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墓黑洞
从G市回来后,白玉瑕的身体没有完全恢复健康,再加上今晚薄衣骑自行车送莫见霞回宿舍,中途又去超市买了管牙膏。途中的冷风钻进他的脖子里,让他打了寒颤。回宿舍量了温度,38度,发烧了。室友胥欢见他烧得满脸通红,说送他去校医院看看,白玉瑕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胥欢从抽屉里拿出一板感冒药,用指头从密封的铝箔里,抠出了一粒白加黑里的黑片,递给他说:
“晚上吃黑片,睡得香,保证香到你没梦。”
白玉瑕看着已经去掉包装的药,接过来放桌子上说:
“先放一下,睡觉前再吃。”
他拿起一瓶装满两升白开水的瓶子,仰起头,一口气喝完。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只要发热,他就要一口气喝完满瓶水,无论是多大的瓶子,那种冰凉的水在喉咙里掠过,带走燥热,然后汇集到胃里,像四肢传递出凉意,这种感觉让他迷恋,同时,这种喝水的方法对正在发烧的他有很大的帮助,他不太喜欢吃药,认为身体差的人才靠药驱散病毒,而他可以靠自我的强壮恢复健康。
卫生间里龚建坤大声叫到:
“老白你有病啊,把牙膏丢垃圾桶,不要给我呀。”
白玉瑕拿着刚买的牙膏走过去,放进自己的洗漱盒里说:
“还是原来的黑人味好,冰凉清新。”
龚建坤看着已经躺在卫生纸桶里的牙膏,责怪他说:
“这个冷酸灵也不错,不要就给兄弟们啊,你这盒牙膏几乎没用啊,你他妈的暴殄天物啊。”
“忘记了,抱歉!”白玉瑕也不想多看这个牙膏一眼,他拎起垃圾袋转身走出卫生间,朝楼下走去。
卫生间里传出龚建坤带疑问的声音:
“不是以前黑人换冷酸灵吗?这家伙哪里出毛病了?”
白玉瑕睡前还把冬被也拿出来盖上,冬被散发出一股存放很久的霉味,白玉瑕顾不得这些。龚建坤看到他在厚厚的被子里哆嗦着,关心地说:“熬不住去校医院打点吊针,别明早起来变尸体了,要去记得叫我。”他虽然还能感受到冷,但厚厚的被子把所有皮肤散出的热量都保留住,温暖慢慢地返传遍他的身体。
他感到身体热似火烧,走在闷热狭窄空间里,举目都是障碍物,脑袋里无数需要他解的高数题,一个还没思考明白,下一个又出现了,头脑里全是数学符号和函数图,平面和立体的几何图形交叉而出,不相干的函数图表互相干涉,在他的脑子里慢慢放大,然后消失,再出现,他陷入了无限的未知和无限的繁忙思考,但一点头绪也没有,绝望让他双手抱头,扯着头发,头用力撞击眼里的一切障碍物,但每个障碍物就都是影像,他每一次撞击都落空,压抑的空间逼他逃离,他用脚踢四周的墙壁壁,希望能找到出口。无数次后,一脚踹动了墙壁,墙晃动了几下,轰然倒下,他没有停留,大步迈出,不一会儿,他来到一个悬崖底下,突然倍感凉爽,身上的汗干透了,他坐在一块石头上,石头旁边是棵杉树,对岸也是悬崖峭壁,但没有裸露的石块,而是一片碧绿,他享受着这突入其来的凉爽与美景。旁边的杉树发出“沙沙沙”的声音,她侧头看去,不远处有一块大青石,类似碑状,细看有打磨过的痕迹,再仔细看,中央有竖写碑文:“青年……葬于此”,人名无法看清楚,他抬起头,眯起双眼,以便他看清楚人名,但是还是无济于事,人名还是模糊不清,好像是没有刻上,也好像是被打磨掉了。他抬头,目光被头顶的悬崖吸引,上方是一个弧形沿口。他的视角如装在无人机上的摄像头,慢慢无人机起飞,缓缓离开他站的位置,飞出悬崖的沿口,升到对面的悬崖顶,然后转头俯视他刚才的位置。他还是坐在原地,他坐在一个如篮球场大小的洞口,这个洞口,又被一个如山大小的洞口镶嵌起来。原来他坐在一个巨大如山的墓室里,在他的身后,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如恶魔般张开的大口,贪婪地吸摄着他周围的一切,连光线都被吸得丝般滑进入洞里,而吐出的是一团团着黑气,他顿时觉得凉风持续从他正面吹来,吹向洞里,风力越来越大,他越来越冷,感觉到他立刻就要被吹入洞里。
受到惊吓的他从梦中醒来,身上全是冷汗,烧已经退了,两床被子都被踢到了床下。他坐起来,刚才梦里的墓地黑洞让他心有余悸,他一直想弄明白那墓碑上未看清楚人名,但是又不敢立即躺下,如果梦能接上,他害怕再看到那吐着黑气的无底黑洞。这时候他感到尿急和口渴,去洗手间回来才发现两升容量的瓶子里空空如也。他蹑手蹑脚走到龚建坤的书桌旁,那里有一箱矿泉水。他拧开瓶盖,连喝了两瓶。返回床上,望着窗户上灯光投来婆娑的树影,他在想:“哪个青年死了?这个梦什么意义?”
