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崇怜开口道:“渡郎,山里的路是有一些颠簸……?我叫小王走慢些,停顿了几秒后带着一些询问:“渡郎……要不你靠我肩上?”
说完这句话,应崇怜几乎是立刻就有些后悔了,恨不得将方才说话的自己丢出马车:这会不会有些太亲密了……说这话也太没分寸了一点。
马车里面空间不算很大,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山风掠过车帘的呜咽,都仿佛被骤然抽离。
空气凝滞,沉重地裹挟着应崇怜。
滚烫的热意不受控制地从耳根迅速蔓开,瞬间染红了脖颈和脸颊。
应崇怜预想中的疏离或尴尬并未降临。
然而,一种更磨人的、粘稠的寂静弥漫开。
就在应崇怜被自己的懊恼和羞窘灼烧得几乎窒息时,那股熟悉的气息,再次无声无息地、却异常鲜明地缠绕上来。
若有似无的莲花焚香,夹杂着一丝干燥沉稳的木质余韵,独属于李渡的味道。
上一次如此清晰地嗅到,还是李渡替自己卸钗时,那距离近得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皮肤。
此刻,这气味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带着一种强烈的存在感,丝丝缕缕地钻进应崇怜的鼻腔,缠绕着他的呼吸,也微妙地搅动着这片寂静。
又是这味道……
应崇怜的心跳骤然失序,撞得胸口发麻。
这香气仿佛带着隐秘的钩子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暖意,牵引着他,拉扯着他。
在巨大的惶惑和一种莫名的、无法抗拒的牵引力下,应崇怜几乎是身不由己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抬起了沉重的眼帘——
视线瞬间跌入一片深潭。
李渡看着他,似乎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什么。快得像错觉,如同深潭水面被投入一颗极小石子激起的、转瞬即逝的涟漪。
那绝不是错愕,更像是一种猝不及防的、被巨大暖意击中的空白。
随即,那眼神便沉了下去,变得比之前更加幽深、专注,甚至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贪婪的暖意。
那目光牢牢地锁定了应崇怜,沉甸甸的,带着一种几乎要将人吸进去的专注。
应崇怜此刻所有的反应——
那泛红的耳尖和有那紧抿着、透露出主人有些紧张和懊悔的、微微失去血色的唇瓣……
这一切落在李渡此刻的眼中。
李渡的目光移动得极其缓慢,带着一种令人屏息的耐心。带着不容忽视的灼热温度,细细地、近乎贪婪地描摹过应崇怜的每一寸。
最后,那视线沉沉地、胶着地,落在了应崇怜紧抿的唇上。
那停留刻意地漫长。
长得让应崇怜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视线落点处皮肤传来的细微灼热。
这无声的注视,本身就是最缠绵也最滚烫的丝线。
它只在这方寸之间的寂静里,无声地拉丝、缠绕,越收越紧。
李渡似乎极其克制地看着应崇怜,只是心里像被某种汹涌而滚烫的情绪狠狠撞击过。
应崇怜被盯的有些发毛,他此时真是尴尬极了,生怕这番话让对方误会了什么,刚想要开口解释?。
李渡忽然轻轻的笑了,很浅,只在李渡唇角勾起一个极其细微弧度。
他眼底那沉沉的、几乎要将人吸进去的静水深潭,此刻仿佛被那笑意点亮,漾开层层叠叠的慵懒愉悦。
应崇怜被他这猝不及防的笑和眼神看得彻底懵了,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他怔忡的瞬间──
李渡动了。
李渡没有说话,只是身体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却又异常自然的姿态,向应崇怜这边过来。
动作很慢,只是李渡身上的味道,几乎是霸道地侵占了他所有的呼吸。
应崇怜浑身僵硬,连指尖都绷紧了,眼睁睁看着那带着灼热气息的身影靠近。
然后……
一个带着体温的重量,轻轻地、稳稳地落在了应崇怜略显单薄的肩头。
李渡的头颅微微侧倾,额头温热的皮肤隔着薄薄的衣料,若有似无地贴上了应崇怜颈侧。
应崇怜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柔软的发丝蹭过自己的下颌线,带来一阵细微的、令人战栗的痒意。
他……他真的靠过来了。
没有言语,没有询问,只有这无声的、带着强大存在感的,和滚烫体温的依靠。
李渡甚至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将身体大半的重量都放松地交付给了应崇怜的肩头。
他温热的呼吸,带着那独特的莲花暖香,若有似无地喷洒在应崇怜敏感的颈窝和耳后。
车厢内空气似乎变得浓稠了,让人有些呼不过气来。?
