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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井与誓

林道渐收,土路把海腥味一点点刮去,换成潮泥与枯叶的气息。午后风转温,树梢上的蜩鸣压住了远处的车辙声。艾莉西亚勒缰放慢,让马与她一同呼气。腕骨下那点热已经退成一缕不安——不疼,不烫,只在她稍一恍惚时提醒:有东西还在和她同拍。

林尽处是一道浅洼,浅洼外便见城影。那座城不大,却修得牢,矮厚的垛口像一圈缩了水的齿。城门外有市,摊贩把干果与盐鱼摊在草席上,风吹过,盐霜细白,像残雪粘在鱼鳞上。城门洞下立着两名守卒,盔沿低垂,眼神疲乏。

“按账册进。”Adrian低声。

他们在市边翻身下马,斗篷提起遮住纹章。商会的账册由艾莉西亚持着,封皮是陈旧的牛皮,边角磨得发亮。守卒抽检了几页,粗粗扫一眼便挥手放过。艾莉西亚在影里看到了对方眼白上同样那层淡灰的膜——不是雾,是困窘与惰性凝成的腻。

城里比城外更挤。巷道狭窄潮湿,窗棂上挂着旧布帘,风一吹,布上的油渍便把日光滤成黄。街角的饼铺掀着炉门,热气直冲,她鼻腔里猝然升起一抹熟悉的香:胡椒汤与甜酱的底子,像某条灯街从空气里掐回一线。她垂下眼,将斗篷扣得更紧。

商会在城中段,一处衔着二层连廊的院子。门楣低低,门内却宽,石地磨得光,墙上挂着灰色的帆布账袋,帆布上的墨印半褪,露出“白沙”的字样。引路的是个女掌柜,四十出头,头发带盐色,眼神利落。

“你们迟了半日。”她把门插上,言简意赅,“西岸的耳目进城,两处货行被翻。你们的‘货’,我只托得起一眼也不多看。”

Adrian把信从斗篷内层掏出,外封未动,蜡印完好。女掌柜不伸手,只取来一只木匣,匣底铺盐,盐面下压着一层薄薄的棉纸。“这里放半晌,盐能吸掉海路上的潮。”她顿了顿,“收信人黄昏后在城西修士院见。你们若要躲,那里有井,有旧房。”

艾莉西亚注意到她指节上的裂口,像常年抓绳磨成的痕;也注意到她说“见”的时候,眼尾极轻地抽了一下。是忌惮,也是习惯性的避嫌。她点头:“欠商会一份誓。”

女掌柜抬起下巴:“誓不会当饭吃。”

“也不会当谣言吃。”艾莉西亚取下手套,用指腹压在桌边的记名册上,写下自己的名与印记——不是王室金狮,而是普通商旅使用的行记。红润一抹在纸上晕开,她看着它慢慢渗入纤维,像把一团雾按进纸心。

离开商会时,街口风声已紧。Adrian没走正街,带她绕过两处巷背,穿过一条埋了旧碎砖的小路。墙根下有孩童在摆石子,手里攥的馒头咬了两口,露出白瓤,冷得发干。艾莉西亚看了一眼,袖中手指微痒——不是想给,而是那团馋在没来由地抬头;她在风里吸一口气,把馋压回去。

修士院在西郊,墙高,门窄,门上的铁钉安得密。看门的修士面色枯黄,衣领干净。Adrian亮出教会的小符,他便侧身让入,目光在两人身上停了一瞬,像辨认,又像沉默。

院内有三进。第一进空,第二进有榆,叶已半落,第三进正中是一口井,井栏青黑,沿上有指尖常年摩挲的印。井里看不见水,只闻得一股凉——不是霉,是像从山腹里一点一点走出的冷。

“静馋井。”看门修士跟了进来,低声,“夜里在井旁坐一炷香,心里会不再起馋。若你们不敢坐一炷香,就坐半柱。”

艾莉西亚看他一眼:“半柱有用吗?”

“馋自己会知道。”修士合掌,退到影里。

房间很简陋,床架松,桌案旧。Adrian放下行囊,只留一只皮袋在手,“黄昏前我去会商会的人。你先歇一刻。”

“我在井边。”她道,“你小心耳目。”

他颔首,出门。门栓轻轻一响,世界安静下来。风从院墙上翻进来,带一丝不明的尘。艾莉西亚走到井边,坐在井栏上,手掌贴住那圈石。石料冬一样的凉,细小的砂感磨着指腹,让人的呼吸渐稳。

“静馋。”她在心里试着把两个字慢慢咽下去。馋是什么?是汤面第一口的热,是桂花藕在齿间碎开的软甜,是海风里胡椒气冲鼻时泪腺的不争气;也是心石在腕骨下有节律的催促,是铃声轻轻一勾时灵魂想要回头。她闭眼,呼吸顺着井口的冷慢慢往里落,落到胸腔边缘,像石子落入水,涟漪一圈一圈铺开,然后缓缓收缩,收成一汪不动的黑。

