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放学,宋卫辉和几个男孩子在屋子附近的菜地里玩了一会就回了家,因为今晚该轮到他煮饭了。
现在家里主要由卫辉和卫双兄妹二人轮流烧火煮晚饭。
有时孩子玩野了不知道回家,或是学校作业太多没时间煮饭,还得靠阿爸良和烧火煮饭。毕竟家里的晚饭是由良和负责的。
孩子们煮饭的活也是良和亲手教的。
良和耐心地告诉孩子们,洗好大米后,要把大米铺平。多少米要加多少水,他教孩子用手去量。把手掌撑在大米上,水没过手腕就行了。
卫辉照着阿爸教的方法熟练地淘米并加好水,将锅端上炤台。
用家里晒干的竹篾碎片点火,然后加入削竹篾时砍下的竹节段,火苗便滋滋滋地跳起了舞。
生好火后,卫辉便悄悄叫来了自己的小妹卫枝。
“阿枝,想吃烤红薯吗?”卫辉贴近妹妹的耳边小声地问。
“吃。”卫枝高兴极了,阿哥阿姐烧火时,经常给她烤红薯吃,烤红薯可甜了。
“走跟阿哥去菜园。”
卫辉说完,拿着一把钝了的生锈镰刀一溜子跑出了屋。卫枝小小一只紧紧跟在后头欢快地跑着。
煮饭烧火时烤红薯在他们家并不是什么秘密。
但孩子们总把事情干得神神秘秘的。
挖自家的红薯搞成了偷自家的红薯。
他们还有自己的一套非常实用的挖红薯,不,是偷红薯的方法。
卫辉带着卫枝背着爸妈蹲在自家的红薯地旁,拿着钝镰刀顺着番薯的根部刨土挖红薯。
卫枝也熟练地随地捡来一根小木枝跟着阿哥挖呀挖。
这的确是一个特别好的办法。既能挖到红薯,还能让红薯叶继续长,不会挨骂。
每次挖几个,挖好之后再把土给填回去。连红薯叶都没来得及发现,它们只顾一脑门的疯长。
兄妹两顺根刨土,发现红薯藤下已经新长好了较大的红薯。
卫辉轻轻刨着红薯周边的土,等挖得差不多时选了最大的两三个。用镰刀割下,把红薯挖出来,随后再把土填回去。
没一会的功夫,两人收获颇丰,挖了好几个红薯。
回到厨房,卫辉先添柴加大火力,再将挖来的红薯用长铁镊子夹入火堆上。
卫枝也拿来了小板凳跟阿哥并排坐,一块看火。
火越烧越旺,锅里开始冒出热气。卫枝闻到了一股米饭的香气。她将目光投向火炤台上的锅盖,见热气顶着锅盖哐哐作响。
卫辉打开锅盖,锅里喷涌出一团团白气。一股浓浓的米饭香味在屋中四溢。
“阿哥,红薯烤好了吗?”
