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着急去辩驳或是回答五条悟这句用漫不经心的笑意裹挟着刺骨冷意的问话,顺带着侧过了头,仿佛放空般的凝视着房间内绣线华丽的屏风,假装思索着避开了夏油杰那出奇沉静的目光——
沉静、深冷,像暮色尽头涌动着的灰烬般的雾气,是那种如果我不小心多看一眼也许就会被静默地蚕食,那样温柔、隐蔽而冷酷的视线,像很久以前梦里出现过的场景,怀抱是温热的,抽离后的空气却冷得令人恍惚。
“安静这么久,在想着怎么编故事说谎话骗人嘛,诗音酱?”
比想象中要更迅速地失去了耐心的白毛少爷,依然延续着他惯常的漠然轻佻的口吻,像个爱玩头发的小孩子似的,将我散落而下的头发抓住缠在手里,像是驯兽师抓住了缰绳,温柔而散漫地把玩。
他指尖缠绕着发丝,像无聊地玩弄傀儡戏的丝线,也像在用他罕见的柔软方式提醒着我,我现在到底在谁的掌控之中。
“怎么可能啦。我只是不想在和你们相处的时候去想……”
我不知道为什么,再次用‘朋友’这个词来形容太宰,我居然会如鲠在喉,说不出口。
不是不重要,而是……太重要。
是我和他之间,谁也不能说,谁也不能告诉的,不能说的秘密。
我眨了眨眼睛,用清澄的眼神望着五条悟,嫣然笑着说:“去想别的、不重要的…朋友,所以——”
“诗音酱不会真的以为——”他的手指轻轻一紧,原本只是无聊把玩的动作忽然变得有了方向性。
“老子是什么三言两语,就能被哄骗过去的三岁小孩吧?”
我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拽着头发猛地带向前。
力道不大,却无法挣脱。他懒洋洋地把我拉进怀里,像是抱住一只试图逃跑的小动物,骨节分明的手扣在我后颈,带着一点毫不掩饰的情绪。
“你这样撒谎的时候,心不会痛吗?”
他低头靠得更近,声音压得极低,让我蓦然想起不可测度的霏雪夜。他端得玩味而漫不经心的语调下尽是锋利的冷意,像是某种藏匿在深处许久的情绪,不小心撕裂了黑夜的一隅,刺破天幕的那第一缕光线般,刺向我。
气息拂过耳边,我听见他笑了一声。
“还是说,你其实……更想让他听见你说这句话?”
他没说出名字,但那一刻空气里所有未说出口的名字,都变得异常清晰。
也许是错觉。一定是错觉。
不然为什么我会突然觉得,他好像在痛。
在那句话的尾音落地后,空气里只剩下易碎的沉默。
五条悟似乎在笑,眼眸却没有望向我,而是静默地凝视着我的锁骨,我的咽喉……像是想要扣住我的喉咙,用指尖去感受我的脉搏,带着毁灭般的力度,收紧手指,攅取我的呼吸,掐住我的脖颈,再狠狠地擦拭掉看不见的另一个人的吻痕。
他的目光明明没有实质性的触碰到我,但是我却觉得——喉咙像是被谁残酷地扼住了。
那处被他凝视的肌肤,开始窒息般的灼痛了。
他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说,甚至似乎在笑,可是我却开始替他、或是替我自己,感到痛了。
忽然,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毫无预兆地伸出,精准而克制地按住了他握着我头发的手腕。
是夏油杰。
他动作并不粗暴,却有种难以抗拒的坚定,像是在用尽最后的温柔把某种情绪死死压住。五条悟微微一滞,眼神倏地收紧。
“悟。”他声音低哑、平静,甚至透出一丝近乎温和的怜惜,“她说她不想在和你相处的时候去想别人,你该满意了。”
语气没有波澜,却像冰刃划过绷紧的绸缎,轻得令人心悸。
他站得不远,黑色的长发蜿蜒着苍白脖颈流泻而下。指尖依然按在五条悟的手腕上,仿佛他不是在制止一个朋友的冲动,而是在拦住某种正在被**吞噬的怪物。
——五条悟忽然笑了。
霜雪般的长睫低低地垂落,将那双璀璨而瑰丽到会刺痛人的眼眸遮掩得彻底,他倏尔绽出一抹极具灿烂到近乎讽刺的笑。
我也有些想笑。
明明是这样不同的两个人,五条悟和太宰治,可是在某些时刻,比如说这一刻,真的是相似到让我禁不住想要笑出声来。
到底是什么样可怖又可悲的人,才会在情绪失控崩毁的边缘,第一反应是……笑?