转眼小雪节气到来,天气一天冷比一天,外面呼啸的寒风提醒他要关紧窗户,刚拉上窗户,白玉瑕接到宿舍传递室大爷电话,让他去拿包裹。他以为是母亲寄来的日用品,但当他看到包裹时,这是一个没有寄件人姓名,没有寄件地址的包裹。寄件地址的邮戳“武汉洪山区鲁巷”,收件人电话姓名的确是他。在疑惑中他打开了包裹,包裹里是一件羽绒服,尺寸正好合身,颜色也是他喜欢的。
再次确定收件人姓名,没错,白玉瑕三个字每一笔都是写对的,疑惑中,他只好把衣服带回宿舍。
龚建坤把衣服拿起来一看,吃惊地说:
“老白,看不出来你小子这么有钱,这是名牌啊,波司登,一件要一千多啦!隐藏得够深。啧啧啧!”
白玉瑕吃惊地说:“一千多?”他印象里,衣服都是一百多,最多两百。
“你自己买的你不知道?来给你看看什么叫名牌。”龚建坤边说边打开桌上台式电脑,几分钟后,在波司登的官方网站上,这个型号的价格是1299元,旁边的图片和白玉瑕手里的衣服一样。
白玉瑕不相信这一件衣服怎么能值一千多元,吃惊不已的他只好骗龚建坤说:
“这是亲戚送的。”
“什么亲戚啊?你真是有个好亲戚。”
白玉瑕把羽绒服换上,在胥欢桌前镜子里照了照,非常的合身。胥欢打量下说:
“你这亲戚真是了解你的体型,跟定制的差不多。”
白玉瑕插进衣兜的手摸到了一张纸条,他以为是吊牌一样的东西,等她拿出来一看,上面是手写的字体,他趁大家没注意到,又把纸条放回口袋。
在卫生间里,他展开纸条,这是几行秀丽柔美的字:
“冬天的寒冷不可怕,只要你心里的火苗不曾熄灭,愿这件羽绒服给你带来温暖,让你不再被朔风所伤;再寒冷的冬天也会过去,期望有机会我能点燃你的炽烈之焰。”
白玉瑕从字体知道来自于她,他仰起头,长叹了一口气:“向来缘浅,奈何你如此情深?”
元旦新年到来了,白玉瑕邀约莫见霞去武汉江滩参加跨年活动,虽然她马上就要研究生考试了,已经处于分秒必争的状态,她还是欣然答应了他的邀请。虽然凛冬的风是如此的寒冽,再去赴他的邀约的路上,这凌冽的寒风也是充满柔情。
他穿着新的羽绒服,她也穿着羽绒服。他们站在武汉关的江滩上,身后是人潮涌动,灯火辉煌的江汉路,辉煌的灯光甚至衍射到了江滩上。等待跨年烟花的人们三三两两坐在台阶上,石凳上。江面吹过的寒风怎能抵得过人声鼎沸的热情。
他看着江中穿梭而过,灯笼满挂的游船说:
“好美的风景啊,离我们假期坐船旅游已经过去半年多了。”
“嗯,你倒是记得清楚,很怀念那段旅游时光吗?”
他仍然看着江面,风已经撩不起他板寸的发型,但还是撩起了他的表情。
“那的确是一段值得回忆的时光,风和日丽,还有美丽的你。”他转脸回来看着她,继续说:“谢谢你的陪伴,大学生活才如此美丽。”
她被触动,低头下头,避开他的眼光。说:
“不是说你不会再对我说谢了吗?怎么又说了?”
他把手从衣兜里拿出来,张开巴掌,可以看到五指的周围散着热气,他在空中画了一圈,探测了一下气温说:
“天气真冷,这件羽绒服很合身,也很保暖。”说完他盯住她的眼睛。
她没想到他突然来这么一句,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她表情慌乱,眼神逃避,他继续说:
“这冬天是我遇到过最冷的寒冬,能把心都冻透的寒冬,但是,这件羽绒服帮我度过了,谢谢她。”
“她只是一件羽绒服,没这么大的能耐,还得靠你内心燃起火焰,才能抵御任何寒冬。”
他第一次觉得有女生观察力这么细致,他未透露他之前的任何情况下,能这样看透他。他说:
“你真是一个好女孩。”
她目光与他目光相遇,在他的目光里,她看到了真诚,关心、欣赏……唯一没有的是对她的爱恋,她有些失落,证实了在他心里没有她的位置。她失落地说:
“什么时候能再次看到虽然冷峻但阳光的你?”
他用温暖的双手捂住双脸,呼出的热气从掌缝里散出来。
“我也不知道……希望时间会帮助我,再说还有必要吗?”
