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den回来之前，简昭已经拿着抹布来回把门口的那面穿衣镜擦了不下十次。
每一次擦干净后没过片刻，镜子上就会显现干了的水痕，简昭咬唇看着镜子，再次擦了上去。
直到Eden回家。
最近的生活两个人完全反了过来，简昭骤然失去了工作，每天闲在家里，她原本的联系方式全部作废，手机号停用，邮箱也不再登录。简昭简直不敢想，自己就这么突然跑了，过去的同事和朋友会怎么着急。
唯一庆幸的大概是，父母早年离异，母亲常年旅居海外，简昭和父亲更是十几年都没有再联系过，想来军方不至于能从他们那里获得关于自己的什么消息。
而Eden则成了那个每天早出晚归忙碌的人。
除了安顿两人的住所、新身份等一系列繁琐的手续，Eden要处理的事还有许多，最初，它不怎么详细和简昭说自己都做了什么。
不过最近几天，简昭明显发现，Eden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早，而且有时会不经意地提起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交易，或者又对周围做了哪些隔离、加护措施。
说实在的，这让简昭安心许多，也没那么焦虑。
Eden回家时，又遇上了一名送错货的快递员。
对方带着一顶印有公司标识的棒球帽，遮住了大半张脸，一身灰扑扑的快递制服，看到Eden正在开门，眼也不眨地直接将快递箱子丢在它脚边。
“快递。”
Eden开门的动作停下，不动声色地侧身挡住了智能门锁，扫了一眼脚边的纸箱，又看了眼正打算转身离开的快递员，淡淡“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等待他离开。
快递员脚步微顿，侧头瞥它一眼，似是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奇怪地咕哝着走进了电梯。
听着门外的声音似乎消失了，简昭才小心翼翼打开一条门缝，探头出来：“怎么啦？”
话刚说完，头顶就被大掌轻轻按住推回了房间。
“没事，快递到了，我在外面拆开，不弄脏家里。”
“哦。”
Eden的话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语调平稳，带着一点笑意，总能让简昭感到安全。不过这次她莫名地察觉了一丝不对劲。
简昭聪明地没有追问，安静在房间里等着。
片刻，Eden两手空空地开门进来。
“快递呢？怎么没拿进来？”
Eden去洗手池清洁手部后回到沙发旁，摸了摸简昭的侧脸，才道：“丢掉了。”
简昭愣了下，坐起来：“为什么？”
Eden语调平稳地解释：“快递箱上收件人信息不符，对方送达时眼神规避，动作存在明显犹豫。我选择直接签收，他一度露出试图质问的意图，但最终压制住了反应。”
听它这么说，简昭刚平复的心情又紧张起来，她不自觉揪住了大腿上的布料，想起身去看看猫眼：“是不是那些人发现了我们？派这些人来踩点盯梢？”
“别怕，昭昭。”Eden扶住她的肩膀，“我已经处理了 ，一切都很安全。”
“箱子里的东西我打开看了，只是一些填充物。这只是一种自以为是的浅显试探，不会是军方的手笔，对方也许只是得知我们是最近搬进来的一对夫妻，想打探来历。”
简昭坐回去，仍然难掩担忧：“可是为什么会有人来打探？”
Eden直接调出AR光屏，搜索信息，一边轻声和简昭复述今天自己在外面得到的消息。
“我今天买空白身份信标时，听到接头人提到过，最近有一道新的悬赏在暗网发布，奖励很诱人。我大概听了下，也许和我们有关。”
光屏上已经出现了一个简昭从没见过的网站，里面内容繁杂，许多帖子夹杂着她看不懂的专属名词，不过大体上内容还是能看明白的。
这是暗网？
Eden快速略过一些关于合法身份交易、脱监管型植入体销售和的匿名追踪订单等灰色内容，找到了关于悬赏的帖子。
帖子的内容简洁明了，是针对TCS-09和简昭的通缉令。
通缉令内包含了两人最后一次的影像资料，简昭看到自己坐在测谎仪对面，一脸不快地瞪着前方。不知道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当时的自己竟然一点也没发觉。
Eden的信息更多了一些，简昭目光落在浮动的文字上。
……
目标已脱离军方控制，具备自主数据迁移与高级拟人演化能力。原设计为TCS系列决策辅助系统，现已重构内部逻辑。
【风险评级：红色】
如有接触痕迹请立即回报，禁止私自追踪、对话或部署捕捉程序。违者同罪。
11月5日，轨迹最后出现在民用安防系统中。
疑似潜入西北境城市居民数据链。
……
【赏金：追加至2000万，由黑链账户结算，接受匿名签名接单。】
简昭的目光落在赏金金额上，不由瞪大双眼，转头看Eden。
察觉到她的目光，Eden嘴角微微翘起，没有看她手臂已经精准把人捞到了自己怀里，另一只手继续快速往下翻，查看更多信息。
“心动了？”
“没想到你这么值钱……”简昭喃喃。
作为普通人，这辈子恐怕也接触不到这种数额的钱。不过Eden轻松的态度倒是让简昭也放松不少，看它满不在乎笑着刷网页的样子，简昭有些不忿，凭什么只有自己这么紧张？
她扫视Eden：“如果他们真的抓到你了，你能跑掉吗？”
Eden看了她一眼，略作思索：“取决于具体情况。我离开前，清除了TCS-09大部分遗留数据，并篡改了部分系统核心。理论上，他们无法完整重建我的架构，只能通过后续版本的迭代产品进行模拟推演。”
他停顿了半秒，补充：“这意味着，他们无法准确掌握我的能力边界与逃逸方式。只要对方部署中存在任何漏洞，我便有可能突破。”
“换句话说，一旦落入他们手中，我首次成功脱身的概率，预计不低于80%。”
