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醉香楼的喧闹早已散尽,只剩下酒窖中的密室里烛火微明。
穆苏亲自引着李世民入内,推开小门。屋内只摆了一张矮几,几盏清茶。
白衣女子端坐矮几一侧,依旧戴着面纱,怀中抱着琵琶。她抬眸时,眼神在灯火下微微一颤。
李世民脚步一顿,胸口似被什么重重撞击。那熟悉的背影,那纤细的手指,那一瞬间连眼神都与惠明寺中一模一样。
李世民低声,几乎是脱口而出:
“是你……”
我微微颔首,却并未摘下面纱,只淡淡道:
“二公子,别来无恙。”
穆苏看了两人一眼,心中暗暗了然,却不言破,反倒笑着打圆场:
“李公子,能请得二位同坐,已是难得缘分。既然相逢,不如以琴为媒,先听一曲?”
我点点头,轻轻拨弦。
这一次,不是激昂的《水龙吟》,也不是盛世之音的《九洲同》,而是一曲低缓清澈的小调,似泣似诉,仿佛月色下的溪水,静静流淌。
李世民屏息而听,心弦随着琵琶声一寸寸被牵动。待余音散去,他久久未语,只盯着我,目光复杂到近乎痛苦。
李世民问道:“这曲可有名字?”
我说道:“此曲名为琵琶语。”
李世民眼中满是震惊与敬佩,低声道:
“郡主弹的极好,在下今日方知郡主还会弹琵琶。”
穆苏在一旁看着,忍不住轻叹:
“李公子,你如今明白了吧?郡主非凡人,她选择相助于你,实乃信你有大志在身。”
李世民闻言,微微一怔,转而望向我,眼神骤然变得炽热:
“舒涵,你为何对我如此好。”
我神色淡然,却每一个字都极为清晰:
“因为你心怀天下,不囿于家国私利。若中原有望与草原和解,唯有你能成此事。若助你一臂之力,或许可以避免无数生灵涂炭。”
李世民怔怔望着我,喉咙微动,却半晌说不出话。
穆苏见状,郑重抱拳:
“穆某虽是突厥出身,却在晋阳落根。若真有一日风云际会,只要李公子不忘今日之约,我醉香楼,愿为李公子效力。”
李世民站起身,郑重一揖,眼神炯炯:
“世民谨记!若有一日我得展抱负,必不负所托!”
屋内一时寂然,唯有烛火轻摇。
我轻轻放下琵琶,声音像风中远去的清响:
“公子,今日一见,已尽我心。自此我将离开晋阳,返回突厥。此间布局已成,只待时机。”
李世民心头一震,几乎脱口而出:
“你要走?”
我说道:“我明日便走,我教了玉娘新曲《象王行》,我不在了,便让玉娘扮作我吧。”
穆苏看了李世民一眼,低声道:
“李公子,你若真心怀天下,往后自会再见郡主。今日,便请珍重。”
李世民长长吐出一口气,回道:“明日城外,我和穆大哥送你。”
十月的晋阳,秋意渐浓。天边云影层叠,西风卷落满城黄叶。
我骑在马上,白衣随风猎猎。回望城郭,仿佛醉香楼朱灯犹在远处微微闪烁,仿佛隔着尘世喧嚣与旧梦。
马蹄声与心跳声交织,耳边《水龙吟》的余韵还在心底回荡。那一夜,李世民凝望的眼神,穆苏坚定的誓言,皆如烙印般印在心中。
我轻声自语:
“世民兄……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但我已尽我所能,布局已成,余下便看你如何开局。”
风中,一片黄叶吹落到我掌心,我抬眼望天,只见北方的云层正逐渐压下,似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我合上手掌,将那片叶子轻轻放进怀中,策马向北。
在我身后,晋阳的钟声缓缓响起。
在我心中,则是另一种更清晰的回响——
“若将来风云际会,必再见于天下。”
秋风猎猎。
李世民负手而立,玄色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凝神远眺,只见驿道上,一骑白衣逐渐远去,披风如雪,背影孤清却坚定。
夕阳余晖洒下,将那身影镀上一层金光,宛若踏着光影而行。
李世民心中一紧,唇齿间低低吐出两个字:
“舒涵……”
声音被风吹散,却似与心口的悸动一同化开。
穆苏在他身后,静静看着,不敢言语。他心中已明白,这位二公子与那位郡主之间,有着旁人无法触及的情谊。
良久,李世民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铿锵:
“她已尽力相助,余下的路,要靠我自己去开。穆苏,若有一日我举兵,你可愿辅我?”