“你失去的可能并不是值得的。”这句话说出她就有些后悔了,她知道她未必有资格这么说,连忙解释说:“我的意思是未必合适。”她觉得这个解释有些欲盖弥彰,索性闭上嘴巴。
他当然听出了她话的意思,他从来没有想过对戚梦君这么多年的感情是否值得。因为他觉得之前任何付出都是甜蜜的,但他没想到的是,当时有多甜蜜,现在就有多么苦楚。时间也是吗?思恋得越久,难道也要多久忘记?他把手从脸上拿下来,温暖的手把脸捂得红润了些。他说:
“你说得有道理,可是这个世界上很多时候很多事都是没道理的,更何况……”他欲言又止。
她心跳加速,呼吸频率明显快了很多,嘴和鼻呼出的白色气息暴露她的紧张。她鼓足了勇气说:
“没道理的事你就忘却,开起一个新的开始,还有值得你的人。”她虽然紧张,虽然慌乱,但是她的目光从未有如此淡定和渴望。
看着她的眼神,他有些愧疚,大二开始他就读懂了她眼神里暗藏的信息,但很多时候他都装不知所以。如果早点告诉她,是否她也找到了她值得的坚持。为了不要把他所经历的在她身上重演,他想说得直接明了,这也是他今天约她来这里的目的。他轻描淡写说:
“如果三年多前,她给我的是斩钉截铁的拒绝,六年前不给我任何期待,我的青春世界里感情这一页可能是空白,也好过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可能我今天就不会这么痛……楚。”
停顿了几秒后,他突然两眼含泪,语重深长地说:
“你如此美丽,善良,在一个对爱回不来的人身上付出,那是不值得的,我就是你的那个不值得,你将来会和我一样痛苦。我现在有你的安慰,可是以后你痛苦时谁安慰你?我真的不配!我怕我变成你青春里的不值得,你的青春很珍贵,每一秒都不可以耗费!”他说完后虽然泪还在继续流,但是心里的乌云变成了白云朵朵,阳光撒向白云,照进他那湿冷的心。
她的眼泪也无声地涌出,滑过她为了见他精心准备的容妆。他的拒绝虽然是那么的凌冽,但是她内心感到温暖。仰望着他的脸庞,她的确没有看错他,纯爱、细腻、责任感。只是感叹自己出现的时间不对,情很深,缘很浅。她异常冷静地说:
“哥哥,谢谢你的坦诚,即使孤独又有何妨?让我们一起面对未来的孤独与风雨!”
此时,人生鼎沸,十秒倒数的声音响起,满天的烟花,无比绚丽。情侣们相拥相吻,孩童们欢呼跳起,莫见霞抓住白玉瑕的手,对他耳语:“还记得你欠我一个愿望吗?”烟花的响声盖过了她的声音。
他大声问:
“你说什么?”
她也大声回答:
“还记得你欠我一个愿望吗?”
“记得,当然记得。”
“今天你就帮我实现,好吗?”
“好呀!你说”
“答应我,往后余生,你都要幸福!”
倒数到零,天空中的烟花越来越多,人们的欢呼声越来越大,新年到来了。
栀子花散发出奶油般的清香与女贞花浓浓的荷尔蒙味混在一起,空气的热度让人躁动,那是毕业季到来了。大部分人的学校求学生涯,在这个季节将画上句号,这个季节要告别的,不仅是师友、是校园,还有那个求学的自己。白玉瑕打电话到闵姐的花店订了两束花,一束风铃草,一束白百合。白玉瑕骑着他那辆破自行车,穿过这躁动的校园,广播里《斯卡波罗集市》曲子,伴随着他,伤感的风声在他耳边滑过,他一路用铃铛声提醒自己不孤单,出了校园。当白玉瑕,走进花店,闵姐正在和一个女孩在修剪花的枝条。闵姐抬头看到白玉瑕,有些诧异。
“小白,好久不见你了,快一年了吧?怎么今天跑我这里来了?”
白玉瑕拿起一把花枝剪,加入到他们的行列。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我闵姐了吗?”
“你这家伙学会了油嘴滑舌了啊!”
白玉瑕用花枝剪指了指礼品货架上的两束花,似有骄傲地说:
“我来取我的花呀!”
闵姐这才反应过来,拍了拍额头说:
“原来刚才在电话里预订花的是你啊,难怪我莫名觉得这声音有些熟,但是却一时想不起来了,你看,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她指向放花束的货架。
白玉瑕放下花枝剪,走向货架,拿起那束风铃草,转身面对闵姐,说:
“闵姐,我已经毕业了,就要离开武汉了,再见不知是何时,今天来感谢你过去两个月的照顾和开导,我也不知道该送你点什么作为纪念。”他再次看了看手中的话说:“唯有这束花代表我对你的感谢,希望你幸福美满。”
闵姐手里的剪刀僵住了,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开了这么多年的花店,打包了无数的花束,但从来没有一捆花是属于她的,她感慨地说:
“这是我第一次收到花,非常感谢你的用心,我很喜欢你选的风铃草,你真是一个好小伙。”然后她回头再看看那束白百合,显然她也明白了他要送的对象。满眼关爱地问:
“不完美吗?”