应崇怜的身体瞬间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僵直得一动不敢动。
对于应崇怜来说,他很少与人有过这样近距离的肢体接触。明明提议是自己提的,现在却反而搞得自己有些紧张。
“宁宁?你在害羞什么?”一道有些玩味的声音在应崇怜耳畔响起。
应崇怜终是彻底破功了,脸颊忽升起云霞,有些结巴的开口:“啊……啊?是、是吗。哈哈哈,渡郎,我自己、怎么没觉得呢……哈哈哈……”
肩上的李渡将头转向应崇怜:“宁宁……你脸怎么这么红?”
饶是在不聪明的人也听出来了,如果说刚刚不是故意的,但现在李渡绝对是在逗!弄!他!
应崇怜被他这猝不及防的贴近和低语激得浑身一颤,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脱口而出:“马、马车里……是有些闷……
“哈哈哈哈……今天有些热……?渡郎不觉得吗……”
小王坐在外面架车,听着里面的动静,真是忍不住一眼一眼的翻。
要不是自己没胆子,真是想冲里面大吼一句:老大!你装什么啊!
路途不算远,清晨出发,紧赶慢赶也是在傍晚到了。
李渡提前灵识传音给了玄真宗,如此三人到时,门口早已有一人负手而立,背对着他们,静静地等着。
应崇怜在马车边上伸手欲扶:“渡郎,小心些别又牵扯着伤处了。”
李渡笑着:“宁宁,你这样照顾我,到显得我有点像残废了。”
“渡郎,还是小心些为好。”应崇怜看着李渡稳稳地下了马车,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
“李含义。”李渡开口道。
门口负手而立的年轻人,身形猛然一惊,尴尬的笑着转过身来:“哈哈哈哈……哥……你到了哈。”
李含义一边笑着打哈哈,一边朝应崇怜说道:“想必这位就是应公子吧。”
话音未落,李含义那双和李渡有几分相似、却明显活泼灵动得多的眼睛,就亮晶晶地在应崇怜身上转了好几圈,脸上瞬间堆满了毫不掩饰的惊叹和热情。
“哎呀呀!久仰久仰!应公子!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李含义三步并作两步就蹿到了应崇怜面前,那架势比他哥李渡下马车可利索多了,仿佛刚才负手而立装深沉的掌门不是他本人。
他围着应崇怜,就差没上手拍拍肩膀以示亲热了,嘴里的话像连珠炮似的往外蹦:
“应公子!你可太厉害了!那伏城夜影都多少时间了,各路修士轮番上了个遍,也没查清楚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在作祟。”
“应公子一个晚上就给解决了,真是帮了我玄真宗大忙啊!”
他激动地搓着手,看向应崇怜的眼神充满了莫名其妙的兴奋,哪里还有半分掌门该有的稳重:“这消息一传回宗门,好家伙!都轰动了!长老们下巴都快惊掉了!都说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应公子,你可是给我们玄真宗解决了个心腹大患!这份人情,我们记下了!”
李含义滔滔不绝,完全不给应崇怜插话的机会。
他话题一转,又看向自己那一直含笑不语的兄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促狭:“哥!我说你这次回来怎么磨磨蹭蹭,还特意传讯说要“小心照料”原来是有应公子这样的“神仙人物”一路同行啊!你这伤……啧,伤得值!太值了!换我我也乐意……
“嗷!”
他最后那句调侃还没说完,就被李渡看似随意、实则精准地弹了一下后脑勺。
李渡面上依旧带着的笑,语气也温和:“胡说什么。宁宁是凭真本事,我的伤何干?”