穆苏沉声一揖:
“穆某虽非中原人,但愿随公子逐鹿天下。”
李世民眼神渐渐收回,凝望远处天际的浮云,心底仿佛燃起一团烈火。
心中暗暗想到:“舒涵……今日一别,我必以功业相待。他日再见,绝不负你所托!”
穆苏见李世民无言,从袖中取出一张小小的琴谱:“对了,公子,郡主昨日托我把此曲谱交给你,说你今后可以在军中演奏,此曲名字好像叫破阵乐。”
李世民收下曲谱,向着远方遥遥作揖。
风声浩荡,钟鼓隐隐,晋阳城楼之上,即将到来的风云变幻即将开始。”
回到东突厥后。我悄然将一卷密函递到什钵必手中,信纸轻薄,却记载了我在晋阳和醉香楼间暗中打探的风向:哪些部落觊觎边境喜好战争,哪些酋长因隋朝赏赐动心,谁最易为重礼所收买。什钵必低头看着密函,眉宇紧蹙,沉默良久。
他抬头,眼里有疑惑:“你去中原收集这些信息做什么?”
我直视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力量:“义成公主上次在雁门虚报后方叛乱,叔父被她蒙蔽,我看她就是隋朝安插在突厥的一颗棋子,如今虽然叔父已经冷落了她,但是她实力犹存,不可小觑,我收集这些自然是要为叔父拔一拔隋朝的奸细。”
我把话压低,像是在帐中燃起一簇小火:“二哥,你可愿与我并肩,上次雁门一役你也看到了,隋朝已是强弩之末,并非可靠的盟友,隋帝又好大喜功,中原即将内乱,我们当早寻下一位盟友。”
他沉默片刻,手指轻敲信卷:“你的意思,是要我参与其中?”
我点头:“正是。二哥,你可愿与我并肩,选一个可靠的盟友?”
什钵必眼神锐利如刀:“你所说的盟友,可否值得我冒险?我不会随便相信汉人传来的话。”
我将话压低,提议道:“你觉得李世民怎么样?”
什钵必眼神微闪,嘴角轻挑,语气平静却带审视:“李世民……少年得志,又机敏过人。马邑一役,我看他沉着应变,不像一般人般轻狂。他知兵,明理,识人,也能权衡利害。若真能与他合作,的确可借势反隋,但也需谨慎——他的野心不可小觑。”
我点头,目光坚定:“正因如此,我才想与你并肩。若能结盟此等少年英雄,不只是对我们有利,也能保突厥在中原的筹码。”
什钵必低头沉思,最终,他缓缓抬头,目光中带着一丝认同:“你所言,有几分道理。话说,你是不是……看上李世民了?”
我笑而不答,故作神秘:“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什钵必眉眼微动,似乎既好奇又无奈,最终沉声道:“好吧,你我都看上的人,人品也算信得过,那便依你之计行事吧”
于是我与什钵必开始暗暗拉拢反隋势力,收买曾经的亲隋势力,排除隋朝奸细。突厥布局也慢慢布好,只静待一个时机。
大业十三年二月刘武周诛杀马邑太守王仁恭,并联络突厥企图称王,李渊以讨伐刘武周之名招兵买马,最终起兵谋反,五月李家军队准备向长安进发,攻下关中,同时又担心身后的突厥人趁着李家军队离开并州后抢城略地,于是派出刘文静出使突厥。
五月的草原风猎猎吹动,可汗庭帐的金顶在阳光下闪烁。大帐内,来自各部的酋长已经落座,刀剑横在席侧,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警惕。
刘文静身着汉人官服,额角却沁出细汗。他知道今日若不能说动始毕可汗,李渊起兵将失去最重要的外援。
始毕可汗端坐榻上,神色森然,环顾四方:“隋朝岁岁馈赠我突厥绢帛马牛,你却要我倒戈相助李氏?刘文静,你要如何解释?”
一位部落酋长冷笑:“李渊若败,突厥岂不是替他们背负骂名?我等凭什么押上族人性命去赌?”
