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冷不丁传来一道清浅的声音，我们不约而同地抬头对视一眼，认可地点点头。
诡豹贱嗖嗖的声音传来：“夜吟，以后叫你六五好不好呀？”
“滚蛋！”
没好气地骂了一句，趴下闭眼。
那边窸窸窣窣的不知在干什么，但周遭没有强者的气息，自然随他们去。
阳光燥得很，树荫下却是凉快，不久便有些困倦。
正云里雾里，一大泼水当头浇下，我和邪兔都是瞬间清醒，暴退五米。
“你们搞什么？”噬心火一燎，烧却水汽，满眼不爽地抬头。
邪兔收了收下巴，满脸阴冷地盯着两个幼稚鬼，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后还是没骂出来，只是安静地垂头打理毛发。
诡豹得意地一爪拍在一石制的碗上，看样子是刚刻的，里面残留着水珠。
“帮你凉快凉快，快说谢谢豹哥。”
“有病去治好吗？”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瞥见啸月刻意的无辜眼神，顿感一阵绝望，满脸不可置信。
“你俩搞半天就为了整我？啸月你跟谁学的？”
她歪着脑袋，可怜兮兮地眨眼：“没有啊，哥你信我，我没参与。”
没有理会她的撒娇，冷着脸凝视那双蓝色的眼睛。
“噗嗤，哈哈哈哈哈！”
她故作严肃地板着脸，然后自己都没绷住，笑得在地上打滚。
诡豹张着血盆大口：“哎呀，不要那么小气嘛六五！”他的尾巴得意洋洋地在空中摇晃，抽开好几片落下的叶子。
邪兔望着两小孩儿得意的神态，颇有几分心累地叹口气：“你们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我长大了啦，妈妈说我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孩子了！”啸月笑嘻嘻地抖了抖毛，挺起胸膛。
“邪兔你什么意思？我比你还虚长几岁呢！”
“我说的是心境……唉，算了，你们玩去吧。”邪兔疲累地阖眼，无力地摆了摆爪子。
风把微凉的水汽吹到脸上，送进树的浓荫里，吹散植被的清香，我和邪兔趴在阴影中，看他们叼着那碗，小心翼翼地往蚂蚁洞里倒水，传来兴奋的笑声。
“年轻妖真有活力。”叹了一声，引她侧目。
“你年龄也不大，算算时间不过三载。”
爪尖无趣地拨弄柔嫩的草叶，随口回应。
“但我见的多，我这三年活得过于充实了。”
“怎么说？”
“逃跑，修炼，然后继续逃跑。”稍一思考，便精辟地总结了一切。
“乱世本就如此，”她望着玩闹的二妖，眼神无比温柔，“龙走后就乱成一团，熊、狼、豹三族争霸，也就白狼谷还算安宁。”
“狼族已经淘汰了。”
“但还留下了一小波，你说的。”
不屑地嗤笑一声：“他们头脑简单，四肢却发达，除了打架什么都不会，狼族唯一的大脑已经死掉了，狼族最多成为赢家的爪子。”
“你觉得谁会赢？”
“赢个鬼啊，狼族和豹族一看就信仰虔诚，熊族玩儿阴谋迟早烧身。”
她笑了笑：“所以结果是？”
把脑袋搭在爪子上：“谁知道，可能会一直乱下去。”
望着草叶上跳跃的金芒，她的声音悠悠响起。
“龙在养蛊。”
偏头：“你似乎对龙很了解。”
“有记录龙族历史的书的。”
一愣：“怎么记录啊？”
她也一愣：“文字啊，你不识字吗？”
那理所当然的眼神，似乎文字是天生便在我脑中一样，又似乎在视察我究竟是怎样一个傻子，笃定而灼热，烫得我偏了偏头。
文字难道是天生就会的吗？可恶，被当傻子看了！
“呃……还真不识。”
“那我教你？”
“呜呜，兔姐，你兔真好！”一个箭步，讨好地凑过去，用耳朵蹭蹭。
她神情柔和下来，揉了一把我的脑袋，扒开一层青草，露出土层，叼着一截小树枝在地上画着符号，耐心地教导。