潜意识告诉我,如果我不再说些什么,不再制止局面朝着完全失控的方向坠毁,那么那条抽中的签言,会一语成真。
“说起来,悟才是那个应该要先分享感情故事的人吧?这个房间里……”我轻描淡写的笑着说:“还留着女孩子住过的痕迹哦。可是我记得,这不是悟的房间吗?”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而粘稠,像被橡胶密闭的镜面。
“怎么,还是说,大少爷也喜欢女孩子喜欢的东西吗?比如说——”
我将头发慢条斯理的从他的指间抽离,在一个呼吸之间轻盈地下了榻榻米,以一个俏皮姿态坐上了那张乌木雕边的和风长案,脚尖晃动着,随手指向背靠着屏风那只粉色的大只胖丁玩偶。
“那只宝可梦。”
五条悟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转过了头,视线顺着我指尖的方向,看向了那只大只的粉色的宝可梦玩偶。
也许是我的诘问,也许是这只顶着冰淇淋的胖丁看起来太过滑稽,又也许是其他什么我不知道原因,他居然又笑了。
依旧沉默着,是种氧气悉数烧毁,抵背扼喉的沉默,可与此同时他依然在笑着。
很轻的一声低笑溢散在空气里。而这一刻我忽然不敢去猜,猜他在想什么。
我迅速收回视线,用指尖勾起长案最角落那个珍珠缎面发圈:“还有——”
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又是我濒临崩毁的神智终于在彻底疯掉的边缘,失控,在指尖触碰到发圈的那一瞬间,我的鼻尖忽然开始泛酸,像是有什么陌生又熟悉的滚热液体要开始充盈在眼眶的前兆。
眼前浮现出什么模糊的画面,像失真的老旧胶卷,我用相似的姿势脚尖点地不守规矩的坐在长案上,被秋季枫叶染红的夕照从背后的窗格倾泻而入,光线模糊了侧脸的白发少年脸上摆出不耐烦的神情,动作却温柔至极的用发圈替我扎着头发。
来不及吹干的还淌着水的湿漉漉的发,像水蛇,从他的指缝滑落。
也许是幻觉。也许是记忆的碎片。可是那天的光线太刺眼,刺痛了我的眼睛,模糊了他的轮廓,我看不清他的面孔。
那个名字呼之欲出,像玻璃碎片滚在舌尖,可是忘记了的我,想不出来,说不出口。
我假装快要失去耐心般执起一旁不知道是谁的放冷却的茶水,一饮而尽。
冷了的茶,似乎放多了冰糖,可是糖放多了,是真的会苦。
好像有谁和我说过,糖放多了会苦,爱过头了会痛。
我摇了摇头,将所有的幻觉都驱散出脑海里。
“这是两张大阪环球影城的门票吧?悟还是挺会的嘛,知道约会要带女孩子去迪士尼或者环球。”
“话说,这根断掉的簪子,不会是五条少爷生气的时候摔碎的吧?”
我想尽可能让气氛变得轻松。
有点太过窒息了。
连呼吸都像灌满了水汽,黏稠、潮湿、沉重的像肺叶都被攅住了。
我跳下长案,将那支‘肝肠寸断’裂成两截的山茶花玉簪递给了一旁的黑发dk,用刻意放轻快的语气,笑盈盈的开玩笑着说:“所以这个房间里,之前真的住过悟的前女友吧,她——”
“不是前女友啦。”
空气里那根绷紧到快要断裂的弦,忽然就这样,温柔的,悄悄的,‘啪的’断裂了。
像这根不知道什么时候摔断成两截的簪子。
在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根簪子已经不容置喙的被五条悟攅在了手里,以一个把玩的、却又无比温柔的姿态,攅在了手里。
那双会刺痛我的眼眸,再一次不容分说的、像刀锋挑开皮肤贴着骨骼,安静无声而鲜血淋漓的轻飘飘的落在我身上,直直地看向了我。
“不是前女友啦。”他这样轻描淡写地说着,眼底翻涌的情绪像天边涌起了浓云:“是未婚妻哦。”
我忽然想起来,似乎早一些的时候,他也是用着这般玩笑似得轻描淡写的语气,和我说过他分手的原因。
是什么呢?
我不记得了。
不是不小心,而是刻意不记得了。总觉得那个原因有些过于狗血、荒谬、荒谬到三流电视剧的导演都不敢这样拍。
“所以,那个宝可梦,也是她的吗?”
我有些僵硬的移开了视线,被他看着的我,连灵魂都有股被冰冷燃烧着的烈焰灼烧痛了的错觉,连指尖都开始发麻。
我再一次看向了那只头顶着冰淇淋看起来过于可爱到有些滑稽的胖丁。
“啊。”
他敷衍般的低声应着,视线依旧灼烧着我。
“所以……”
在空气烧干的静默中,我有些干涩的开口:“她也喜欢……”
我这句话还没说完,他又笑了。像是陡然想起了一个许久未闻的笑话。
“……胖丁吗?”
他骤然止住了笑,声音像被一把刀斩断。
我以为他会说出口什么刺伤我的话——就像太宰一样——太宰就是这样的,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会忽然迸发出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而后在突兀的止住笑以后,猝不及防的朝着我最脆弱的命门来上‘一枪’。
我闭上眼睛,做好了会痛的心理准备。
又是一片寂静。
呼吸声。
心跳。
一下——
两下——
三下——
“嗯。”他依旧是那样漫不经心的语气附和着,裹挟着我无法明晰的、讽刺般的笑意,这样轻飘飘的对我说:“她也喜欢。”
我以为会有一把铡刀落下,会忽然痛得淋漓尽致。
可是没有。
只有一捧冰凉凉的雪飘落而下,冷空气包围着我,雪花濡湿了我的肌肤。
“那还挺巧的,哈哈哈。”我干巴巴地笑着说:‘我也挺喜欢的。”
“我知道。”他直视着我的眼睛,漫不经心地笑着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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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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