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只是用这种方式告诉她，她的伪装相当拙劣，在他看来就是丧彪和布偶的区别。
“你很冷吗？”烟灰色的眼眸动了动。
千机雪严肃起来，她还不至于露怯，“千机门的选择，与阁下有关系吗？”
“做选择很累，我喜欢抄作业。”末了，补上自己的名字，“苍冥。”
……
千机雪回过神，“成家立业前不考虑，你认识他。”同一天有两次被人误解，她已经在不经意间思考自己现在是何种表情了。
“告诉你也行，我那个饲主绞尽脑汁都没能接触到他，你确实有点能耐。”青奴恢复了平时的从容，嘴角弧度重新出现，“你可以理解为千机门的武力被苍冥控制着，不过也很有限，他们一起上也打不过我。”
“幽影自成一派，只听从苍冥。那些运筹帷幄的大人物，打嘴仗还行……如果要说的话，”青奴瞥到云眇的身影，心说他还真是闲不住，“就算是分门主一派的人，也不能指挥苍冥。”
苍冥是千机门少数不墙头草、有主见的人，但因为太过有个性而显得难以捉摸。
云眇离得远听不清，但又不敢靠近，千机雪是习武之人，被发现就不好了。又很好奇他们在说什么，青奴是狸猫的人，与分门主关系一般……一时有些纠结。
千机雪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盯上的，也可能对方一直盯着她手中那块牌子，“千机门的选择”——有人选择了她，而这个人可以代表千机门的意志，至少在苍冥心中是这样。
可是分门主呢？所有人都越过了这个人，千机雪一直没有想通，也许她应该去见一下那个人。
一时间，圣子在等千机雪动作，千机雪在探千机门的底细，无人管太子那边的境况。
贺兰佑面前摆着赌场收缴上来的银子，数十个箱子同时打开，雪花白银闪闪发亮。但他没什么心情看，摆了摆手让人抬下去。
银子这种东西，谁会缺？
千机门现在还没有任何动向。
茶水凉了又重新烧开，蒸腾的热气加湿了贺兰佑周围的空气，他沉声问：“千机门那边什么情况？”
下首的人拱手回报，“没有任何动静，赌场、当铺那些被封的产业都没有看到他们的人。”
不在乎吗？贺兰佑皱起眉，这种反应太反常了，赌场是千机门来钱最快的产业，他这是断人财路，但他们竟也不急！
这些天都是威阳侯上朝，再没见他那个为千机门说话的儿子。
他把千机门的“无力反抗”看作了胸有成竹、满不在乎。
“殿下，如今我们是否乘胜追击，他们不反抗我们也很难给他定罪啊。”能实锤的证据是没有的，贺兰北钺的死贺兰封能记得一日两日，时间久了，就不会那么惦记了。
千机门不公然反抗朝廷，怎么能借助贺兰封之手覆灭他们呢？
但太子疑心病上来了，“不，一定有诈！”
站在下面的人低垂的眼抬起看了他一眼，又很快低下。眼眸微动，煽动道：“殿下，千机门怎么可能有与朝廷对抗的能力呢，您不必担心，就算是反抗，也不过是蝼蚁之力。”
“哼，千机门的幽影形如鬼魅，刺杀皇子悄无声息，你当孤傻？”贺兰佑冷哼一声，眼中似有寒芒。“若真如你所说，你背后的人怎么躲着不敢出来！”
这话可不好接。
那人堆起笑，“殿下，这不是我们谈好的条件吗？”
千机门内部空虚不假，但架不住它天降神兵啊！
每次他们尝试吞并千机门，就会有气运之子出现带领千机门更上一层台阶！
说来话长，三十年前千机门还不是千机门，那个时候它叫天机阁，是几个算命的成立的，靠着给皇帝算国运起来的。在那个时候他们鸿裳司就想吞并他们了，把那几个算命的设计搞死了两个，剩下一个本以为不成什么大器，天机阁触手可得！
结果就这一个算命的（划掉）漏网之鱼，在二十多年前找到了年仅二十五的后来的门主，短短几年时间硬是把天机阁的势力扩大到如今的千机门，还找到了天使投资……那位远在东凌人傻钱多的风公子，据说荆楚首富姬家也曾想投资千机门，被那个算命的拒绝了！
真是又可气又可恨，姬家是什么，他就是算一辈子国运，贺兰封都不会给那么多钱，姬家砸钱用的是金子，单位是麻袋！
说回二十多年，千机门在那个门主手段了得，在他手上千机门是一个精密的机器。他们考虑过刺杀，但实际没什么用，千机门门主养伤的时候千机门依旧不受任何影响，按理说内部情报说千机门门主已经不省人事了，没办法传达任何信息。
