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开春舜之帝君都会亲自酿酒再封坛埋在树下等来年共饮,这也是他跟司青衔之间的默契,司青衔打小就是个离经叛道、不受束缚的性子,十七八岁的司青衔恨不得把蓬莱门规都犯上一遍。
自从柳不覆继承掌门之位就为司青衔破了一次又一次的例,有不少人说柳不覆做掌门只是为了给师弟兜底。
蓬莱中人不得饮酒,司青衔当着众长老的面喝了三坛,众长老的脸色难看得像是吃了屎,最后是柳不覆出面改了这条门规。
蓬莱中人一旦跟妖族勾结必须逐出师门,偏偏司青衔在三百岁的时候跟妖族一位国师结成异性兄弟,二人在三十六重天跟九冥帝君大打出手,竟只是为了九冥帝君座下的灵兽,最后柳不覆从神族遗址寻来了鸿鹄送到镜花台。
蓬莱中人不允许插手凡人命运和因果,年少无知的司青衔曾多次救百姓于水火,后来柳不覆不得不改了这条门规,蓬莱八千弟子下山游历时也能救治百姓。
蓬莱诸多门规都是因为司青衔才被抹去,两千余条门规最后只剩下一千二百条,这一千二百条有六成是跟魔族有关的禁令。
蓬莱七千弟子有半数都很崇拜司青衔,原因一是司青衔每年都会在甲班授课,另一个原因就是少了许多繁琐门规是真的很爽啊。
“哎,你那小徒弟都在乙班待了两三年,怎么没想过让他进甲班?”
舜之帝君自来熟地拿起桌上的栗子糕,啃了一口才发现这糕点没以往那么甜,万般欣慰的笑道:“你这厮终于听劝了,整日都吃那些甜腻的玩意谁能受得了,你啊早该听我的换换口味。”
司青衔眼也不抬道:“阿珩不喜欢吃甜的。”
“所以呢?”舜之帝君不明所以道。
司青衔捻了捻指间的白子,思索下一步该放在何处,随口答道:“你手里那一碟糕点是给阿珩留的,你吃两块尝尝味得了。”
舜之帝君气得挑起一边眉毛,狠狠咬了一口手中的栗子糕,骂道:“不是,司青衔,我们少说也有两千多年的交情了吧?连这几块破糕点都不舍得让我吃,你这厮良心何在?!”
“你不想吃就别吃。”
司青衔修长的手指攥着白子反复摩挲,他满脑子都在思忖今年阿珩生辰该送什么生辰礼,去年前年都是送了几样精致小物件和几幅山水画,楼珩马上就要十九岁了,他一直都想给楼珩起字,而且这字他很早就选定好了,只是依照人间旧例二十岁才能赐字,所以他对这事犹豫得很且拿不定主意。
舜之帝君哀嚎道:“司青衔!现如今你对我耐心越来越少,是不是都给了那臭小子?”
司青衔毫不留情道:“你都什么岁数了,跟一个小孩计较?”