白玉瑕知道闵姐想问什么,他说:
“你肯定想为什么不选玫瑰?原来的,已经不可能了,但至少没有留下遗憾,如果没有你的鼓励,还真的可能有遗憾,这束花是准备送一位真诚的朋友的。”说完他也回头看向那束白百合。
闵姐小心翼翼地问:
“她知道她只能收到你的白百合吗?你确定她懂白百合的花语?”
他回过头来看着闵姐说:
“她懂,她知道,她能接受这束白百合。”
他停顿了几秒,面带稍许忧伤继续说:
“我曾经经历的,不忍心让在意我的人再经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闵姐欣慰地笑了,说:
“真的羡慕那个最终牵你手的人儿啊!”
旁边的姑娘不知何时停下了手里的活,出神地听他两的对话。直到白玉瑕付款时,她才回过神来。闵姐坚持不让他付款:
“这两束花,算是我送你的,免费。”
白玉瑕换了严肃的面孔说:
“闵姐,你什么时候免费送我花都可以,我都欣然接受,但唯独今天不可以,这两束花的意义是不能免费的,她们都是送给我最值得感谢和感激的人。”
闵姐点了点头说:
“如你所愿,我收下。”
闵姐把手里的话单独放在另一个货架上,眼神里满是对这束花的喜爱。白玉瑕和闵姐聊了他找的工作和工作地点,并告诉闵姐去杭州时记得去看他。闵姐叮嘱自己弟弟般对他说要学会照顾自己,步入社会就要开始接受社会的刀枪剑戟。
白玉瑕捧着一束百合,单手骑自行车滑行在学校的林荫路上。路过的女生,侧目这捧花的男子,带着花香,穿过人群。
文学院后山的亭子里,收到白玉瑕短信邀约的莫见霞,正在等候他的到来,她一身仙气飘飘的连衣裙,还是扎着高高的马尾辫,尽显青春活力,与这个夏季如此的搭配。
他看到她的时候,他高高地举起花束,自行车在石板路上颠簸着冲向她。他直接把自行车丢在亭子旁边的草地上,双手捧上百合说:
“这束百合,正如此刻的你,只有她才能代替我对你的感激之情。”
既吃惊又开心的她,接过百合搂在怀里,目光落在花朵上久久不愿离开。她说:
“好美的花呀,”然后深吸呼吸,百合的清香让她陶醉,她又说:“好香呀!”
“希望你喜欢。”
“你的眼光真不错,世间没有比这更美的花了。”
他停顿了下说:
“我后天就要走了,去工作,你考研的学校在哪里?”
“我继续在母校读研,你将去哪里工作?”
“杭州。”
他沉默了片刻,说:
“离我有点远,不过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最忆不过是杭州。”
他反驳道:
“桂林山水甲天下,你老家广西才是最美的。”
“今天算是告别吗?这么正式?”
“我们是朋友,我们保持联系,没有告别。”
她把花捧到脸庞,挡住了她的半边脸,透过花束看着他说: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送给你,我只有一个要求。”她停顿了一会儿说:“希望你记得对我的承诺,实现我的愿望 ‘往后余生,保持你的初心,你的热爱,你都要幸福’”
他看着花束后面那比百合还纯净的面孔,还有比百合更清香的青春气息。他郑重地点了点头,说:“我一定会的。”
看着眼前这男孩,她感觉到他好像已经恢复了他的青春活力,也看到了他那还没有完全成熟的面孔上有已经有了些许沧桑。
走的前一天晚上,白玉瑕把他在学校走过的路,用脚步量了一个遍,在他经常打电话的电话亭站立良久,最后走上宿舍的天台,喝了几瓶啤酒,和衣躺在还在微微发烫的水泥地上,望着满天的星空,在这里再数一次满天的星斗,他要对自己在这里的青春时光说再见。妈妈曾经对他说过,一个人刚去世的时候,会把生前走过的脚迹,一个一个地捡起来。他苦笑了下,心理默默嘲笑自己:“我怎么还没死就去收拾自己的脚迹了。”
第二天,宿舍里第一个启程的就是白玉瑕,同宿舍的室友还有隔壁的同学一起送他出门,龚建坤帮他提行李,胥欢帮他背着包,他两手空空,第一次双手提着行李到校还历历在目,转眼就是背对校园,面向来时路去赴一个未知的成人世界。
文汉大学的门口,出租车排着队等着一个一个需要离开的毕业生。和送行的室友同学拥抱过后,他转身走向出租车,突然泪水涌了出来,再回头,几个室友也是两眼通红。在人群的背后,莫见霞双手捂住脸,远远地看着他。他对她挥了挥手,对大家挥手,进了出租车,关上车门,关上车窗,汽车启动后再也没有勇气看窗外一眼。待汽车过了正大门,再也忍不住的他,趴在副驾驶靠背上哭出声来。
