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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铃与馋

灰港的风到夜里变硬,像一把把看不见的刀,沿着木栈桥的缝隙切过去。仓屋外的铃声已远,偶尔又被风带回一记,像在试探人的耐心。

“换门出。”Adrian把那只封过辣味的陶瓶重新缠好,塞回梁上,示意艾莉西亚收紧斗篷,“去北侧码头,别走大路。”

他们沿着鱼行背后的窄巷穿行。两侧墙面潮痕深到半人,青苔在缝隙里亮着暗绿。巷口有卖汤面的摊子,锅里白气滚滚,香味顶着夜风迎面撞来——椒气辣,骨汤厚,底调却是她熟悉的甜意,像一勺糖桂花悄悄溶进去。

艾莉西亚一瞬间被香气攫住。那种熟悉并非来自王城厨房,而像来自更久以前、另一个她并不认识的地方。她脚步一顿,几乎在无意识里偏了偏头。

“殿下。”Adrian低声提醒,“别看。”

她“嗯”了一声,和他贴着墙影走。香味却不肯散,越过屋檐、沿着瓦沟溜下,缠在她的嗅觉上。她把手伸进斗篷,想按住突兀的心跳,指尖触到那枚小小的红石——它正微微发热,像从里面呼吸。

他们在北码头上了一条瘦长的船。舟夫是教会的人,点了点头,拔起缆绳。海面黯着光,雾在更外层收紧,像随时会合拢的门。船刚离岸没多远,艾莉西亚就听见那一声极清极轻的“叮”。

她几乎是本能地握紧红石。热度立刻贴着掌心往上涌,一寸一寸爬过掌骨、腕骨、手臂,像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在皮肤下系紧。这一次,铃声没有像在雾里那样远远拉扯,而是近得仿佛就悬在她耳畔。

“别回头。”Adrian在船尾,声音不高,却像钩子,“记住规矩。”

“它在叫我。”她低声,“像……叫另一个人。”

风忽然从侧面压过来,船身一沉。舟夫稳住桨,Adrian以力对冲,船体滑出一道斜线。就在这时,第二声铃响落下,极快、极浅,像指腹从玉扣上轻轻掠过。艾莉西亚胸口一紧,手里的红石像被那一声唤醒,热意涨到灼。她几乎没经过思考,就展开手掌——

世界在一瞬间倾斜。

黑色的海线被撕开,亮黄的灯一盏盏从缝隙里冒出来,挂成一条长街。她脚下的倾斜停住,落地声很轻,像一片糕坯放上竹屉。抬眼,是铺在檐下的纸灯笼,热气把薄纸蒸得透亮,灯影像汤面上的油花,微微晃动。

空气里满是食物香:桂花藕的甜、胡椒汤的热、鳝鱼面的鲜,层层叠叠压过来,几乎把人的骨头都熏软了。

她低头——自己正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面,白汤里浮着几片薄得透光的肉,胡椒气直冲鼻腔。手腕下垂着一段浅色的长袖,袖口边沿缝着细小的暗纹。她愣了半息,才发觉袖口并非王城的布料,指尖也不像她熟悉的那样干燥冰凉——它们更轻、更无实体,像雾里凝成的形状。

有人从她身边走过,无脚步之声,只有衣角擦过灯影的轻响。她侧头,看到那是一张张不甚清楚的脸:有些空白,有些模糊,神情温顺得近乎没有表情。每个人手里都端着碗、盘或竹屉,背对着街口,安安静静地吃。

“巳笙。”有人在她背后叫她,声音带着笑意,像甜酒的温度,“小心烫。”

她下意识转身。一个人站在灯影里,背靠着街口的柱子,黑发半束,发尾在灯下落下一段淡淡的光。他提着一只黑色的铃,铃身的漆面很旧,坠子里嵌着一枚细小的红石,和她掌心的热同频地一跳一跳。

“你又迟到。”他语气不重,像把一句老话重新说了一遍,“这汤再滚,就糊了。”

她盯着他。那张脸不像王城里任何一个骑士或侍臣,五官并不锋利,却有一种安静的执拗,眼神深得像不易起波的水。她喉咙里动了一下,竟脱口而出一句不知从何而来的反驳:“我才没有迟到,是你先响的。”

他笑了一下,笑意很轻:“好,那我先响。”说着,他抬起手,铃身轻轻一斜,几乎没有声响,香气却忽然从整条街上退了一层,像被晚风一口吸走。身边那些吃食的人愣了一愣,像想起了什么,又像忘了什么,手里的筷子慢了一瞬。

巳笙——她接受了这个被呼唤出的名字,比“殿下”更贴近此刻的皮肤——低头看自己的碗。热气依旧,汤表面轻轻颤,白胡椒的味道给鼻腔镀了一层温暖。她舀了一口送进嘴里,立即被滚烫烫到鼻尖一酸,眼角沁出水,却又舍不得放慢。

“还是你喜欢的那家。”那人——他像从夜色里雕出来,名字在她舌尖打转,偏偏发不出来——随手把一只竹屉递到她手边,“糯米藕,加了桂花,你闻闻。”

桂花的香气就在这瞬间完整地升起来。她忍不住舀了一块,藕孔白糯,蜜色在孔洞之间亮亮地凝着,入口时那股软甜像把人整个人按进了蒸汽里。她几乎想在当场叹一声,随即又警惕起来,抬眼盯他:“你到底是谁?”