舜之帝君默默翻了个白眼,道:“你那徒弟都十八了还是小孩啊,我们迟绪十六七岁就有了喜欢的姑娘,你还整日把人留在镜花台,你都不知道自从上次楼珩在试炼大会上砸了苍梧山的盘龙柱,还口口声声仙界第一门派当属蓬莱,此话一出,我昆仑山半数弟子为之倾倒,啧啧啧,你这小徒弟可不一般啊。”
楼珩上一次参加试练大会后跟三十六重天的沉域打了一场赌,楼珩虽然险胜,但沉域还是信守承诺,将苍梧山的盘龙柱交由楼珩处置,而楼珩也没客气,直接砸了东边的盘龙柱,扬言蓬莱山才是仙门第一。
正是如此意气张扬的楼珩迷倒了众多其他门派的女弟子,这才该是玉阙真人座下弟子风范,像极了当年的玉阙真人,就连一言一行都如出一辙。
不……准确来说楼珩比当年的玉阙真人更肆意洒脱,更不知天高地厚,所以才能说出蓬莱才是天下第一的嚣张话。
舜之帝君抬手落下一枚黑子,他忽然想起前些时日三十六重天的荼玥帝姬殿下办了第五个孩子的满月酒,揶揄道:“你那徒弟怎么像是个不开窍的木头,果然是谁的徒弟像谁,我到现在还记得你当初是如何拒绝祁灵仙子,又是如何擅自退了跟三十六重天那位帝姬的婚约,现在人家孩子都满地跑了,你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啧啧啧。”
司青衔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回怼道:“你不也是几千年来不曾摸过姑娘的手,本尊和你不一样,本尊是不喜吵闹。”
舜之帝君一听这话立马就急了,“你说谁没人要呢?本君这叫不喜胭脂俗粉!而且本君一心都扑在修炼上,自然无心情爱。”
司青衔无声地勾了勾唇角,到底是没揭穿某人的谎言,他瞅准时机用下一枚白子堵住了黑子的路,轻笑道:“承让了,虚影兄。”
虚影是舜之帝君的字,这是舜之帝君父亲生前给他留下的字,鲜少有人知晓此事,因着司青衔自幼与舜之帝君相识,所以舜之帝君的事他基本上都知道。
“哎哎哎!这个我没看清,这步棋不算,你让我一次。”舜之帝君一看清自己的生路被堵,立马就反应过来自己又被司青衔做局了,这人太狡诈了,故意分散他的注意力,这一招‘声东击西’玩得实在是太妙了。
司青衔轻笑一声,顺手将白子丢回描金棋罐,道:“今日这局你又输了,舜之帝君堂堂八尺男儿自然是一言九鼎,你答应我的宝贝可不能忘啊。”
舜之帝君盯着棋盘上的黑子和白子看了半晌也没看出来个所以然,每次都是这样!总是莫名其妙就输给了司青衔,真是气得人牙痒痒。
他不耐烦地摇了摇扇子,越扇越觉得心火难消,闷闷不乐道:“奇了怪了,往日你下棋何时如此凌厉?我竟不知你玉阙真人是个喜欢占人便宜的家伙。”
“我要你恨水阁的九回迦南露,三瓶,记得明日送到镜花台。”司青衔听了这话倒也不恼,毕竟‘九回迦南露’是千年难得的珍品,整个仙门怕是只有昆仑山才有,能洗涤妖界和魔界的瘴气。
司青衔端起桌上的凉茶一饮而尽,今日的凉茶里加了梅子,酸酸凉凉好喝得很,凉茶刚入口时,司青衔端茶的手顿了一下,这个沏茶的习惯一尝便知是楼珩所为。
只有楼珩喜欢用冰窖里的冰来煮茶,他还喜欢把葡萄、梅子、荔枝这些爽口果子放在冰窖里冻上一夜,等沏茶时将果子从冰窖取出来,再将冰凉的梅子、葡萄、荔枝加进放了冰块的茶水里。
每一样水果都要配不同的茶,再配上甜咸不一致的糕点,一碗凉茶下肚就连难耐的暑气都减了两分,
舜之帝君瞥见司青衔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而且他面前的茶盏一刻都不曾空过,奇了怪了,这人平时也不爱喝凉茶,怎么今日一连喝了三盏凉茶,莫非这凉茶里另有乾坤?
“往日我从昆仑山不知给你这镜花台送了多少好茶叶,你却只偏爱那一样,今日怎么对这凉茶情有独钟啊?”