师傅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说:“毕业了,走了,青春。”
到公司报道时,前台领他去找了人事部文员,同事领他参观公司的食堂、厂房、办公室。其实他什么都没记住,太多参观如放电影,再加上刚工作,人事同事介绍时说了很多术语,讲了半天他听得云里雾里,但又不好意思反问,只好稀里糊涂地跟着点头。
公司是台湾企业,他的领导是一位温文儒雅的台湾人。从名字就能听出文雅来——简本初,他把白玉瑕领进他的办公室,首先表达了对白玉瑕的欢迎,其次大概介绍部门团队的状况,最后告诉白玉瑕,如果生活中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找他寻求帮忙。中途还让他的助理给白玉瑕倒一杯美式咖啡,未喝过现磨咖啡的白玉瑕不得不如同喝中药般喝下这杯咖啡。喝完这杯苦咖啡,迎来人生中比咖啡还苦的职业生涯。
总之第一天的工作除了领了一台电脑,其他啥也没干,领座的女士给了他几份工作手册,让他先学习,并说有不懂的就问她。接触虽然陌生,但也感受到了人性的温暖。
职业生涯刚开始的他,对工作的经历如同是一张白纸,在同事的帮助下和他师傅的带领下,加上他的勤奋好学,他开始在这张白纸上落笔。转眼几个月过去了,作为产品经理助理,他已经可以协助他的师傅张岸九处理些简单的工作了。
他的师傅产品经理和处长简本初都在出差中,明天有一个需要张岸九参加的会议,由于他无法出席,他打电话给白玉瑕让他代理参加会议,并介绍会议的主题是处理一个产品的品质问题,他们部门诉求很简单,只需要得到什么时候解决完品质问题的信息。会议上的高级管理层人员比较多,所讨论的和传递的信息都很重要,特别强调白玉瑕在会议上不必发言,只需要把各部门的信息带回本部门,待他回到办公室再分析会议内容。以前都是他师傅带他开会,会议上不懂的他也会问他师傅或参会人员,像今天这样强调会议上不要发言的事情,他第一次遇到。
鉴于会议的重要性,他提前到会议室等待,在他后面进来的是采购部经理,然后品质部经理和几位他不认识的人也进来的。采购部门经理三十多岁,其他几位都是四五十岁,白玉瑕显得太稚嫩了。品质部经理看会议参与人员到齐,主持会议开始:
“经过几天的分析,我们确认此次信号输出不良为供应商A供应的电阻阻值不稳定导致,检测数据在这里,大家看看。”说着把打印出来的报告一人发了一份,白玉瑕拿到报告,报告上的各种曲线图和数据,他完全看不懂,唯有最后一个测试结果判定“不合格”是他能理解的。品质经理发完报告后继续说:
“各位已经根据测试报告,能很清楚看到具体的失效原因和超规数据,我不再过多解释。我介绍一下目前的状况,成品有一万多,半成品有两万左右,总计返修工时预计在六十万左右。”当他说完返修费用的时候,会议室变得异常的安静,风从窗户吹进来,窗帘的一角被吹起,噗哒噗哒的声音在会议室回荡。
坐在中央的看起来年纪最长同事语气慢速低沉地说:
“什么时候返?费用哪个部门承担?什么时候完成?”
品质经理立即接话道:
“现在主要是解决是返修费用问题,这个问题解决了,返修时间和完成时间就可以排出来。”
长者继续问:
“哪个部门承担费用?”
又是一段沉默时间,白玉瑕感受到了会议室里的压强远远大于大气压强,因为他感到被压得喘不过起来。另一位五十多岁的同事用笔敲了敲面前的记事本说:
“品质部门需要定义责任部门。”
品质经理把笔记本盖上,看向坐在尽头低头看记事本的采购经理说:
“在座的各位已经很明白,不良根本原因是供应商的材料不稳定,所以,返修费用由供应商承担,这需要采购去联系供应商索赔。”
他说完后目光返回到年纪最长者身上,采购经理抬起头,目光扫了在座所有人一圈。然后目光同样看向长者,不紧不慢说:
“各位领导和同仁,测试报告的确很清楚,我只有一些疑问需要品质部门协助回答,第一个是来料检查的数据在哪里?第二是生产过程中对信号管控的检查方法是什么?是否可以分享给大家。”
品质经理说话的语调变得高了些道:
“顾经理,我们今天之谈返修费用和返修时间,不谈别的。”
“如果根本原因没找到,预防措施也没有,那么下次材料问题是不是只找供应商解决?就这么简单?”
品质经理站了起来,语气里已经有火药味了。他说:
“顾经理,我们已经确认是供应商的问题了,你们为什么不支持去向供应商索赔?”