“我叫漆夜。”他很平静地报出名字,像报晚风,“你认识我。”

巳笙愣住:“我不认识。”

“没关系。”漆夜提了提手中的铃,“我认识你。”

街口有新来的灯影移动。一个小贩把蒸笼揭开,白气里冒出一摞薄皮的饺子。香气再度铺满,灯下的影子一层层被热气推得虚浮。巳笙本能地迈步——她在这条街上从没有过节制,她死了三年,最喜欢的事就是开夜里第一口热食。

漆夜却不动。他把铃轻轻握起,眼神从她的碗移到她的脸:“今晚不该多吃。”

“为什么?”她几乎要笑,“你还管我这个?”

“因为你闻起来……”他停了一下,像是从某个更远的记忆里捞词,“和三年前一样。”

她把碗端得更紧。那句话像一枚小小的钩子,钩过她胸口,带出一串模糊的影子:回廊、黑石小山、裂缝里溢出来的光、海风里的一声“别回头”……这些东西以奇怪的方式在她脑中重叠,像两条时代完全不同的丝,扭在一起不肯散。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皱眉,“把我的汤响没?把我的藕变灰?”

“暂时。”漆夜淡淡,“等你把该看的看完,我再让你吃。”

“我该看什么?”

漆夜没答,转身看向街口。灯影深处的纸灯一盏盏往回收,像有人沿街吹灭。随着光暗,街上那些无声的食客也开始淡出,他们的轮廓由实到虚,再由虚化作一缕轻雾,最后只剩下碗里未动的余温,在空椅前慢慢消散。

“今夜不是你一个人的馋。”漆夜低声说,“有人借你的馋来找路。”

他松开掌心,铃身不响,坠子里的红石却忽然亮了一下——那亮不是街灯能给的颜色,而更像是岩缝里的心跳。巳笙的掌心同时一热。她松开碗,碗并未落地,只在空中淡淡地一晃,像忽然想起自己不过是一片薄雾。

“跟我走。”漆夜说。

他穿过灯影走在前面,速度不快,不时回头。巳笙跟在他之后,发现这条街在他们脚下不是直线:每走过一盏灯,空气便像被轻轻折了一下,巷口的位置微微偏移。她分不清自己是不是重复走过同一个摊位,只记得第三次经过卖酥鸭的摊子时,锅里的油面上浮起的阴影变得不一样——那不再是鸭肉的影子,而像海面压来的浪。

“别往锅里看。”漆夜忽然开口。她一惊:“你怎么——”

“你身上有海。”漆夜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不是这里的海。”

说着,他把铃举起,坠子里的红石微微一震。这一次,整个街道的香气并没有褪去,反而像被一种看不见的力按住,沉下去,沉到最底下,只剩下最薄那一层,像薄糖沿碗沿挂着。巳笙忽然明白过来:铃声不止是让香气散,它也能让香气收,像收一张掀起的席。

他们停在街尽头的一间茶楼前。门是半掩的,门内黑,像是专门为空气留了一道口。漆夜侧身让她先入。巳笙抬脚跨入门槛时,鼻腔里最后一丝胡椒热顺着气息翻了个身,化为极轻的凉。

茶楼里空无一人,桌案擦得发亮。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只盘子——浅瓷,盘里摆着三样食物:一小卷桂花藕、一角酥皮鸭、一团白汤面上卷着的薄肉片。它们看起来像刚摆上来,热气却极薄,像是专门留给她的“第一口”。

“吃吧。”漆夜在她对面坐下,铃放在手边。

巳笙狐疑地看他一眼,还是拿起筷子。第一口下肚时,她忽然察觉到一个细微却清晰的变化——“桂花”的味并不是从藕身上出来,而像是从空气里、从她的舌根里被唤出来。她抬眼:“你动了什么?”

“让它们只在你这儿热。”漆夜答,“别人的饥饿今晚不该被你牵走。”

她“哦”了一声,吃完第二口,放下筷子:“现在说吧。你按着我的馋,带我来这里,是想让我看什么?”

漆夜看着她,眼神静而深,像在确认她已经稳住。片刻后,他把那只铃轻轻推到桌中央,坠子里的红石在灯影里跳了一跳。

“心石。”他低声说,“你在别处见过它,也在别处把它点亮。它不属于任何一个世界,但每一个世界都以为它属于自己。”

“它要做什么?”巳笙问。

“它想回去。”漆夜说,“或者,它想被你送回去。”

“被我?”她笑了一下,“我只是个鬼。”

“所以你适合。”他垂眼,看着那枚红石,“活人总以为自己在替别人保存。只有你,能把馋吃到尽头,把东西还回去。”

巳笙想起了刚才被他按住的香气,想起了那条在脚下不断折角的街,想起了自己每一个夜里都想吃到“第一口”的执念。她忽然有点想笑,又觉得鼻子酸:“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

漆夜抬起眼,眼底有一寸她看不懂的温和:“夸你。”他顿了顿,又像想起什么,“也提醒你——别让它发热太久。”

“又来了。”巳笙嘟囔,“你们这些人,怎么永远喜欢这样说话。”

她把碗里最后一口汤喝尽。门外的灯晕在纸上闪,像有看不见的人在街口停了停又走。她放下碗:“好,那我看也看了,吃也吃了。你现在告诉我——路在哪儿?”

漆夜把铃拿起,指背从坠子上的红石上轻轻掠过:“路在每一盏被你吃过的灯之间。”他抬眼,“今晚从这里,回到海上。”

“怎么回?”

“我送你。”他说。

铃声未起,香气未散,茶楼却像已经被悄悄推开一条缝。缝里露出一线灰蓝的海色。巳笙看过去,心口像被什么人轻轻按了一下,按出一个恰好的空——空里翻起波光,远处是白沙塔的影子,近处是单桅船的侧身,一个熟悉的背影站在船尾,稳住帆索。

“走吧。”漆夜轻声,“别让雾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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