小馋猫已经迫不及待地咽起了口水。
卫辉坐在放倒的板凳腿上,低头用镊子夹了夹火里的红薯。
大的还有些硬,小个一些的红薯已经熟了。
他将小个的红薯夹出火炉,放在脚边的泥板上。出炉的红薯被烤得黢黑干瘪,冒着热气。
“小心烫,等一会放凉了再吃。”
卫枝想伸手去拿红薯,却被卫辉及时拦下。
卫辉继续从火堆里夹出烤熟的红薯。
还是煮饭的时候烤红薯最合适,因为煮饭需要有人在旁看火,等锅冒热气后,需要有人打开锅盖放气。
如果是晚上烧洗澡的热水时烤红薯,因为人不用一直坐在火炤前看火,只需要生好火加入一根长长的大木条就能烧很久。人可以跑出去玩一会再回来将木条推进火炉里。
但这样很容易会因贪玩而忘了火里还烤着红薯呢。
等玩回家才发现红薯早已被烤成了黑炭。
这样的事,卫月和卫辉可没少干。
吃完烤红薯,也烧好了晚饭,卫辉又一下子没影了。
夕阳已经跑到了屋后边,宋良和骑车从村口的菜市场买菜回来。
良和将单车推入客厅。很快拎着装菜的塑料袋,嘴里哼着欢快的小调走进厨房。
卫月扎着一根又长又黑的大粗辫子也跟着进来。一进屋,她就端着一大盆脏碗到水缸旁,蹲在铺了水泥的水槽边洗碗。
良和拎着两只空桶走出屋,向旁边的院子走去。
那是他老爹老妈和宋良平一家一块住的院子。宋良平娶了蔡珍珍,生了三个孩子。最大的女儿晓晓也跟卫双差不多大。
良和的老妈徐爱莲正背对着他,肩上披着条半湿的毛巾,一头苍白稀疏的湿发披散着。她正在院前的冬青树底下边梳头边纳凉,此时冬青树上缠绕的南瓜苗正疯狂地探着脑袋疯长。
良和轻瞟了一眼徐爱莲。真不容易,老人家今日居然没在菜园照顾她的心肝宝贝。众所周知,徐爱莲的心肝宝贝只有亲生女儿宋玉珍和她那一园子生机怏然的菜。
徐爱莲对她菜园子的热爱已经到了令她几乎也长在园里一样。不论风吹日晒雨淋,白昼黑夜。皎洁的月光下,如果你在一片菜地见到了一个黑小的人影,不用怀疑,那就是徐爱莲。徐爱莲还在菜地边上的杂树丛下搭个小窝,只差没把她的被褥、牙刷和脸盆搬进去了。
良和默默低头拎着桶走到院子尽头的水井处。
良和走到井边,看见宋秉志正穿着一件洗旧的白色背心在屋里用煤气炤做饭。一孔的煤气炤上的老高压锅已经转着热气。宋良平跟蔡珍珍成婚后,尽管跟老爹老妈同住一院,但早已分家。除了节假日,平时都各吃各的。
他们家的水井不用时是盖上的。毕竟井口大,家里还有孩子,不安全。现在正是打水做饭的时候,不仅他们一大家子需要用水,周边的邻居也都要到他们家的水井挑水。水井的盖已被人打开,立放在一旁。
“爸,屋里还有水吗,用不用我给你打些水?”
良和一边将系着井绳的水桶丢进井内,左右晃动绳子盛水,一边问屋里忙碌的宋秉志。
“不用,阿平下午给我刚打了缸水。”
良和默默拉着井绳将井里的水桶提了上来,把水倒入自己的水桶里。
宋良和拎着两桶水回到自己的院子。很快厨房响起了一阵欢快又自在的口哨声,同时还夹杂着笃笃的切菜声。
勤快的卫月已经坐在院里的洗衣石板上摘菜。刘秀这会还在菜园子里除草浇菜。卫枝当然跟着阿妈在菜地里玩。卫辉?不知在哪野呢。
良和切好菜,见家里只有二女儿卫双一个人闲着,只好喊卫双来烧火。
没一会儿厨房的烟囱再起升起袅袅白烟,随风追赶着晚霞。
晚霞静静地释放着自己的美,静得让忙碌的人忘了抬头欣赏它。但它不光美,还有着魔力。它能让那些低头忙碌的人莫名感到轻松、快乐。
卫月摘好菜,拎着一大篮菜回屋瓢水洗菜。
刘秀从菜园浇菜回来,顺带从菜园前边的晾衣杆上收回今日晒好的衣服。她抱着满怀的衣服,闻到了一股太阳的味道。一股让人感觉到充实又美好的味道,暖暖的,带着淡淡的清香。
卫枝双手捧着一小戳红红的小辣椒走在后头。
暮色渐暗,卫辉回来了。
他喊卫枝帮忙把圈在院里的鸭子,赶回屋里的三角屋。
卫枝熟练地从房门边上捡起一个比她还高的大扫把,得意地扛在肩上,站在一旁等着准备冲出来的鸭子。
卫辉拿着一根长竹竿赶着竹栏里的十几只西洋鸭。