白玉瑕已经听出了品质经理在逃避采购经理的问题,他认为品质经理无法回答或不想回答,答了可能会有更多问题。品质经理盛气凌人的样子让他感到反感。
采购经理仍然慢条斯理地说:
“我没有反对材料有问题的界定,问题根本原因没有弄清之前,我无法向供应商索赔”
此时的品质经理怒火冲天,叫嚣道:
“顾经理,请你明白,是我们公司给你发工资,不是供应商给你发工资!你该站对你的位置。”
他说话的唾沫带着恶心的香烟口臭,直扑坐在对面的白玉瑕,本来白玉瑕已经对他的盛气凌人已经反感,现在就更恶心了。
采购经理瞬间变脸,严肃说到:
“我的位置就是G公司的采购,维护G公司的利益,但是也不会让供应商承担一些不是应该承担的责任,还有,请回归问题本身,不要人生攻击,说话注意态度。”
品质经理正要继续发火,年长者从靠椅上欠了欠身。说:
“各位冷静点,注意说话的方式。”
看到品质经理说话的态度和对采购经理的人身攻击,这么多人居然没有一个人为采购经理主持公道,白玉瑕心中正义的无名火被点起,忘记了他师傅的交代,话如迅雷脱口而出:
“你……你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也就算了,还对他进行人身攻击,你想表达什么?这样还能讨论出什么结果?”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向了他,看得他心里发虚。面对这个新人的发言,品质经理吃惊得张开的嘴久久合不上。采购经理更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年长者旁边的一位认识他,轻声对年长说:
“这是研发部今年新来的毕业生,简处给我介绍过。”
然后他把目光投向白玉瑕说:
“小伙子,下次说话前记得介绍一下你自己,在你面前的都是你的前辈,这位是副总,这位是运营处长,还有我是品质处长。”他一一介绍了这几位领导给白玉瑕。
白玉瑕听了介绍后,后悔刚才的发言,脸红耳赤,顿时如一个哑巴,巴不得用脚把地板扒开钻进去。
副总看向他,投来几分赞许的目光,同时说:
“一个刚毕业的新人都知道要探讨问题的本质,你们还吵什么?……”
白玉瑕内心已经无法安宁,他根本静不下心来聆听会议的内容,散会的时候,他选择最后一个离场,只记得品质经理在他面前重重地把椅子推向会议桌,以此表达他对白玉瑕的愤怒。
第二天上班,他师傅走到他旁边对他说:
“把昨天会议内容给我分享下。”
白玉瑕站起来,介绍了他昨天会议上清醒时听到的内容。他师傅一听,调侃说:
“你小子心思都用在打抱不平,主持正义感了吧?几个处长和副总都参加的会议,居然没有结论?”
白玉瑕尴尬地低下头说:
“抱歉了师傅,忘记了你的交代,没给你把事办好。”
张岸九拍了拍白玉瑕的肩膀,把他拉倒部门小会议室。让白玉瑕坐下,他也把一个椅子拉过来,靠近白玉瑕坐下说:
“昨晚品质经理已经打电话给我告状了,品质部门本来的甩锅会被你帮助采购部门给搅黄了。”
白玉瑕据理力争说:
“师傅,可是品质部门的确是有问题,他们逃避他们的责任。”
他师傅看着他,是认可的表情。他说:
“首先,你的勇敢让我敬佩,但和我们没有利益相关的时候,勇敢会给我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我不是让你学会圆滑,我是你的师傅,我希望你在职场里学会保护自己,不要被伤害。”
白玉瑕觉得他师傅话虽然有道理,但还是有些过于世故。职场里摸爬滚打多年的张岸九,自然看出了白玉瑕的心思,他如长辈一样对白玉瑕说:
“不忘初心固然重要,但是坚持起来很痛苦,我不是让你放弃你内心的勇敢善良,我是叫你怎样表达,不要因为你的善良勇敢被伤害。”
白玉瑕感谢地点了点头,似乎理解了他师傅的良苦用心。张岸九又补充道:“不要轻易地同情或可怜一个人,你要做好准备,你同情一个人就要背负他的命运,你可怜一个人就要经历他的处境。”白玉瑕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觉得很荒谬,但他没有在表情上表现出来。最后张岸久摸了摸他的头说:“你学得很棒,做事也认真,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至少你学到了些东西。加油!”
快半年下来,白玉瑕的生活圈几乎就是公司和公寓,周末去去商业中心或旅游景点。下班晚饭后,他在住所附近的公园散步,接到了他母亲打来的电话,先是问工作是否顺利,身体是否健康,然后开始给白玉瑕拉家常。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小继今年春节要结婚了,女朋友我们看到了,很贤惠,很漂亮。”
小继是他舅舅的儿子,只是小他一个月的表弟,和白玉瑕关系很好,这结婚的消息他早就知道了。
“妈,我早就知道了。”
“他的速度真快啊,这才毕业不到一年居然要结婚了”母亲的语气里全是羡慕的音调。
“人家大学就谈的恋爱呀,当然快呀!”白玉瑕脱口而出。
母亲快速接入话题说:
“那你谈的呢?高中谈的呢?”母亲的问题直击灵魂。
白玉瑕才知道这才是母亲想要谈的话题,他说:
“没有啊,高中天天监督我不准谈恋爱,现在你倒是要我学别人结婚,要不要我给你捡个孙子带回去啊?你应该要的是孙子吧?”
他母亲听出了他的敷衍,但仍然认真地说:
“如果你认可那个戚梦君的话,过年回家邀请来我们家。”
白玉瑕觉得心突然一滑,变得郑重地说:
“妈,没有的事,以后别谈这个人了。”
即使远隔千里,他的母亲还是感受到儿子话的分量,虽然她还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以她对他的了解,再问就是暴力回击。为了缓解气氛,母亲继续调侃说:
“那你从身边赶快物色一个,春节带回来我们把把关。”
白玉瑕被他母亲的话气得哭笑不得说:
“你以为买白菜,看上就买啊?”
