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惠敏家吃完了饭,回到家后,奶奶只看了一眼她,嘟囔道:“每天在外面鬼混。”
随后继续看着电视机上家长里短的电视剧,压根没有看见她膝盖上好大一块伤口似的。
年幼时保护着她长大的迟钝,使她不能懂得不被关心和被贬低的难过,她只是莫名感到愤怒,不想跟奶奶说话。
但是又会在其他筒子楼里的小孩来叫她出去玩的时候,忍不住大声地说:“我的腿受伤了,我就不出去跟你们玩了。”
小伙伴们担心地看向她的膝盖,问她疼不疼,怎么摔的,然后遗憾地说等她伤好了再一起玩。
来找她的小伙伴很多,她都这样回答,说了好多好多遍,声音也很大。
可是她回头看,只看到奶奶不耐烦地调大电视音量,即使没有看见也该听见了,但只是嫌她烦,没有要关心她的意思。
于是她就这样赌气地又闹起了“离家出走”。
小伙伴们都在筒子楼的院子里玩,院子里是他们疯跑打闹的声音,在玩她最喜欢的小游戏。
夏末的风热热的,却因为临近傍晚而降下暑热。
大人们在院子里打着麻将,牌声和玩笑声热闹震耳。
年幼时她总是特别要面子,已经拒绝了他们,所以要面子地没有去找他们玩。
可是除了筒子楼的玩伴,她还有一个地方可去。
——她的秘密基地。
她一个人悄悄地穿过马路,腿上有伤,所以她走得很慢。
慢慢地,慢慢地,走到了马路对面那排长长的梧桐树下。
这是她每次闹离家出走躲起来的地方,也是她的秘密基地,这里有着漂亮的妖精,漂亮妖精总是能解决她许多烦恼。
她慢慢踩上树下的石凳,踮起脚翻了翻上面挂着的木屋。里面总是放满漂亮又昂贵的糖果,泛着宝石一般梦幻璀璨的光泽。
这里一定是有着漂亮的妖精吧,不然梧桐树上怎么会长出总是装满糖果的漂亮木屋。
可是无论她怎么说,筒子楼里的小伙伴们都不相信。
她想带他们过来亲眼看看,他们说什么都不来,“渺渺,爸妈不让我们到马路对面来,说这边不是我们能来的地方,被发现的话会惹麻烦的。”
但她又没有大人管,所以她自己偷偷的来。
筒子楼的大人很少会来马路对面,其他同龄小孩也被大人千叮咛万嘱咐——那地方不能你能去的,敢去就打断你的腿。
但是她爸妈常年在外,奶奶更是懒得管她,所以她没有这样的告诫。
她又是满脑子的鬼主意,对什么都好奇得不行,越是听其他小孩说不能去,越是想探个究竟。偏偏她又胆子小,因此一直没有实施。
直到在某个奶奶又借着给爸妈打电话骂她是讨债鬼的下午,她一路怄气穿过马路到了这里。
是不是闯个祸就可以真的被丢去爸爸妈妈那里呢?
可是——
这里明明什么可怕的东西都没有嘛。
梧桐树很漂亮,阳光很漂亮,梧桐树掩映着的墙里,那栋白色的小洋楼很漂亮。
风吹过时,树桠沙沙作响,碎光不断跌落,那栋小洋房像童话故事里妖精才会住的地方。
从一次次探险般地尝试穿过马路,再到喜欢上这里梦幻般的灿烂漂亮,她悄悄地把它当做是自己的秘密基地。
没有别人来,也不会被打扰的秘密基地。
她开始探索起自己的秘密基地,给每棵梧桐树取名字,自说自话地编着天马行空地故事,讲给每棵梧桐树听。
她想象着这些梧桐树会像童话故事里的神奇树洞,把自己那些无法对小伙伴们说的烦恼和愿望写成小纸条,塞到梧桐树的树桠里,烦恼就会消失,愿望就会实现。
可是后来,童话居然真的发生了。
在她某一天再来的时候,梧桐树上挂了个漂亮的小房子,而她想要的水果糖,也出现在里面。
每当她坐在这里写上小纸条,第二天都会出现漂亮好看的糖果。
那样晶莹剔透,像宝石一样漂亮的糖果,只能是童话故事里的妖精吧。
她兴高采烈把这件事说给其他小伙伴听,可是没有人相信。
“渺渺,你是还没有睡醒吧,我妈妈说那个地方是人住的地方,虽然不是普通人,但也是人,没有妖精。”
其他小伙伴虽然平时很听她的话,一口一个老大叫她,但是此时也半信半疑,“渺渺,你真的见到妖精了吗?妖精长得好不好看啊?”