回屋这事,小家伙们早已轻车熟路。
嘎嘎嘎的欢快叫着,在卫辉的引导下迈着哒哒哒的步伐一同进入房门。
不过,总有只淘气的小机灵鬼。在进屋那一瞬间又一溜子晃着脑袋,扭着屁股灰溜溜冲出部队。
想离家去游玩。
这只小家伙叫小彩。养的所有鸡鸭,就它有名字。卫枝给取的。
小踩可是只神气又有灵性的鸭子。爱啄人,不过啄的都是卫枝讨厌的大人。
特别是每次那个爱说大话、硬要拉她回家当女儿的、超级令人讨厌的宋良虫——实际叫宋良聪的来她家。卫枝就把小彩抱出来,让小家伙去啄他的脚。小彩是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从不辱使命。
那宋良虫就是只大臭虫子。每次来卫枝家,不管刘秀跟良和怎么说他,也不管卫枝一路哭得有多伤心,他总要一路硬拉着小小的无助的她到了大溪才肯松手。他皮糙肉厚,卫枝怎么咬他、打他都没用。就是个臭不要脸的死臭虫。
小彩也特别喜欢啄他,每次见他就跟见到能饱餐一顿的虫子一样令它激动。小彩挥着双翅,伸长脖子,张大口,像只英勇的老鹰扑向死臭虫。宋良虫用脚踹它,小彩毫不畏惧,反而越啄越凶。强大的气场令虫子畏惧,小彩啄得宋良虫四处逃窜。这时宋家四兄妹总要站一旁拍手叫好。其实刘秀跟良和也乐得合不拢嘴。
小彩每次回屋都收不住爱玩的性子冲出来,卫枝与卫辉早就识破了小家伙的诡计,早早在小彩要逃离的路线上等着。
“小彩。”
卫枝举着扫把大喊。卫辉也晃着竹竿。
小彩立马乖巧懂事,跟随大部队,回到自己的鸭舍里安度夜晚。
“你怎么看的火,都是烟。”
良和被卫双烧的烟熏得咳了几声,抱怨地责备卫双。
哎,这二女儿叫她看个火都费劲。
良和突然被呛出了肚子里一窝火,又说多了她几句。卫双倒还好,低头继续默默看火,不顶一句嘴。
不过,宋卫双内心可委屈了,她的心灵实际早已历经了无数场暴雨的连番戏谑,整个人被淹得苦不堪言。她觉得整个宇宙只剩下一片孤海,而她艰难探出自己的脑袋漂浮在汪洋大海中嚎哭。
呜呜呜,为什么叫我看火。呜呜呜,我都不会看了,还叫我。呜呜呜,我还不想干呢。呜呜呜呜,干活真累。呜呜呜呜,为什么没人喜欢我。呜呜呜呜,我肯定是捡来的。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来来来,让我来看吧。”刘秀进屋,无奈地看着蹲坐在火炤前的卫双。
卫双听到刘秀这么一说,如释重负。
她又一次成功等来了救星,一溜烟往外跑。她又不用干活了。
跑出去的瞬间,那片淹没她的海不见了,雨后彩虹高高挂,就连空气都如此清新。自由万岁!卫双开心极了,像一只在暴风雨中重生的海燕。现如今海阔天空仍她飞,她爱这无拘无束的自由。她不想干活!
宋卫双可不是个只会沾沾自喜的人。显眼使人万劫不复,她决定先出去躲一躲,省得又被叫去干活。
刘秀将板凳倒放、坐下。用烧火棍理了理火炉里的草灰,又往火里加了把干稻草。
夫妻俩都知道自己的二女儿做事半吊子,也不知道随了谁。
四个孩子除了她,其他都做事比较稳妥,能把事做得干净又利落。就连年纪最小的卫枝干的活都比卫双好得多。
最气的还是让她去小卖部买药,跟她说要买去痛片。她念叨着一路奔向小卖部,结果却空手跑回家说要买什么药给忘了,是去痛片还是退热散。最后宋良和只好叫卫枝跟她一块去。卫枝这么小的脑子都记住了,也不知卫双的脑子到底装了什么。
哎,说多了也没用。
平时干活时,实在没人了,才让卫双来凑个数。
卫月洗好了菜,又跑回去将摘剩的菜叶根切碎了,拿去三角屋喂鸡鸭。
这天一黑,鸡笼里的鸡就看不见了。卫月将三角屋的灯打开,让鸡群能吃些绿菜叶。
卫辉和卫双、卫枝跑在阿公家看电视。
宋秉志正跟徐爱莲在楼梯间里吃饭。宋秉志喊他们一块吃,他们不吃。
见桌上的黑白电视机突然出现灰白条纹,卫双掐指一算,这个时候家里该吃饭了吧,起身就跑回家。
果然没过一会儿,卫辉和卫枝就听到卫双扯着嗓门吆呼着:
“吃饭啦!”