舜之帝君伸手掀开了泡茶的茶壶,他惊奇地发现壶里飘着几颗果肉肥实的梅子,往茶壶里丢梅子这种行为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干的,他不由得感慨道:“你这小徒弟真是有意思,我还以为他顶多就是闯祸不断、惹是生非,没成想还是个机灵的,连沏茶都跟旁人不同。”
舜之帝君仔细品了这茶,啧,这梅子若是放在热茶里定会格外酸涩,妙就妙在梅子是放在凉茶里,这味道既清爽又不失茶香,妙哉妙哉。
“你上次提过问鼎阁的阁主身染重病,就连你也治不好他的病,现在可有好转?”司青衔无意间提了一嘴问鼎阁的事。
舜之帝君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他一口饮尽盏中凉茶,思忖道:“此事说来也怪,上一次乔阁主的脉象似是时日无多,而且乔阁主时不时呕出血,不管是米粥还是小菜都吃不下……”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这种情况我见得多了,乔阁主毕竟不是仙人之躯所以跟凡人的临终之兆差不多,按理说已经到了这地步便撑不了几日,上个月我路过问鼎阁时又给乔阁主诊了一次脉,竟发现乔阁主面色红润且无半点陈年旧病,其中缘由我实在是捉摸不透。”
司青衔对药理一窍不通,但他知道凡人是绝不可能有起死回生之术,而问鼎阁的执掌人一直都是凡人,这也是千年来的旧例了。
问鼎阁自是取意‘问鼎天下’,此阁是仙族专门为人族建造,问鼎阁一共有十层,凡人一向喜欢美好圆满的寓意,所以问鼎阁也是恰好建了十层。
第一层是仙家各门各派的起源和每一任掌门人的生平。
第二层是记录了上古神族的神族史,还有各种上古神器和法器的用途以及来历。
第三层则是各种奇难杂病的医书和瘟病和治疗方子,其中的疫病记载包括了人族和仙族这千万年来每一场害人无数的瘟疫。
第四层是问心镜,天上地下只能找出这一面可以洞察人心的镜子,不仅能映出照镜人的秘密,而且能预测到照镜人的部分未来。
剩下的三层便是问鼎阁的秘密所在,除了人族几乎没有仙族知晓其中的秘密,仙族自然是不屑于探知人族的秘密,至于妖族就不一定会如此安分了。
司青衔虽然对妖族是否参与此事心存疑惑,却也并不想将此事与妖族扯上关系,毕竟现下妖族处境艰难,想必那人的处境只会更难。
终归相识一场,他不想再令那人为难,毕竟他们曾是朋友,哪怕他们早已了断过往情谊,可司青衔终究是狠不下心。
“妖族这几百年来内部动荡,小妖君一直被国师把控,出不了什么岔子。”
司青衔将茶盏随手撂在桌上,道:“如果问鼎阁阁主根本不是命数到了尽头呢?舜之,这世间的事并非都跟你我所知一样,更何况问鼎阁一向是人族掌管,我贸然前去是否有何不妥?”
舜之帝君自然晓得司青衔避讳妖族的原因,他解释道:“此事我原本没打算麻烦你,只是前日昆仑山的后山禁地有异动,此次异动跟以往不同,整个昆仑山的修仙者都感应到了妖力,不,更准确来说是魔气。”
司青衔不可置信地抬眼,魔气?舜之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怎么可能是魔气?魔族早已消失在千年前,你我都曾亲眼所见魔尊被混沌钟永远封于魔界之下,你可知封印魔族的地方是什么吗?苦海无涯,沉月无光,更何况是早已神魂俱灭的魔尊,只要魔尊一日不复生,整个魔界都不会有任何异动,更准确来说,魔族被封印在石像里子民们不过都是些老妪和妇孺,他们如何能再次覆灭八荒**,且仙门不会给魔界这个毁灭天下的机会。”
舜之帝君没想到司青衔的反应会如此激烈,司青衔以往对魔族的态度一向是平淡,今日怎么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他抖了抖袖子,沉声道:“司青衔,我知道你一向心善,不管是千年前魔族子民被封印还是此次三十六重天决心杀尽妖族的命令,你其实并不想遵从,对吗?”
