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干什么,连鸡都不吃了,这可不像你。”镜流拿着一对鸡翅走进屋里。
楚砚秋看着他瘦削的身体,不禁问道:“雍门不是富得流油,天下茶楼,戏楼多数归你们所有,怎么二十多年未见,你瘦了这么多?”
镜流长叹一口气,扯下一边鸡翅塞进嘴里,连着烤酥的骨头一起狠狠咀嚼,“都怪我以前不好好修炼,师尊驾鹤西去,我接手雍门之后就……”话说一半,他骨头渣滓卡住喉咙,弯着腰掐着自己的脖子不停咳嗽。
楚砚秋白了他一眼,用灵力将那些骨头渣滓顺了下去,嘴上还不忘损他几句:“雍门就入不敷出,要你这个宗主省吃俭用赚钱?”
镜流摆摆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喘了好几口气缓过来,“更惨一点,雍门被仙盟收编了。”
“啊?”楚砚秋愣了一瞬,他死的那一年,现在可以说是失去记忆的那一年,仙盟已然式微,若不是有几个老头子,耍无赖,倚老卖老,现在有没有仙盟还不一定。
“你失踪那一年,仙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招来了一个双腿瘫痪,满头白发的剑修。”镜流说着蹙起眉,憋着嘴,心里闷闷的无处发泄。
楚砚秋满脸震惊,“瘫痪的剑修?”
镜流猛地点头,“你别看他瘫痪,他还缺了一条胳膊,脸上戴着个面具,没人知道他是谁。就这个无名之辈,一个月,单挑了百家宗门,无一败手,遇上些不善作战的宗主或高手,甚至一招制敌。”
“唉。”楚砚秋摇摇头,“我还是走得太早了,让你们被揍得这么狠。”
镜流对着楚砚秋,手背拂过障目,假装抹去不存在的眼泪,“相公,你回来的太晚了。”说完,要抱上楚砚秋的手臂,却被他推开脑袋。
“你也被揍了?”楚砚秋疑惑道,虽然镜流懒惰,不学无术,天天只知道照顾自己那张嘴,但胜在天赋超群,不算顶尖,也称得上佼佼者,若是他也惨败与此人手下,那么就算全盛时期的楚砚秋前去对打,不一定能占得上风。
镜流摇了摇头,道:“我比那群不懂变通的老头聪明多了。”
楚砚秋问道:“你偷袭?”
“不是。”
“那下毒?”
“也不是。”
对于镜流故弄玄虚,他的脑袋获得了楚砚秋重重一拍,“再卖关子,信不信我把你提到那人面前,让你们旧事重现?”
“好好好……”镜流抱着脑袋远离楚砚秋,委屈地嘟囔:“现在去仙盟是你会被剑戳成筛子吧。”
楚砚秋睁大眼睛瞪了一眼,镜流乖乖地全盘托出:“我直接收拾包裹跑路了。”
楚砚秋闭上眼长叹一口气,说:“你知道有句古话,叫……”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镜——你师弟和我说了。”镜流打断楚砚秋的话,抢着说,说到镜听的名字拐了十八个弯才说出来。
“你不会躲到万鸣宗了吧?”楚砚秋已经不敢想这件事最后会往多离谱的方向发展。
镜流“嘿嘿”一笑,红着脸,“我可没力气爬一万阶台阶,我是在万鸣宗山下的镇子遇见他,他说给我听的。”
“我师弟难得说这么长一句话。”楚砚秋本想再添上上一句“瞎子都可怜傻子”,不过看在镜流已然半瞎,便不再戳他的心了。
“是啊,我听完连忙赶回去,既没被揍,也没遇着那位轮椅剑客,你猜我遇到了谁?”
不用掀开障目看,便知楚砚秋已然射过来一记眼刀,镜流叹了口气,“我师尊他老人家竟然活过来了。”
听到死人重生之事,楚砚秋猛地挺直腰板,问道:“易容术?”
“不是,师尊他养了我二十多年,我能认出来的,他的确是……”镜流垂头,好似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楚砚秋走上前,将他的头拥入自己怀里,轻轻摩挲他的背,眼中却是一片平静,世上真的有复生之术吗?
在见到完整的无非剑前楚砚秋是坚信不疑的,甚至还动过复活朝尘的心思,可现在疑窦丛生,不管是突然“重生”的他,还是复活的镜流师尊,都逃不开仙盟这只大手。
“那天,雍门门前躺了三十三具尸体,统统是刚进门,天赋超群的弟子,其中有一个还是我的亲传弟子。师尊他当着众人的面,指着我的鼻子,抢过我的琴,对照他们脖子上的伤口,向仙盟证明,我是杀害这些弟子的凶手。因为我修为浅,害怕后来者超过我,夺我宗主之位,于是出此下策,将这些天才扼杀在摇篮之中。”
“后来呢?你的师尊去哪了。”楚砚秋问道。
“他说教出我这样的徒弟有违师门,于是自裁当场,我也被赶出了雍门,还是谢师妹收留的我。”
“你还认为那是你的师尊吗?”