母亲听儿子不耐烦了,本来这次电话的主题就是用他表弟的婚事来引导白玉瑕也考虑自己的人生大事,见白玉瑕这么抵触,只好草草寒暄几句就挂了电话。
白玉瑕一个人漫步在这个离家两千多公里的公园步道上,夜晚的宁静更显出他的孤独。穿过公园的竹林就是繁华的街道,除了霓虹灯仍然闪烁,街上的车和行人已经稀少了,已经不早了,该回宿舍休息了。
路边,一位女性蹲在路边的墙角,一只鞋子不知去向,一个光膀子的男人站在她旁边抽着烟,男人嘴里的脏话喷向女人,女人哭哭啼啼。觉得奇怪的白玉暇离他们约十多米的地方站住,关注事态的发展。男人看到白玉瑕在旁边,伸手抓起女人的头发就往竹林旁边拖。
白玉瑕跟了过去,叫了声:“嘿,干嘛呢!”男人回过头说:
“你他妈的谁呀?关你□□事,赶紧给老子滚!”
看着女人哭泣的脸,白玉瑕问她:
“这个人是谁,你认识他吗?”
女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叫白玉瑕赶紧离开。
他一时拿不定主意,走吧,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女人可能有危险;不走吧,女人和男人都让自己走。正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男人一巴掌扇在了女人的脸上,声音清脆得让白玉瑕耳朵都在颤抖。他跑上去拉开女人,对男人吼道:“不能打女人。”
男人酒气熏天,一股恶心的酒气混杂着烟味钻进了白玉瑕的鼻子。他指着白玉瑕骂道:“哪里来的杂种?给我闪开。”骂完冲白玉瑕就是一拳,白玉瑕一闪,拳头就打在了他身后的墙上。男人没顾上痛,再一个摆拳,这一圈结实地打在了白玉瑕的背上。年轻气盛的白玉瑕还没感受到疼痛,抬起脚向男人肚子就踹了过去,男人顿时翻到在地。他正要补上一脚再教训男人时,女人拉住了他,哭着对他说:“小兄弟,你赶紧走吧,赶紧走!”这时男的已经爬起来了,起来就朝白玉瑕脸上又是一拳,白玉瑕的手被女人拉住了,还手也还不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挨了一拳后,觉得鼻孔有腥味,用手一模,一看,一手红色,流血了。鲜红的颜色,激发了这个年轻人的血性,他挣开女人的拖拽,冲向男人。两人扭打在一起,女人过来拉架,但大部分是拉住白玉瑕给男人打。
路边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不知道谁报了警。警察来了把二人拉开,各自蹲在地上,女人蹲男人旁边,警察开始初步了解情况。白玉瑕接过警察递来的纸巾塞住正在流血的鼻孔。然后把前因后果给警察说了一遍。等警察再问旁边的男女时,男人说:
“警察同志,我没有打我老婆,这家伙过来调戏我老婆,我们才打起来的。”
警察看了一眼白玉瑕,又看了一眼女人,问她:
“是这样的吗?”
这时女人停止了啼哭,点了点头。
警察把手往白玉瑕身上一搭说:“走吧,大家回局里说清楚。”
白玉瑕震惊之余直接懵了,警灯的闪烁刺花了他的眼睛,他本来想争辩,但警察有力的手已经把他按进了警车。在警车里,白玉瑕死死盯住坐在对面的女人,女人不敢直视他,只能看车厢地面。
派出所的房间里,警察给白玉瑕一张湿巾,擦了擦满脸的血污,他把刚才的话再给问他的警察重复了一遍,警察没有再多问,走到另外一个房间查问那对男女。大概过了半小时左右,一个警察过来对他说:
“你可以走了!我们查出过程和你说的差不多,出去和他们和解吧。”
“和解?我现在被打成这样,和解?女人承认了?”
“他们没有承认,而是你们斗殴的地方正好有我们治安摄像头,刚调摄像头的记录看了。”
“斗殴?我被他打了啊,我是见义勇为啊!你看。”白玉瑕指了指堵着纸巾的鼻孔和手上的血渍。
“你也动手了啊,他也不轻。”警察指向隔壁的男女,男人脸上大块乌青,肿起的脸像两个馒头。“你想想,要是没有摄像头,女人一口咬定你调戏她,白挨打不说,我们取证更麻烦,也耽误你不是?”
白玉瑕站起来,透过玻璃死死地盯着对面的女人,女人也抬头看过来,眼神里除了些许无奈,更多的是无所谓,没有一丝歉意,旁边的男人,看着鼻青脸肿的白玉瑕,玩世不恭的眼睛圆睁,露出得意的微笑,带刺青的手指打出一个胜利的“V”势。白玉瑕转身正要冲向隔壁房间,警察一把拉住他说:“何必呢?在这里不能再动手了!不和解,目前的情况只能按斗殴处理,那是要留案底的,你还年轻啊小伙子,没必要在这种人身上,这种事上惹麻烦。”
白玉瑕狠狠盯着对面的女人,只好无奈地说:“无耻之徒,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和解吧!”