她没有见过,但是不影响她编得绘声绘色。
还拿出树屋里出现的糖果给他们看,跟他们在小卖部里见过的几块钱一包的糖不一样,她手掌心里的糖漂亮得像宝石,大家都看得呆住。
只有许栋认出来,说这是进口的糖果,一罐要好几百块钱呢。
许栋是筒子楼里一起玩的伙伴里家里最有钱的一个,有了他的认证,大家更是瞪大眼睛,馋嘴地望着她手里的糖,变得半信半疑。
但是他们依旧不跟她一起去马路对面,因为大人不允许。
所以这里至今是她一个人的秘密基地。
——可是。
今天为什么没有。
从手掌摸了个空,她不相信地伸手再往里面摸了摸,把小木屋里面翻了个遍,依旧没有摸到熟悉的糖果。
她确信了这个事实。
她迟钝着感受不到很深的难过,只是感到疑惑不解,为什么今天没有糖果。
她从凳子上慢慢下来,然后想起来,今天梁嘉禾给了她一罐一样漂亮的糖果。她没有舍得吃,回家后就放在了自己的房间里,只拿了两块放在兜里。
她从衣服里摸出其中一块,剥开糖纸将糖果塞进嘴里,甜汁很快就沁满舌头。
年幼时她总是没心没肺地笑成一团,被忽略也好,被骂也好,转眼就忘,每天咧着门牙笑得开开心心,奶奶骂她是缺心眼。
她的迟钝和没心没肺保护着她长大,使她此时还感受不到那些难过与钝痛,她只是变得比平时安静很多,不再有力气跑跑跳跳。
头顶的梧桐树叶在风里沙沙作响,天空渐渐融为漂亮的粉色,树影在她仰头的瞳孔里晃动,她稚气茫然地坐下来。
只有膝盖上的伤口的疼痛是清晰的。
而头顶的风和树叶都轻轻的,安安静静。
她像以往每次来秘密基地一样,拿出小本子写着自己的小纸条。
“今天又被讨厌的人笑话身高了,还害得我摔了一跤,不想跟他玩了,可他老是惹我。
但是今天多了一个脾气很好的朋友,他还给了我一罐漂亮的糖,和妖精给我的糖一样。
奶奶很讨厌,她明明听见我受伤了,还假装听不见,她不喜欢我,我也不要喜欢她。
今天的树屋里连糖果都没有。”
今天发生的事很多很多,小纸条怎么也写不完,比平时写得都要久。
她会写的字还不多,平时又不爱听课,一张小纸条上歪歪扭扭的有很多拼音。
小纸条的最后,她还画了一个哭哭的表情,然后慢慢站起来,放到小树屋里。
扯到了膝盖上的伤口,她立即皱着脸弯下了腰,想去捂伤口又只能忍住,只能握着膝盖旁边的腿。
平时再怎么折腾,到底还只是小孩子,她又格外娇气怕疼,伤口的疼让她一下变得有些无助,扶着树干不知道该怎么下来。
风轻轻地吹过夕阳熄灭后的天际。
空气里是梧桐树叶的青涩气息。
不同于筒子楼里总是充斥着大人的叫骂和孩子的哭闹,马路对面这边很少有人来,只能听到风吹过的声音。
童年的世界里,似乎总是一望无际的寂静。
在疼痛消失之前,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她正要回过头去看,有一双手穿过她的腋下,托着她从椅子上慢慢下来。
安全落了地,她瘸着疼痛的腿转过身来,微微抬起的视线,对上一双总是柔和安静的眼睛。
风轻轻地吹过他的发梢,轮廓柔和。
他的身后是被风吹乱的梧桐树叶,在渐渐熄灭的夕阳里安静摇晃。
她没有想到又会碰到梁嘉禾,好奇和新鲜很快就冲散了刚才那片刻的无助。立即很新奇地看着他,“梁嘉禾?你怎么还在这里啊,你不是回家了吗。”
她实在是太好奇了,眨着圆溜溜的眼睛,一副稚气未脱的小孩模样。
梁嘉禾放下了扶她下来的手,有点无奈的语气,但是她听不出来,“我送你回家,你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知道你家住在这里吗?”
她很迷茫:“不是因为我说了我家住在这里吗。”
梁嘉禾无奈,“你是怎么说的。”
“桐雨路公交车站下车,然后到一个很大的超市旁边再转弯。”她挠挠头,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她平时都是这样回家的嘛,坐公交车到站下车,然后走走走,走到大超市买点零食,再走走走就到家了。
梁嘉禾很轻地笑了一下。
她虽然神经粗大条,但是莫名地居然也嗅到了一丝无奈的味道。
她硬气地问:“笑什么笑,哪里不对。”
“没有什么不对,只是如果以后学校要求填家庭住址的时候,不可以这样写,这样是找不到你家的。”梁嘉禾这样向她解释。
她这才慢半拍地弄懂了哪里不对,然后追问:“那你为什么知道我家住在这里?”
梁嘉禾笑眯眯道:“因为我也住在这里。”
“?”
“——?”
她斩钉截铁,“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可是这里的老大,这里都是我说了算。”
说到后面,她可骄傲了。
梁嘉禾眼底不由很轻地笑,语气更为耐心,“所以呢?”
果然,梁嘉禾一问,她立即臭屁地挺胸抬头:“我没有见过你,你绝对不可能住在这里。”
“那——”
梁嘉禾故意停顿一下。
她好奇地盯着他,等着他的辩解。
下一秒却是他伸手很轻地扣下来,只是手指尖堪堪地碰到她的额头,手掌却挡住了她盯着他看的眼睛。
有那么微秒的一瞬,闻到他的手掌上,干净清淡的香。
而后听到他说:“明天早上,我在这里等你一起上学。”
她摇头把他的手摇开,继续盯着他,“为什么?”
“不是没有见过我吗?见过就可以算了吧。”
梁嘉禾说话时笑眯眯的。
好像、好像是这个道理。
她眨了眨眼睛。
——但是又好像。
头好痒,到底是哪里不对。
渺啊,蒜鸟,你搞不赢他滴[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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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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