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兜兜转转
谁能想到，当初那个自称“普通法医”的小医生，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盲刀案法医主任，汤麦。
关键还是宇唐满绩成绩单里，唯一一门60分飘过的任课老师。
当时彭洪椿就觉得他眼熟，一打听果然不出所料，汤麦被降职处理后就一直待在法医门诊处，并且还换掉了常用手机号，搞得像是要告别警察生涯一样。
既然线上找不到，宇唐只能线下再去碰碰运气了。
“您好，法医门诊处的汤医生今天值班吗？”
今天的护士还算是和颜悦色，笑眯眯问道：“汤医生临时请了个假。您叫什么？我可以帮您登记一下。”
“我……我是他的学生，今天来交论文。”宇唐心虚一笑，“不在也没关系，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问一下汤医生的排班表，这样的话以后我有事可以直接过来，就不麻烦你们啦。”
“没关系，您先跟我上来吧，汤医生很快就回来了。”
熟悉的法医门诊处，没有曾力，汤麦也不在，只留下一道虚掩的门。
在警队里待过的人不应该有这样的疏忽。宇唐小心翼翼推门而入，这才发现也确实没什么好锁的。
这里几乎没有什么汤麦的个人物品，但充满了他个人那种犀利又冷酷的品味。简单来说就是“书籍的看守所”，判的还都是像字典一样厚的无期徒刑。
除了强迫症以外，汤麦还有一定程度的洁癖，随处可见的消毒洗手液、酒精、酒精棉片、酒精稀释喷雾，以及一盒还未开封的橡胶手套。不过宇唐在他们这一行看过更奇葩的毛病，洁癖已经不算什么了。
桌上角落里有一个扣下去的相框。
难道是毕业照？宇唐本还在自我感动中，觉得他终于有一点人类情感了。事实上是他想多了，翻开之后里面是“空”的，没有照片，还用奇奇怪怪的塑膜包裹着。
另一半的房间是起居室，简单整洁的上下床，没有桌子和椅子，完全就是用来睡觉的地方，很难想象一个人是怎么在如此狭小的空间兼顾工作和生活的。
上次来的时候没注意，这人还有养花养草的习惯，窗台这些小生命倒是被照看得很好。
参观之后，汤麦的形象逐渐具像化：一个严肃古板的三十岁小老头。
再加上那件右口袋永远都插着一排笔的白大褂，宇唐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像任绘说的，只要是人就会有自己独有的习惯，也就是特征，经过学习和总结都是可以破解的。或许，再了解一下这个人，还会有什么新的发现。
“啪嗒……”
这是什么？
不知何时，宇唐脚边出现了一颗干瘪的网球。
他捡起网球，纠结半天只好暂时先把它放在笔筒上——唯一一个和它大小合适的容器。
这时护士打来电话，说汤麦的车已经入库了。果然十分钟后，电梯“叮”一声到达。有人节奏稳定地迈步走来，手臂上搭着一件薄外套，在看到意料之外的宇唐时，就像是猫尾巴一样，微微甩动了几下。
“你怎么还在？”
“是谭队让我过来的。”宇唐急忙翻出随身携带的文件，“这个案子很棘手，汤老师，我们真的很需要您的帮助。”
“谭享？”
“对。”
“那你又是谁？”
“我、我是宇唐啊，汤老师。”
汤麦扶了一下眼镜，“我们认识？”
宇唐一愣，自诩自己的长相应该算不上“路人甲”，不由得有些挫败，“汤老师，我上过您的法医学，还找您开过伤势鉴定报告。哦对了，曾力，您还记得吗？”
汤麦盯着他看了半天，“抱歉，我还得确认一下。”
说完，他便拉着宇唐到隔间，拉上帘子后，将人按在床上。
洗得浆硬的床单如同砂纸一般摩挲着宇唐的掌心，他紧张到出汗，问道：“汤老师，这不合适吧，我们是师生……我……”结果换来汤麦鄙夷的眼神。
“把衣服掀开。”
“嗷……”
汤麦很不客气，甚至比上一次缴费问诊查的还仔细，从鼻梁、眼眶到手腕、手肘、锁骨，只要是能摸到骨头的地方全都被摸了一遍。
直到向下摸到宇唐的肋骨时，他才抬了抬眉毛，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想起来了，怕疼的那个小警察。”
光记着他怕疼了，怎么没记得他英勇救人呢。
“肋骨恢复得很好，应该没有留下病根。”汤麦摘下手套，“以你的骨质来看，要多加小心，二次骨折很危险。”
宇唐撅着嘴，边整理衣服边说：“汤老师，先不聊这个。长话短说，这个尸体很奇怪，没有四肢，无法确认身份和死亡时间……”
“停。我没说要帮谭享。”汤麦不耐烦道，“我只是一个公立医院的法医，你们应该去找更专业的人。”
“要不您再考虑一下，这个案子和盲刀案极其相似……”
“回去告诉谭享，一切都过去了。”汤麦的两手交叉拱在桌前，一副送客的样子，“我能力有限，帮不上忙。”
宇唐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对方看上去完全不吃这一套，态度十分决绝。
“对了，你现在在刑侦队，是谁在带你？”
汤麦突然问道。
“李维仁。”
“和稀泥。”
“不过我现在在联五队帮忙。”宇唐窘迫地挠挠额角，“以前在学校就总听师哥师姐说起盲刀案，现在轮到自己，真有点不知所措。”
“没必要，你在浪费时间。”汤麦坐在椅子上转了一圈，背对着他，“我要休息了，谭享的事情不用再找我了。走之前锁门，谢谢。”
“……老师再见。”
等人走后，汤麦这才疲惫地起身。
穿上白色的外袍，继而又开始洗手，消毒，晾干，再换上新的手套。
这一套流程行云流水，从他入行开始就有了，但今天不知道是哪个瞬间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细菌和灰尘在他眼里开始可视化，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只有不停地消毒、隔离才能缓解。
静坐两三秒后，汤麦决定简单翻一下宇唐留下的文件夹。
触目惊心的照片和记录于他来说不过是日常，不过他已经很久没看过这么新鲜的了，心脏突突地跳动，手也忍不住放在上面，感受那种最原始的激动。
在他们刑警眼中，一个案件的相似程度可以用作案手法、动机、地点、人物进行归类，但是汤麦不这么觉得，作为法医，无论什么样的案件，归根结底还是一具尸体说的算。
随着他目光一转，笔筒里居然出现了一只干瘪的网球。
谁的？宇唐的？
应该不是。他的手上虽然有茧子，但绝对不是打网球留下的。
那么，除了他以外，还有谁进过自己的房间？
汤麦以找东西为由，迅速向院方调取了自己办公室门口的监控。医院人来人往，而且监控有死角，很难判断进来的人到底是谁。
就在他打算把这颗奇怪的网球收起来的时候，这才发现更加诡异之处。
被压扁的网球，背后有画。
是一只全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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