一切弄完,已是午夜,一个年轻警察把白玉瑕送到大厅,对他说:“小伙子,打抱不平是好事,但以后遇事要三思,也要注意保护自我。搞成这样,你看你麻烦了不是?”
白玉瑕肿起的嘴唇对警察说:“你的意思是让我以后少管闲事?”
警察摇了摇头,拍了怕他的肩膀,把他送出大厅。夜深人静的派出所门口,两辆出租车看到他青肿的脸,都拒载了他,又等了十多分钟后,才有一辆出租车停下,上车后,司机除了问他地址外,全程无话可说。白玉瑕回想刚才发生的事,叹了口气说:“这是什么世道啊?!”回到住处,洗漱完毕后已快是凌晨,加上还未平息的怒气,他睡意全无,干脆在电脑上看起了电影,等待天亮去上班。
为了不让更多人看到他满脸淤青的狼狈相,他一早就就到了自己的办公位上,第一个见到他的是坐在他旁边的同事王纯雅,还没等她开口,白玉瑕就主动介绍了个大概,然后王纯雅再给后来的同事介绍,上班不到一小时事,他助人挨打的遭遇就已经传出了他们的办公室。加上中午食堂吃饭时见到更多的人,全公司几乎已尽知了,不过到最后他自己听到了不同的版本,最夸张的是和别人争风吃醋被打了。
午休后刚开始工作,部门助理就过来对他说:“简处长找你,让你现在去他办公。”白玉瑕淤青的脸加上未完全睡醒的眼神,看起来有些滑稽。对她说:“找我什么事?”
助理撇嘴轻声道:
“不知道,只叫我让你去找他,谁敢问?”说完就走了。
白玉瑕走到他师傅旁边说:
“简处找我不会有什么事吧?”
张岸九看着他的面孔,摸着额头笑了笑,说:
“不要揣摩上意,我也不知道啊,你去了就知道。”
问不到答案的白玉瑕忐忑不安地走向处长办公室,敲响了处长的门。处长让白玉瑕坐在了他办工桌前面,自己往侧面坐,这样就避开电脑屏幕,两人可以看到对方的全部表情。简处长家长似和蔼可亲地问:
“严重吗?还疼吗?看起来不轻啊!”
白玉瑕连忙回答:
“谢谢处长关心,只是皮外伤,已经不疼了。”
“昨晚的事,我大概了解了下,你的勇敢值得佩服。”
白玉瑕尴尬一笑,说:
“还不是最后好心办坏事,白挨一顿不说,还被他们嘲笑。”
处长听了白玉瑕的回答,再问:
“你后悔了吗?再遇到类似的事,你还会出手吗?”
白玉瑕搓了搓手,不知道怎样回答。简处长给助理打了电话,叫他打一杯咖啡进来,强调要加奶加糖,然后对白玉瑕说:
“小白,善良和勇气是我们非常珍贵的品质,两样你都具备,很难得啊!当它们受到误解或不公平的对待时,应该不要放弃你的坚守。”
白玉瑕点了点头。处长继续教导:
“如果受到外界的影响,你放弃了你的坚守,那么,你可能会变成一个连你都陌生的人,甚至你厌恶的人。”
助理端来咖啡,处长示意她放在白玉瑕面前,然后示意白玉瑕喝咖啡,白玉瑕不好拒绝,端起来喝了一口,奶香加上砂糖的甘甜,一股浓厚的醇香在他的口里漫延开来。这和上次的味道完全不一样,他才知道,同样是咖啡,但味道却完全不一样。
处长待白玉瑕咽下咖啡,香甜的味道从喉咙转移到他脸上的时候,处长继续说:
“上次的咖啡,那是美式咖啡,是纯咖啡。加了奶与糖,他就不再纯,变成口味完全不一样的咖啡,甚至都算不上咖啡了。”
白玉瑕明白处长借物喻人,点了点头。处长端起自己桌上的白开水喝了一口,说:
“前几天品质处长也给我讲了你在副总主持的品质会议上的发言。和昨天发生的事一样。他们和你的利益还无关系,但是你还是站出来帮助别人。我刚才讲了善良和勇气是我们非常珍贵的品质,尤其你这种同情别人,和自己毫无利益的善良和勇气,更为稀少。”
处长提醒白玉瑕趁热把咖啡喝完,否则要等到冰冷才好喝,温咖啡是最难喝的。他看着白玉瑕喝净杯里的咖啡,像对自家孩子一样,满怀期待说:
“在你今后的人生中,你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事。各种不公,各种诱惑,当你面对他们时,希望你像现在一样,坚守住你心中的勇敢和善良。”
听得专注的白玉瑕忘记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等处长停顿的空隙,他再把杯放到嘴边才发现是空杯,他才把杯子端放在桌子上。他说:
“谢谢您的教诲,我记住了!”
从处长办公室出来,得到处长的对他人品的认可,他内心喜悦转换到脸上,但得意的笑扯到了淤青的脸,还是些隐隐作疼,疼的教训感觉更为深刻,更刻苦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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