井底似乎有声响。不是水,不是风,是极浅的一句:“别让它发热太久。”

她睁眼。井面仍是墨一样的黑。那句话却把她从静里拽出一寸,让她下意识摸向内袋。小石头冷了半分,像人发完烧后的虚汗。

日影在井栏上挪动半寸,修士院的钟敲了两下。艾莉西亚起身绕着井缓步,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第二圈时,有人扣门。看门修士引了一个披斗篷的影进来,影子站在轩下,很瘦,嗓音年轻:“商会的信号。‘盐上覆纸,纸下有字’。”

艾莉西亚走近一寸:“收信人?”

“在外堂。”那人抬头,露出极清淡的一张脸,“请殿下移步。”

“不必‘殿下’。”她道,“今日我只是随行的写手。”

外堂旧钟下,香案前立着一个穿黑袍的中年人,眉骨高,眼神却软。他在教会的灯下不显威压,声线平静:“信。”

Adrian这时从偏门入,身影一现,便与她对了个眼色。她轻轻一点头——盐已吸足,封完好。他将木匣递出,中年人伸手接住,先闻,再低头对光,确认蜡印无破。片刻,蜡印在灯下闪了一闪,他像读完一页经文般点头:“谢。”

他没有现场拆封,而是从袖里摸出一枚小环,扣在信角:“环不离手,今夜即往北。若晚了一个晨钟,你们可向教会讨命。”

艾莉西亚盯着那只环。环上刻着极细的花纹,令人想起铃身上的绕纹;不同的是,环内侧嵌了一缕银,银里似有一点红光埋着。她忍不住问:“那是什么?”

“护信环。”中年人淡淡,“免去它被叫名。”

“被谁叫?”她脱口。

他与她对视一息,像确认她问的不是礼节里该问的话,才缓缓道:“你知道的。”

灯下一瞬更亮,像风撩了灯舌。艾莉西亚鼻子里突地浮上一点甜——极淡,像空碗里剩下的糖气。她侧了侧身,压住嗅觉。Adrian已经向前一步,把身形挡在她与灯之间,像是在护,也像是在切断香的流路。

中年人垂眼,将信收入怀,朝两人行了一礼,转身离去。门外风声一紧,修士院的钟缓慢敲起头一记。看门修士把门掩上,院子里只剩下井边的凉与叶影的动。

“交了。”Adrian吐气,肩膀往下一落。

“他要北去。”艾莉西亚道,“我们不能跟。”

“不能。”他直言,“我们走东线。把拖在我们身后的那些‘耳目’扯离。”

她点头。两人回到屋中,水囊里只剩半袋,干粮是粗硬的饼。她折了一块,塞入口中,牙齿一咬,饼裂得清脆。没有香,没有馅,竟有一种罕见的踏实。她嚼了三下,忽然笑道:“静馋井,还是有用。”

Adrian也笑,笑意很浅:“有些井能把人的饥饿按回肠里。”

“铃呢?”她问。

“铃在井外。”他看她,“我们走的时候,别回头。”

暮色沉到墙根,修士院的灯一盏盏点起,黄的,不暖,刚够看清路。艾莉西亚把斗篷系紧,最后看了一眼井——井心黑,像没有底的夜。她忽然生出一个念头,伸手在井栏上轻敲了一下,敲声空空,像在问路。井没回她。她想起那句“别让它发热太久”,像有人在她耳边又轻轻说了一遍。

出院时,风从城那边吹来,带着远市的嘈与锅里的蒸汽声,薄薄地盖在路石上。门将阖合的一刹,艾莉西亚透过木缝看见外堂的灯晃了一下——不是风,是有谁把灯从另一端吹灭,又在更远处点起。

“走东线。”Adrian在旁边提醒。

她应了一声。两人并肩行出修士院的影,夜在前头翻开,像一本被人翻到中部的书,字密,页粗,香气不再,只有风与路。

走出三条巷,艾莉西亚忽然停了一瞬,回望。不是回头看铃——她记得规矩——只是看了看夜里那口井可能的方向。她没有看见井,却看见一线极浅极浅的红,在某一扇关紧的窗棂后闪了一息。那一息像心石在遥处递来的安,下一瞬便潜入了夜。

她转回身,步子无声。

“走吧。”她说,“誓已立,路要自己担。”

Adrian“嗯”了一声。两人的影被夜风拉长,又被墙角切开,靠在一起走远。城墙上钟声第二次响起,平整、克制,像有人把馋在风里小心摊平,不让它再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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