这些符号多与其对应的事物形状相似，记来倒是不难……第一个是什么来着？
“文字是谁创造的？”
“一只龙，具体是谁没有记录，估计都默认是龙祖。”
太阳渐渐没那么大了，啸月一声大喊，把我从迷迷瞪瞪的状态中拉出来。
“哥，兔姐！我们走吧！”
应了一声，跟在后面。
白狼谷很大很大，转悠到天黑还没有巡完二十分之一。
啸月的白毛在黑暗中格外明显，在无数双贪婪饥饿的目光中，像一块肥美的肝脏，连香气都可以传几里。
皱了皱眉，放出一缕虚无的道韵，那些目光就散去了。
邪兔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
啸月寻了一处干燥的地方，语气轻快：“今天我们就在这儿休息吧，明天继续走。”
诡豹和邪兔应和一句，躺在一起相互依偎，安静地闭上眼，埋进柔软的草叶中。
啸月蹲在空地里，月光倒映在她的毛发上，染白了她的眼睛，乳化了她的祷告。
她晕开了圣洁的光，月温柔的眼眸注视着她，像是被蛊惑般靠近。
呢喃的祷告传入耳畔，踏出阴影，神圣的月光照射在沾染了罪恶的角上，灵海中那一轮皎月越发明亮，月神温柔的嗓音随风飘来，似乎在说什么神谕，又似乎只是无意义的低吟。
我突然听懂了啸月的祷告。
“愿魂灵皆有归宿，愿天下再无硝烟，愿皎皎明月下再无孤寂，愿同母同子……”
喃喃地念着，在月的指引下低头、昂首、甩尾、扭身，跳着不知名的舞步，这舞如月一般，柔顺而流畅，像无尽的绵延的河水，绕着无尽的绵延的山脉，绕着无尽的绵延的清秀树丛。
月下是极乐。
月下是吾乡。
待晚风的伴奏结束，才是寻回了几分清醒，眼睛睁得溜圆，微喘着气，矗立在月乳白的光辉下。
我不知何时，也成了祂的狂热信徒。
月神，我承认你有几分蛊惑人心的手段，所以……请让我践行您的道……
啸月偏头看我，有那么一瞬，我好像看见了一双浅灰的眸子：“你终于真正信仰了。”
沉默地点点头：“有什么规矩吗？免惹月神不喜。”
她摇头：“月至高无上，无论信与否，祂不在乎，只是平等地洒落月辉……总之，像月一样行事，莫问。”
我们在月下静默，唱着无声的赞歌。
何为月？我不知，啸月不知，甚至望月祈月或许也不知，那是无法言喻的安宁与仁慈。
这就是真正的信仰。
她微张着嘴，淡淡月华流入她口中。
安静地看了一会儿，趴下闭眼，在月的照耀下陷入睡眠。
天上圆月皎皎，灵海中皎皎月圆，将冰冷的四肢百骸拥入怀抱，赋予死去的肉身生机，火界的运转似乎活跃了些，心脏缓慢而坚定地开始跳动。
“该死的叛徒！你背叛了狼族，背叛了我们的大业！”
空恪的怒吼将我惊醒，顿时股间颤了颤，狂抖着对身前拜伏。
“对不起……”
粗重地喘息着，许久未等到他回话，疲惫地抬头，模糊的树林间空无一物。
我忘了，他已经死了。
颤抖着舒了一口气，发觉四爪软得像烂泥，本不发达的汗腺却出了一身冷汗，汗水将我淹没，把毛发都黏糊糊地粘在一起。
呼吸多少有些急促，怎么也压不住，胸口一阵阵发闷、发疼，最后从眼中流出来，看见地上湿润才意识到。
我讨厌这种感觉，讨厌的身体又开始难受。
爪子死死捂住脑袋，努力放轻思维，才勉强压住肺的痉挛，但稍动作一大它又要闹脾气。
我方才动静小，诡豹邪兔他们还没醒，但天边已泛起白，惹得我全无半分睡意。
刚蒸干毛发，啸月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你还好吗？”
对上那过分温柔的目光，像影子避开阳光，偏开了眼。
“没事。”
“你不像没事，你的尾巴在抖。”
把尾巴压在屁股下，声音更虚，但只有重复。
“没事。”
啸月无奈地摇摇头，最后还是顺着我：“还早，再睡会儿吧。”
瘫在地上，默默修炼。
待大家都醒，才是停下，起身，故作轻松地弯了弯唇角。
“睡神们终于愿意起了？再不出发又要热了。”
诡豹嗅到了空气中未散的火元素，翻了个白眼：“好你个小六五，半夜不睡觉偷偷修炼是吧？”