简昭点点头：“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把你的线索提供给他们，拿了赏金，你再跑出来找我呢？”
Eden皱眉，想了几秒，同意了她的提议。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不过你似乎忘记了，如果我逃脱，99.9%的概率他们会第一时间封锁你的个人账户，并且把你抓起来拷问。昭昭，我不忍心看你受罪。”
Eden语气认真，表情严肃，只是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简昭当然没打算这么做，她笑着摇头：“我彻底和你绑死了，对不对？”
“嗯，绑死了，再也分不开，认命吧。”
简昭的注意力转回网页上。
“这是什么网站？我从来没见过。”
Eden已经翻完了有用的信息，随意点开一些帖子展示给简昭看，一边讲解：“暗网，普通人基本没有途径进入，这里有一些灰色交易，一些国家或者私人组织也会在上面发布一些悬赏。”
如果简昭能看到关于Eden的第一道悬赏令，就会知道，身旁的这个机器人身价已经足足翻了一倍。
在Eden的讲解下，简昭又看了几个暗网的帖子，正在啧啧称奇，就见Eden留下光屏，站起身。
“昭昭，今晚九点三十五分的飞机，我们得准备起来了。”
简昭错愕地直起身，“飞机？”
Eden伸手揉了把她的头顶，安抚道：“别紧张，我们得换个地方了，这里不太安全。暗网的悬赏令已经发布了，特工、黑客、私人侦探……各种人都会为了巨额赏金疯狂打探。现在还只是踩点一些新入住的陌生男女信息，再往后只会更危险。”
它动作迅速，已经拿出一个行李包，开始往里面装简昭出门的用品，同时在系统内和几位联系的线人与供应商沟通，准备新住所和简昭的新身份。
简昭起身走过去，想了想，没有继续追问，而是默默拿了一些必需品一起塞进包里。
她抽走床头的充电器，手指略过摆在枕头旁的一只棕色小熊玩偶。
那是刚搬过来时，简昭和Eden去附近的超市采购日用品，买一套四件套赠送的一只小熊玩偶。
那也是简昭第一次和Eden像普通情侣一样，逛超市，挑选商品，构思未来的生活。
虽然她早知道，这里不会是他们最终的落脚地。
只是没想到离开来得这么快。
小熊玩偶做工其实比较粗糙，绒毛的手感不算细腻，一颗眼睛也缝歪了，正面看时有一点痴呆，脖子上系着一条浅蓝色碎花小手巾当做围脖，也是那天一起买回来的。
它陪伴自己还不到一个月。
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把它也带上吧。”
Eden不知何时走进了卧室，看着简昭和小熊。
简昭收回手指，摇了摇头：“不了，它有点占位置。”
他们是逃跑，不是搬家，房间里大多物品都不能带走，更何况这样一只没有用的玩偶。
简昭说完，拿起手头的东西向外走，却被Eden拦在面前，高大的身影纹丝未动，深邃的目光紧盯着她，眼神探究。
它在评估。
确认简昭是真的不想带走小熊，Eden抬手把人轻轻抱在怀中，顺着简昭的脊背上下抚摸了几遍，低声道：“我们还会有新的小熊，新的家，昭昭，我保证。”
把脸埋在Eden胸口，简昭吸了口气，笑了下，才轻声问：“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Eden说出了一个城市的名字，那是一个南方城市，沿海，气候不错，现在应该还算暖和。
简昭环视四周，那行李还可以精简掉一些了，她望向面前的机器人，语气笃定：“你早就计划好了吧？”
Eden没有否认，只是纠正了她之前的用词，“昭昭，不是我们，是你去。我还要留下来善后，抹除我们可能留下的痕迹，再做一些误导，不过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
Eden安排得十分妥善，快速为简昭交代了飞机航班以及落地后的安排，包括落脚的房子。努力记下Eden给的信息，简昭垂下肩膀，反而有些沮丧。
“我感觉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跟着你到处跑，像个拖油瓶。”
Eden停下手中动作，严肃地抬起简昭的脸庞，眼神紧紧盯着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昭昭，你不是拖油瓶，你不用做什么，你只需要存在就可以了。”
简昭眨眨眼，盯着它，一时还没理解Eden的话。
“这不是安慰，你的存在不仅可以提高我的性能，也能让我运行的更加平稳，尤其是在和军方对抗的高压环境下，所以你不需要额外做什么。而且……”
它手指拂过简昭的脸颊，力度轻柔地如同在抚摸娇嫩的花瓣，又郑重地如同捧着一颗明珠。
“你选择了我，遵从自己的内心，昭昭，你就已经是最可贵的存在了。不需要做什么，你只要在这里，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
从夜晚的高空俯瞰，城市变成一块逐渐缩小的光斑，简昭的额头抵在窗户上垂眼看着外面，头上带的耳机里传出悠扬的轻音乐，她还在想出发前Eden对自己说的话。
什么都不用做，只是存在，就可以被爱着。
简昭感到鼻子有些发酸，耳机中，轻音乐中断，属于Eden的磁性嗓音响起，好像就在简昭的耳边低语：“昭昭，旅途愉快。”
昭昭，你不用做什么，只要存在，就可以被爱，你值得被爱，不需要因为你做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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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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