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对这一切一无所觉，身后的下属低声汇报了太子的情况，“那个和尚流了很多血，不会出意外吧……”
女人冷哼一声，“哪有那么容易死！”要不是他还有用，哪里用得着她亲自去劝？那把匕首只开了血槽，却没有开刃，不过是受些疼罢了。“千机门倒是沉得住气，是时候加一把火了。”
少司已经不年轻了，下属低垂着眼，她辛苦筹谋二十年还是无法完成鸿裳司建立之初的愿望，而下一届少司之选也快开始了，还能否坐稳现在的位置都是未知的。
而鸿裳司哪有什么忠心一主的人，不过是流水的少司，铁打的手下。她若失势，所有的一切都是新少司的。
但这些，不过是心中杂念，嘴上也只有一句——“是。”在一切形势尚未明朗之际，自然还要当好自己的角色。
虽然千机门的形势紧张，但太子最近的行动放缓了，于是高层恢复了原本的生活节奏，照样喝茶。
千机雪见到了几位有名的派系之主，原太子党夜璃，中立派圣子，还有其他情报势力的两个领头。夜璃代表他的上司炎德来的，圣子虽然干涉的事情一点也不少，但顶着中立的名。
太子党从前在千机门中代表了某种方向上的“正确”，吸纳了许多前来投靠的人，势力也渐渐壮大。如今一时的失利虽不会产生即刻的损失，但若无法走出正确的道路，这些人也会像当初投靠他们一样去投靠别人。
那么苍冥所说的“抄作业”就很好懂了，他们不承担风险，什么正确就追随什么，自然也没有很强的黏性。
“雨前龙井，新茶。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再次见面，夜璃表现出了绝对的主人姿态。
主人应当照顾客人的口味，暗中宣誓了自己的身份地位。
千机雪不语，感觉喝完嘴里泛甜，她的舌头大概只能尝出来药汤的成分，茶汤一点喝不出来，盯着茶杯陷入自我怀疑。
“不合口味？”圣子问。
“没有。”有时候真的觉得这俩人关系不一般，不等夜璃开口圣子就把要问的话说了。不过千机雪觉得现在也不是八卦的时候，“今天小聚应该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吧？”
总不能是喝茶。
夜璃眼神飘忽了一下，怎么不能是喝茶了？雨前龙井茶汤浓，回甘喝口感上也比明前龙井更久更浓醇，细品之下很有滋味。不过千机雪倒似那明前龙井，整个人都很“清淡”，整个人没什么浓厚的情绪色彩。
他没准备今天的议题。
于是给了个眼神到凑数的人。
两个情报势力的人互相看了看，平时能接触到机密的聚会可不会叫他们，本来都做好喝茶当透明人的准备了，但看上去似乎……有机可乘。于是试探道：“夜璃大人，太子最近没什么大动作了，莫不是……要有转机了？”
圣子狐狸一样只笑不说话。
千机雪和他们知道的差不多，她倾向于太子在憋大招，刻意放缓等千机门行动，毕竟没有行动还是不容易被抓到把柄的。
“转机嘛，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哪有那么容易呢，是吧？千机雪。”夜璃转着茶盏漫不经心的答，语锋一转直接把话头递到千机雪。
这话的误导性很强，那俩人本来就打着十二分的精神，自然每句话都是“过度解读”。
他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有人从中阻拦……
千机雪感觉到被他诱导盯上自己的两道视线，正色道：“时局本来就是瞬息万变的，在下初来乍到，自然不如二位了解。”
随机把问句抛给别人，“圣子大人，依你看太子这是什么意思？”
圣子对模棱两可的试探没什么感觉，目光在夜璃和千机雪之间停留，“我觉得，太子在等……背后指使之人的信号。”
夜璃皱了下眉。
千机雪挑了下眉，似乎很惊讶。
“圣子大人是有怀疑对象了吗？此人竟能指使太子。”最近好像老有人怀疑她，虽然她什么都没做。贺兰薄苍那边情有可原，毕竟刚答应对方的要求难免有所联想，但夜璃这边不应该啊。
圣子应该是没有怀疑的，不然不会和她透露千机门的真实情况以及关于分门主的事情。
真是高看她。
千机雪迅速思考了一下自己可能存在的“底牌”，与贺兰薄苍搭上线、与东凌千机门的联系？但他们任何人都没有提及风玄煜，风玄煜与分门主一样是讳莫如深的存在。
圣子没有卖关子，“因为千机门确实存在一个竞争对手，他们与我们的争斗已经不限于对皇位的下注了。”
