一声瑶姐姐。”
她故作沉吟，眼角扫过沈青柠。
沈青柠秒懂，接上：“喊一声沈娘子，也不算辱没你，何须多此一问？”
那小娘子脸色倏变，委委屈屈地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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