那个算命的是个疯子，重伤千机门门主那次，鸿裳司死了两届少司，要不是后面千机门门主醒了，感觉对方能把他们继承人都沙了！
一度无人敢担任少司，想想都辛酸。直到伟大的“美人计”出现，新任少司是一个江南温婉风格的姑娘，唤起了千机门门主想成家的心。算命的那个有少司夺命杀手的前科，也被勒令不许靠近新少司。
本来以为能雨过天晴了，吃不下联姻也行，和离还能分一半呢！
结果千机门门主在外面捡了个娃，说自己单身带娃于女方名声不好，不成家了！
鸿裳司经历这大起大落差点没厥过去。
这下好了，继承人都有了，直接跳过吃绝户的可能。
“孤在前面冲锋陷阵，却没见你们有什么支持，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贺兰佑拿起腔调，决心放缓行动。
那人嘴角微抽，太子和千机门一样，看着没什么东西，倒是惯会卡人脖子。
他们不是没有想过杀了继承人，千机门主在的时候根本见不到人，后来根本是玄机带着，那个疯子谁敢动他？上面少司的坟头草都两米高了。
如今千机门看上去半死不活的，好像可以下口咬一下试试了，但鸿裳司已经有点PTSD了，还是放狗咬算了，免得硌自己的牙。
哦，不是说太子是狗的意思！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说什么好呢？就算现在停手千机门也会记恨太子（不行，太子小心眼，到时候给他打一顿怎么办），太子明显怀疑鸿裳司的情报真实性，不能把事情搞砸了，于是弯腰恭敬，“殿下说的是，鸿裳司自不会让殿下一人在前，少司早已做好准备。”
待他走后，贺兰佑依旧半信半疑。
千机门确实为他铲除了许多强劲的竞争对手，只是其他人便罢了，唯独留下了贺兰薄苍兄弟俩，贺兰北钺总能引得父皇心软，贺兰薄苍也有近来也有起势。
他这才没有继续等，决定亲自除掉贺兰北钺。
如此一来便没有人可以挡路了，可他心里总不安稳。他找的那些得道高僧必然可以超度贺兰北钺，更别说他还命人设下锁魂阵……
他忽的想起来，“那个小沙弥呢？”那个和尚聪明，下手也狠，其实挺对他的胃口的。可惜身份太低贱了……
殿中突然出现一个黑影，单膝跪地，“他说杀人与修行而言是抹不去的罪孽，自戕了。”
贺兰佑盯着他，重复了一遍，“自戕？”嘴角扯出一丝笑，“死就死了吧。”
也没有派人去查看。
雨桐院。
雨点似雾，天色也不明朗了。
那人离开太子府，径直去了雨桐院。院中梧桐树下有两人，一人跪坐在地上，一人手上拿着匕首。
他当什么都没看到，低头站在远处等待复命。
只余光看大，匕首被丢在地上，掉在青石地砖上哐当一声。
“想死？”是个女人的声音，底色的悦耳婉转的。
“入了佛门，如何能够杀人……”是那个小沙弥，他闭上眼，脖子上的血痕被雨水浸染开出丝丝缕缕的红，佛珠线断，徒留手中一颗。
“放我走吧。”
地上的佛珠像是失去了光泽，女人蹲下身，捡起一颗，“我若不呢？”
小沙弥睁开眼，微仰着头，眼皮阖上一半，像是借着模糊的视线，从茫茫天际中看到什么，他说：“我只能为您走到这里了。”
这世上昙花一现，短暂而难遇。
看不到的。
女人耐着性子，她把这当作了小沙弥的内心表白，“我要你走下去，为我做更多的事情。”
小沙弥只是嘴角微动，像是笑。
他静静的看着，眼神虚焦，习武之人自断心脉不需要很长时间，濒死之际也许可以看到……昙花呢。
嘴角有鲜血溢出，滑出一条血线。
可在女人身后，好像真的出现了他要见的“昙花”。小沙弥眼皮上下打架，生理性眼泪湿润了眼眸，声音沙哑，“主上，罪奴该不该死……”
耳边是女人的循循善诱，“你的事情还没有完成，怎么能死？”
可他看到昙花了，说明主上没有放弃他。
他应道：“好，我会继续为你做事。”
女人得到了自己想听的答案，把疗伤的药放在他手里，站起身离开。瞥了一眼在远处等待的下属，脚步未停。
下属识相地跟着离开。
雨桐院只剩小沙弥，他没有抓住最后一颗佛珠，任由它滚落，沾染尘土。拔出药瓶的木塞子，抬手往嘴里倒。
雨幕中，一只手按住了瓷瓶。
——“你从前便是杀人的，佛可不会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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