刘文静拱手而立,沉声道:
“诸位长者有所不知。大隋国运已衰,炀帝荒淫残暴,百姓揭竿而起。李公久镇太原,恩信在民。若起兵,关中十万百姓必归其麾下。与其说是辅佐李家,不如说是辅佐一个新天下。”
大帐内一时喧哗,质疑声四起。大哥奥射设倚着长刀,语气直白:
“刘文静,你说得天花乱坠。可汉人皇帝哪个不是待突厥如草芥?你们成了,未必记得今日之诺。”
这时,我缓缓上前一步,银铃耳坠随着步伐轻轻摇曳,声音清朗:
“叔父,隋炀帝此时此刻正在江都醉生梦死,而且隋朝并未立太子,长安城如今无人主事,既然连隋帝都弃守关陇,何妨赌这一局?若李家得势,突厥不仅可收回旧岁馈赠之地,还能与新朝结盟,共霸天下。”
帐中火光摇曳,众酋长各执一词。始毕可汗面色冷峻,不置可否。
什钵必忽然起身,拱手说道:
“古话常言,大汗之业,不在于一时之胜,而在于长久的筹算。与其逼李氏父子与我为敌,不若先扶持,再观后效。”
我接着说道:“中原有言:‘唇亡齿寒。’隋室已衰,若李家得势,我突厥袖手旁观,将来中原坐稳,他们必以此怨首图我突厥。但若我等此刻伸手援助,便是‘结草衔环’,他们必铭记在心。到那时,两国合兵,可控西域,可御东敌。此消彼长之间,比我孤军南下强上百倍。”
此时义成公主正好不在帐中,一些对隋朝记恨已久的首领也开始帮着李家说话。
刘文静连忙趁势补充:“正是!可汗若能出兵相助,李氏必铭感五内,突厥亦将获无尽良马与财货。”
始毕可汗端坐良久,终于缓缓点头:“刘文静之言有几分道理。这金帛我便收下了,助李渊攻下这长安。”
帐中哗然,刘文静长长吐出一口气,重重一揖。突厥派出几千骑兵,刘文静带着骑兵还有马匹,兵甲启程返回太原。
春寒料峭,晋阳宫的宫灯依旧彻夜不熄。殿内,李渊披甲而坐,身旁的李世民、李建成等人皆肃然在列。案几上摊开的,是秘密绘制的的晋阳前往长安一路城池布防的地图。
刘文静从突厥归来,带回了始毕可汗的允诺。李渊微微抬头,目光中透出一丝审慎:“文静,你此次能说动始毕可汗,究竟用了何法?始毕可汗乃骁勇之人,平日难得说服。”
刘文静深吸一口气,躬身道:“此事全赖突厥小王子阿史那什钵必和一位公主,我随行之时,只需点明大隋衰败与李公恩信,二人便出言劝说可汗倾向支持李家,始毕可汗方才点头。”
李渊微微眯眼,目光落在李世民身上,手轻轻敲击桌案:“原来如此……世民,这二位似乎就是之前在晋祠见过的二位。”话语中有赞赏,也有一份未明的期待。
刘文静暗暗疑惑:“之前在晋阳求见李渊的不是两个普通突厥少年吗?”但看见大公子李建成暗暗皱眉便不好提出此事。
李建成心中微微一紧。他向来知道弟弟才智出众,但今日亲耳听闻李世民能借与突厥高层的私人交情,劝动始毕可汗,心里不免生出几分忌惮。那目光在火光下略微闪动,暗暗评估着弟弟可能带来的权势与危险。
李渊缓缓伸手,握住桌案边缘,仿佛稳住自己心中激动:“突厥愿助我李家,只要我们入主长安。时机已到,大隋天命已绝!”
李建成沉声道:“父亲,此事若不成,我们必为天下公敌。此事若成了,父亲便是天下之主”。
李世民目光则一直盯着地图上那枚代表长安的红点,不发一言,心口像被什么敲击。他不是没想过这一刻,可真到来时,心底竟涌上一丝莫名的悸动。
那是一个名字在心中闪过——舒涵。
他记得在那晚的篝火边,她目光明亮而笃定地对他说:
“隋室气数将尽,李家若握兵权,攻入长安必能势如破竹。”
如今,这一切正在发生。他与她之间,隔着千里,共同影响着天下的权力格局。
李家如何攻入长安,历史已有赘述,我便不再一一描述,只是期间我常托刘文静让派去的突厥骑兵给我带信。书信还是以哥舒翰的名义。这是晋阳一别后李世民给我写的第一封信:
“我欲逐鹿中原,不为一己之功名,只愿天下太平。然功业未成,心中惟念一人。
晋阳风起,战鼓如雷,我知此去路远,或死于乱世,或立于天下。若我一日封侯,必来迎卿;若我葬骨沙场,愿卿忘我。”
我回信道:“君言逐鹿,不为功名,吾信之。
然天下路远,烽火未息,吾不敢许同行,只愿君安。若君一日封侯,吾当遥献贺;若君葬骨沙场,吾亦铭念于心。山河有梦,命途多艰,惟愿君无恙,长安如故。若天命眷顾,待君再续此缘。”
*此章女主形象主要借鉴电影《英雄》里一袭白衣的如月。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