昏黄的灯光下,那是这一家人最温馨的时刻,大伙总围着在一起边吃饭边聊天。
宋良和与刘秀有时会给孩子们讲讲村里有趣的事,或乐此不疲地给孩子们讲讲古。
刘秀边吃着饭,边给孩子们讲一个她孩子时期从母亲那听来的关于脖子挂饼的故事。
以前,有个老母亲要出趟远门,大概要三四天才能回来。
老母亲担心自己的儿子会挨饿,就做了一个足足可以吃五六天的大饼挂在儿子的脖子上,这下便可安心地出门了。
可才过了两天,挂念孩子的老母亲便急急忙忙地赶回了家,却发现她的儿子已经饿死了。
原来儿子只会咬脖子前边的饼,并不会把饼给转过来吃,所以活活饿死了。
卫辉和卫枝听着故事笑着说,“那个饿死的儿子跟卫双一样,又懒又笨。”
“你才是,大哥蓝采和。”
卫双很不服气地瞪着坐在她对面的卫辉。他老爱说她,真是个讨厌的人。
那是之前卫辉看《八仙过海》后,晚上做梦说的一句梦话。
那时大家都关灯睡着了。突然睡在屋里边床上的卫月、卫双和卫枝,隔着布帘就听见隔壁床的卫辉莫名说着什么。
月光从窗户照进卫辉的床铺,三人跑到卫辉的床边,清清楚楚看着闭着眼睛的卫辉盘腿坐在床上喊了这句“大哥蓝采和。”话刚说完,卫辉又继续躺下睡觉。
“阿妈,我们家七舅排行第几。”
卫辉贱贱地摇晃着头,故意捏着嗓音学着小时候卫双稚嫩的声音说。他觉得她又懒又蠢又爱打小报告,很烦人,还喜欢顶嘴。
不过,卫辉心里也清楚,卫双也不是没有优点。俗话说,傻人有傻福。宋卫双运气出奇的好。他们家唯一抽奖中的奖品是前些年全家一块去抽奖时,卫双抽中的现在刘秀骑的那辆凤凰牌自行车。还有她运气不是常人能比的,她经常能捡钱。为人也大方,捡到钱时一定会请他们去小卖部。她虽然人傻话也傻,但卫辉清楚卫双心底十分善良。
昏暗的暮色中,瓦房里昏黄的等候越来越亮,屋内总传出阵阵的欢笑声。
而屋外也传来了孩子们呼喊的声音。
“卫辉,吃饱没,快出来玩捉迷藏。”
宋成新和几个孩子在院外的小路上边跑边冲亮着灯的瓦房里喊。
“马上。”卫辉端起碗快速吃着饭。
卫辉放下碗筷。
“站住,阿辉。”宋良和叫住儿子,目光汇集在他放下的碗上,一本严肃地说:“你看看你碗里剩下的米饭是不是可以养只鸡了。”
卫辉赶紧跑回去将碗里的每一粒米都吃得干干净净。
卫双卫枝见了也只好把自己放下的碗再次拿起,将碗里的米饭吃得一干二净。两人快速放下碗筷,跟着卫辉冲出屋。
“记得回家洗头,阿枝阿月。”刘秀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喊着。
“……”卫月停下筷子,抬头看了一眼刘秀。
她又又又叫错名字了。她就四个孩子,三个女儿,还能经常叫错人。或许她只有一个女儿也能叫错。卫月叹了口气。
见女儿卫月一脸无语的眼神,刘秀才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话。
“阿双阿枝,记得洗头。”刘秀喊完话,淡定地继续吃饭。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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