“你m……我讨厌这个外号！你个三脚猫不配这么叫我。”
“呵，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狼以为半夜努力就可以山鸡变凤凰吧？”他贱嗖嗖地甩了甩尾巴。
毫无预兆地扑去，却被当头一爪狠狠按在地上，双翼狼狈地耷拉下来，一番努力的结果是纹丝未动。
他的眼中显出猫科独有的戏耍猎物的兴趣来，爪子轻轻向下碾了碾。
“小六五，你打不过我的，叫声好听的听听？”
“诡豹，玩闹而已，松开他。”
他的爪子迅速乖巧地抬起，爪垫向上，显出几分无辜。
“对不起，条件反射……哈哈。”他抬爪将我扶起，眨了眨眼。
没说什么，只是沉着一张脸，气氛一时陷入僵直。
“走吧走吧！”啸月跳出来打破沉默，摇着尾巴向北。
我们三个就乖巧跟上。
爪子还有些软，刚好落在后面，邪兔凑过来。
“你看起来很累。”
“哪有，你看错了。”
“没看错，你状态不好。”
安静了片刻，怀疑狼生地看她：“这么明显吗？”
她认真地点头：“你平时没有这么恶劣冲动，按你的速度，也不应该躲不开诡豹。跟我讲讲呗？”
“不太想……”
“唔……好吧，有事找我。”
她不再与我交谈，只是默默跟在一旁。
晨风送来了豹的气味，皱了皱眉，默默走到最前面。
叶间影影绰绰，模糊了黄质黑斑的豹影，待我走到树下，那豹影才带着树叶的唰唰声轰然落下。
“嗨，吟哥。”
暴退数米躲开她下压的爪，对上她金黄的眸。
豹雨站稳，抬头，对上诡豹邪兔敌意的眼神，丝毫没觉得什么不对。
“你们好呀～也是吟哥的朋友吗？我叫豹雨！”
“你长得好高大呀，是豹族吗？”啸月的眼睛亮晶晶的，刚上前几步，被诡豹粗暴地一爪拉到身后。
他脸上充斥着戾气，粗壮的牙裸露出来，喉中发出低沉的吼，眼中的红芒鲜艳无比，死死凝视着豹雨，面容格外狰狞，体型虽小，气势却强盛。
“豹族的家伙，我们不欢迎你，走开，不然动爪了！”
豹雨盯着他炸开的毛、高耸的尾巴、眼中的凶光，呆呆的眨了眨眼，才恍然大悟地惊叫一声。
“哦！你就是那个不祥，你竟然长这模样！”她语气中满是惊喜，整的诡豹一愣，毛倒下去。
“狡猾的豹族，休想让我放下戒心！”他又马上进入状态，浑身肌肉凸鼓。
“哇！你好强的气势！”
诡豹的额角跳了跳，像是一爪打在云上。
叹了口气：“算了，豹哥，连偷袭都不知道站下风口的豹子能有什么威胁？”
“吟哥！你说话好伤心！”
诡豹和邪兔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邪兔便看向豹雨。
“有什么事吗？”
“哦，也没什么事，就算林鸟帮在找吟哥，我就给带来了，”他扭头对着森林大喊一声，“灰尘，快出来，狼给你找到了！”
“这位女士，在下沉灰。”
一只灰色的大鸟扑扇着翅膀，如一片落叶般缓缓飘下，落在头顶的树枝上，羽毛片片卷曲，华贵异常，衬得弯钩状的喙也是以有一个优雅的弧度，开口嗓音低哑矜贵。
那一刻除了啸月外全都炸毛了，那一刻我想了很多，从一秒打脸脸有点疼，到我为什么刚没发现这只鸟。
凝视着豹雨：“你就这么把我卖了？”
“啊，没有啊，灰尘说是你朋友找你。”
“他说是就是？我还说我是你爹呢！”诡豹怒吼着骂道，毫不退让。
剑拔弩张之际，沉灰开了口。
“各位莫要心急，林鸟帮绝无恶意，也不干助妖报仇之事，不如先听听委托者的外貌。”
豹雨皱眉抬眼：“这不合规吧？”
“那位的原话，若这位先生不愿见他，可提供他的外貌。”
嗤笑一声，抬眼：“熊还是狼？”
“一条蛇，黑色的，对了，他的眼睛是金色。”
双眼顿时瞪大，沉默片刻看着沉灰灰色的眸子。
“告诉他，我不会见他的。”
“他说他会等你一辈子。”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