他嘴上这么说,目光却渐渐的带了一些警告的意味。
李含义捂着后脑勺,夸张地“哎哟”一声,却一点也不恼,反而对着应崇怜挤眉弄眼。
应崇怜被李含义这连珠炮似的热情夸赞和直白的崇拜弄得有些招架不住。
耳根刚刚在李渡靠过来时才褪下去的红晕,此刻又“腾”地一下烧了起来,甚至比刚才更甚。
他下意识地想开口谦逊两句,却被李含义那机关枪似的语速堵得严严实实,只能略显局促地站在原地,承受着这位年轻掌门过于炽热的“膜拜”。
“李掌门……过誉了。”好不容易等李含义换气的间隙,应崇怜才找到机会,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干涩和尴尬,“分内之事,侥幸而已。”
“哎!应公子你太谦虚了!什么侥幸!那是实力!绝对的硬实力!”李含义立刻又接上了话头,仿佛有无穷的精力,“走走走!别在门口站着了!厢房都收拾好了,今日太晚了,明日?备下了接风宴,到时应公子啊你一定得好好跟我说说是个怎么事儿?这伏城夜影是个什么东西?”
李含义风风火火地在前面引路,脚步轻快得几乎要蹦起来,一边走还一边不忘频频回头,热情洋溢地对应崇怜比划着讲解宗门景致,嘴里一刻不停。
李渡落后一步,走到应崇怜身边,声音压低,带着一丝愉悦的调侃:“宁宁,我这弟弟……话是多了些,但夸你的,倒都是真心实意。”
他看着应崇怜依旧泛红的耳尖,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一行人渐渐地走到了李渡房门口。
哎呀,应公子!” 李含义一拍脑门,脸上堆着十二万分的歉意,“瞧我这记性!光顾着高兴了!给您预备的那间雅致是雅致,就是临着后山竹林,这几日春雨绵绵,潮气重得很,被褥摸着都泛凉气儿,怕您住不惯!”
他目光飞快地瞟了一眼李渡带着点讨好和显而易见的“算计”。
“要不……您今晚先在我哥那儿将就一宿?他那“渡云轩”是宗门里最大最舒服的地方!我这就让人把他隔壁那间彻底烘暖通风,保证明日就能住得舒舒服服!”
李渡听此,看像身边的应崇怜:“宁宁,若是不方便,立马叫这混小子去打扫。
目光淡淡地扫过自家弟弟那张写满“我很无辜我很贴心”的脸:昨日传讯给你,交代的清清楚楚……
应崇怜见李渡脸色有些慢慢地阴沉,连忙开口:“没事的,没事的渡郎。疗伤要紧。”
李渡道:“好宁宁,你先安置。这几日,宁宁累着了。”
于是乎,小王屁颠屁颠地跟在李渡后面走了。
应崇怜看着李渡和小王一前一后消失在回廊拐角,这才松了口气。李含义那跳脱的性子虽然让人招架不住,却也冲淡了些许连日奔波的疲惫。
然而,这份轻松并未持续太久。
静室的门无声合拢,将外间的喧嚣彻底隔绝。
室内只余夜明珠温润的光晕,流淌在冰冷的寒玉石壁上。
空气仿佛瞬间凝滞、下沉,带着一种令人屏息的压迫感。
静室内──
李渡已然端坐于静室中央的寒玉云床之上。
他并未盘膝,而是随意地靠坐着,姿态却自有一股不容置喙。
一身玄色锦袍衬得他面色愈发苍白,却他微微阖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薄唇紧抿,仿佛在闭目养神,又像是在无声地积聚着什么。
整个静室的气场,都沉沉地系于他一身。
良久,李渡才缓缓掀开眼帘。
那双眸子在幽暗光线下,深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渊,不见丝毫波澜,却精准地锁定了下方的李含义。
“引风。”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哑,却清晰冰冷地回荡在寂静的室内,“最近很少说话吗。”李渡问道。
“若是平日里没人与你说话,也可以换个人来做这李含义。”
小王侍立在一侧,屏息凝神,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只是眼神有些略微同情的看向李含义。
引风身子抖了一下:“没有没有……老大啊……只是终于见到应公子本人有一些小小的激动……”
说着抬手挠了挠头:“毕竟听着说了三百年嘛哈哈哈哈……”
指尖无意间带起一缕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青色气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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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呼吸炙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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