司青衔并不否认这话,而且他又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三十六重天那位在图谋什么,他身为蓬莱尊者绝不允许蓬莱山为人所用,更不允许蓬莱弟子做无谓的牺牲。
“舜之,有些事我并不想瞒你,此次剿灭妖族的命令我蓬莱山不会领命,更不会允许蓬莱子弟随意屠杀妖族,妖族早已向我仙界俯首称臣,三十六重天那位一向是个贪心不足的脾性,他想借我们众仙门的手剿灭妖族反抗仙族的势力,再将整个妖界变成囊中物,这一招太蠢了。”
一听这话舜之帝君就明白了司青衔在说的事情是何事,他急切道:“三十六重天那位一向是个急脾气,他要是知道你故意违抗三十六重天的命令,不仅会记恨你玉阙真人抗命,连带着整个蓬莱山都会被牵连,而且这不是**裸打九冥帝君的脸吗?”
司青衔清楚舜之帝君的顾虑,昆仑山早年是仙门第一门派,若不是三十六重天一手扶持苍梧山,苍梧山绝不会越过昆仑山,更不会处处为难昆仑山。
各门派的掌门和长老都是仙门中人,原本就应该同心协力、沆瀣一气联合对抗妖魔邪祟。
可偏偏其中总有不长脑子的东西,上下勾结高价贩卖仙门丹药、收取人族钱财口口声声降妖除魔却连小花妖都捉不到、还有那些打着修仙者的旗号肆意捕捉低等小妖炼制骨髓和提取内丹。
如此恶劣的事迹比比皆是,那些修仙者的仙道风骨和修仙初衷早就没了,连带着仙界的名声也大不如以前,如此下去置仙门各派于何地?!
想到此处司青衔冷笑一声,道:“打他的脸?自取其辱的事情……九冥他做得还少吗?不管是先妖君被杀一事、还是妖族内乱,他趁势顺水推舟做的事谋的利还少吗?简直是给仙界丢尽了颜面,三十六重天自诩仙族高于世间万物,自神族陨落后,九冥的心思就越来越多了,我蓬莱山不插手旁的门派,但此次剿杀妖族,我蓬莱山一个弟子都不会派出去。”
舜之帝君无奈扶额道:“司青衔啊司青衔,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遇上不想做的事就是不肯屈服半分,哪怕是比你的地位、权势、术法高出一大截的九冥帝君,你也要直接带领整个蓬莱山与他作对?”
谁不如九冥那厮了?!
司青衔轻轻蹙了下眉,正色道:“纠正一下,虽然九冥的地位、权势都比我这个蓬莱山无所事事的玉阙真人高出一大截,但是本尊的术法可不比他差,九冥从前就不是本尊的对手,如今只会更差,我司青衔怎么可能低人一等,还是输给这种人。”
舜之帝君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司青衔这人就是较真,没什么别的毛病,就是太较真了,不过他也不认同三十六重天的做法。
“九冥帝君此次太过心急,昆仑山的几位长老和我那位师弟讨论再三也没拿准主意,苍梧山这次也不打算出面带队剿杀妖族,以往可是他们这群人起哄最厉害,当真是个奇事。”
司青衔道:“这有什么好稀奇的?苍梧山那些长老个个都是老狐狸,且不说苍梧山掌门是何等聪明的人物,就单单是那位仙门都得罪不起的太子殿下,就连他都没能说服苍梧山掌门,你觉得此事会有多少人应允?”
舜之帝君摇了摇头,诚然道:“何时本君才能像都夷他们一样归隐山林,把这些乱七八糟的烦心事都丢到一边,落得个轻松自在,逍遥下半辈子啊。”
“身为昆仑山上一任掌门,你这想法不是早就实现了?”
司青衔毫不犹豫地拆穿了舜之帝君的话,“昆仑山现任掌门可是尽心尽职,不管是新任弟子筛选考试还是试炼大会都没让你操半点心,某人一心只做逍遥仙,现在不正是如你所愿。”
舜之帝君摸了摸鼻子,讪讪一笑,“嘿,你这话说得,就这么说定了,你过几日替我走一趟问鼎阁。”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浮梦篇】即将结束,大梦三生终究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重逢后的种种因果都将浮出水面,还有无尽的黑暗和楼珩要面临的选择,读者们放心追,结局是He。
·经历楼珩的死,师尊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司青衔原本就不是拘于繁琐、循规蹈矩的仙人,且看师尊如何抉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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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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