“那具身体里有他的灵。”
镜流说着,鼻尖翕动,左蹭蹭右找找,最终捏起楚砚秋的一块衣角,大喊:“你受伤了?”
楚砚秋低头看那片衣角,上面沾染了星点血液,他摇了摇头,而后说:“镜流,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镜流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悲伤,笑着说:“我们谁和谁,只要我帮得上的都可以。”
楚砚秋抬起剑割下这片染血的衣角,裹在无非剑剑身一齐递给了镜流,“你帮我看看,这两样东西上是不是有同样的灵。”
谈话间,时间已来到夜晚,北风萧瑟吹过院里的树叶,发出沙沙声,仿佛人的脚步,给孤寂的小院添上一抹鬼气。
楚砚秋捋起衣袖一挥,琴桌上的烛灯点亮,火光照映在镜流掺杂些许白发的鬓边,他隔空碰了碰,终究没有落下,这是二十四年时间里下雨汇聚成的一片汪洋,他们两个都跨不过去。
听,是弦动。
衣角与剑缠绕在一起,悬浮在空中,而后渐渐分开,各自占据一边。
又是几道弦声,楚砚秋后颈的毛发竖起,他感受到有灵从衣角与剑身浮起。
他身为剑修,只能感受到灵,至于灵是否相同还得靠音修所习的问灵一术。
“砰——”北风强劲,吹开窗户,灯芯掉入灯油熄灭,屋里陷入一片黑暗,可楚砚秋的眼还是看到了镜流微微摇摆的头。
楚砚秋上前一步,将无非剑插,入剑鞘,问道:“是我师妹和你说了什么?”
少微今年二十四岁,他无师自通已然失传的王记的酱杏子,他会在自己不开心的时候给自己塞蜜饯,他会……
楚砚秋站起来,俯视镜流,“我还未来得及问你,你为什么会讨厌朝尘。”讨厌到,连你的至交好友的婚宴也不来,明明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指望,还帮着谢叹燕瞒着他。
镜流双手放在琴弦上,满脸疑惑,“朝尘是谁,我为什么要讨厌他?”
楚砚秋愣了一瞬,“你……”
镜流站起来,手举过头顶,坚定地说:“我真不认识什么朝尘,天地可鉴。”
“二十四年前,我就是在和他的婚宴上死掉的,你不记得了?我还给你下了请帖。”
镜流惊呼一声:“你小子什么时候成亲了?”
“你不认识朝尘,那在你记忆中我是怎么死的?”楚砚秋面色灰败,出神地盯着面前掉入灯油的灯芯。
“说什么死呢,呸呸呸。“镜流替他拍了三下木桌后,继续道:”他们都说你是飞升失败身陨,但后来仙盟发布通缉,说你是走火入魔,堕落成邪道。”
“所以你这些年到底在哪?”镜流终于问出了一直埋在心底的问题。
楚砚秋扯唇苦笑,“我说我不知道,你信吗?”
“我脑子里的记忆停在了与朝尘成亲的那一晚,裴景遇他杀了我们两个。”
“荒谬!”镜流猛地站起来,在房间来回踱步,“太荒谬了!”
“裴景遇可是你的的师弟啊,他怎么……”他想到雍门前指认他的师尊,顿时闭上了嘴。
“阴谋……全都是阴谋!”镜流断定。
夜深,风重,整座小院仿佛都要被风吹垮,房门被风撞得砰砰作响,按理说,小院被结界罩住,不会有这么的风。
看这天气,今夜恐有暴雨。
“是结界破了吗?”镜流镇定地拿起自己的琴,挡在楚砚秋的身前。
“不是。”楚砚秋压下了镜流放在琴弦上的手,淡淡道:“我们该出去了,有人来了。”
“谁?”镜流也要跟着楚砚秋出去,却被楚砚秋挥袖关上的门挡住。
“放心,不是坏人。”留下这句话后,楚砚秋逆风往外走。
有人在结界外,等着他……
可是,这人不是楚砚秋要找的人,他注定等不到了。
楚砚秋站在结界边,这是风来的地方,衣服簌簌往后,勾勒出他单薄的一片身体,“你走吧,不用再帮我了。”
风没有停,吹得愈加猛烈,院里种的树摇摇晃晃,往下看,深埋的树根竟出来了些。
“他们很强,只有他们能够帮我。”楚砚秋自认将话说得很清楚了,两人互不相欠,现在少微也没有待在自己身边的理由,总要给彼此留些体面,好聚好散吧。
少微没有说话,就算说楚砚秋也听不见,不过风愈来愈小,楚砚秋松了口气,正打算转身回屋,下一秒院里的大树拔根而起,被一股大风吹到了空中。
楚砚秋环顾四周,屋顶的瓦片,地上的草统统被卷到天上,他站在狂风中心,没有受到丝毫干扰。
最终眼神定在结界处,那儿被大风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透过裂缝,他看到了少微,独身站着,说:“我不要好聚好散。”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