夜璃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从千机门成立之初，他们就伺机而动，想要吞并我们。与他们之间的仇怨，很早很早以前就结下了。”圣子吹开茶叶，没有漏过任何一个人的神情，“甚至于，我们不可能与之对抗，唯有谋求暂时的和平相处。”
千机雪到荆楚也有好几个月了，却从未听说过这样的组织势力，她也思考了一下如果是东凌，千机门能否左右夺嫡之争做到这个份上……
答案是不能。
风玄煜是一个“老实本分”的生意人，可能有一些江湖义气，但千机门从不踩红线。他不是要谋反，用不着与东凌皇针锋相对。
荆楚如今的环境让许多人伺机而动，不放在明面上说，但谁不想借押某位皇子上位来得到泼天的富贵？这本身就是一件有风险的事，押错了便上了未来皇帝的生死簿，押对了，也存在卸磨杀驴的可能。
而对手也赌的很大，他们不仅押太子赢，还要借太子之手灭掉千机门。
“圣子大人，这……这我们从未听说啊！”
“如此严峻的情况，玄机该不会是早预料到才……”两人脸上显出慌乱，但他们也没有立场指责玄机，毕竟一个人怎么可能与一个组织抗衡，只是如今明哲保身算不算晚？
“我尊重大家的选择，千机门能否度过这一难关还是未知数。”圣子稳如泰山，接着续上两人的茶，“门主从前说过，千机门是避风港，若有一天它不再坚实，也不会留下各位为千机门陪葬。”
陪葬……两人面面相觑，这话可太难听了，但又不得不承认他们想过这个词，一时只觉得自己的心思被看透了，脸上火辣辣的。
“圣子大人，我等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只怪千机门从未需要我等付出什么，如今也没有可以拿出来支援的力量。”
夜璃扫过他们的神情，这件事之所以瞒得紧，就是因为千机门中像这两人的人太多了，只能同甘不能共苦。说出来只会溃败的更快……转动眸子看到圣子，他究竟在赌什么？
如今不过是更早看清千机门的本质罢了，门主之后，最早的建立者也都不再露面，玄机、还有炎德……千机门大势已去。
圣子默许他们的离开，即便知道这个消息传出去可能产生的后果，也没有阻拦。
茶桌上只剩下千机雪，多余的人走了，那有些话也可以敞开说了。
“我现在不得不承认你的选择也许是有远见的，”夜璃幽幽的叹了口气，他看着千机雪，“可为什么是三皇子贺兰薄苍？”就算早知道太子不可靠，那其他选择也很多吧？三皇子生来就不被荆楚皇喜爱，这条路可难走多了。
方才接收了巨大的信息量，但千机雪一点不受影响，依旧喝茶，“这种情况下选谁都差不多，黄金瞳，为什么不能是未来天子的预兆？”是吉是凶，只有胜利者可以谱写。
夜璃一琢磨，天子命、身怀异象，好像确实是大众喜欢听的……“啧，把玄机找来算一命，说不定还真有人买账。”
圣子突然想起之前同夜璃说的那件事，当下的心思便有一半不在这儿，“贺兰封如果信，也不会觉得这是不祥之兆了。”
夜璃：“那不一定，也许他只是先入为主了呢？”
【一天前，圣子：“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忽略了一件几乎摆在明面上的事情。”】
【“炎德的情况与门主很像，那是不是得出同样的结论？”】
那就不是雪上加霜这么简单了，夜璃对悲观的结果总想先逃避，但也试着在接受这个结果。
圣子：“夺嫡之争不是只靠舆论能赢的。”他更善于抽丝剥茧找到真相，认为无论接受与否都是事实，没必要自欺欺人。
“那没戏了？”夜璃反问，但又不止是说“舆论”这件事。
千机雪看着两人自顾自的聊起来，有一种目无旁人的默契感，没有插话。这一趟也不是毫无收获，至少现在她有六成把握，圣子和夜璃会选择与她一起。
他们没得选，而且千机雪已经铺好了一个皇子的信赖，免去很多拉扯的麻烦。
夜璃没等到圣子回答，只看向千机雪，“你信命吗？”
千机雪摇头，“不信。”
圣子认真不了几时，嘴角重新挂起笑，“风玄煜把你当分门主委以重任，但是你似乎没有了解过前任门主的故事，想好了吗？”
“……”千机雪迟疑了一下，“那位门主还健在吗？”
圣子不答，只笑。
千机雪离得近，太阳穴突突的跳，生理上先一步产生了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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