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崖杀人
白玉瑕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把吴潜强的工作相关的资料逐字逐句看了一遍,个别地方就差拿放大镜去研究了。他没有找到什么重大的错误或失误,找到的都是常人无法完全避免的失误。他自己有时候的失误都比吴潜强的大,更不可能作为裁员的有力证据。如果把这些提交给课长,几乎是不会被采纳。他想中途放弃的这次任务,但是他不想损坏他在课长和处长那里工作能力强的好印象,他不能说自己不行,他告诉自己,即使鸡蛋里挑骨头,没有骨头也要找出骨头渣来。
白玉瑕很失望也很遗憾,长长嘘了口气,两脚下滑,头往后仰,躺在桌前的椅子上。揉了揉干涉痛痒的双眼,从桌上拿起周末买的眼药水,昂起头,往两只眼里各滴了几滴。他闭着双眼摸索着把眼药水放回桌上,努力眨巴眼睛,眼皮似有千金重压,无论怎么也睁不开,又似辣椒水灌满眼球,酸辣难受。他闭目忍受这不适,继续躺在椅子上,眼前无穷无尽的黑暗,深邃浩瀚,点点金星在他眼幕里漂浮四散,无目的地在浩瀚的眼幕里撞来撞去,慢慢汇集,最后汇集成了一双眼睛,带着嘲笑及鄙夷的眼神,就这么盯着他,他觉得这眼神十分熟悉,似乎经常看到。等他忆起是吴潜强的眼睛时,伴随着一个冷激灵,他终于睁开了他的双眼,眼球的干涩痛痒似乎有些好转,拿起手机一看,已经是凌晨1:00点。
凌晨3:00左右,白玉瑕从梦里笑醒了,快乐的笑声夹杂着悲伤诡异地回荡在黑暗的小屋里。待他完全被自己的笑声叫醒来的时候,他觉得眼角到耳际有两行冰凉,侧身摸了摸头下的枕头,也有两处湿润。此刻,他已经睡意全无,他坐在床头,心情犹如从云霄跌入谷底,似乎还在继续滑落,滑落向无底的深渊。他难受地抱住自己的头,后仰撞向床头柜,深夜里发出咚咚咚的响声,刚才的美梦让他飞向云霄,他回味他的美梦。
在一中门口的那棵大梧桐树下,那是深秋的阳光,明亮的阳光洒在戚梦君的美丽的脸上,一身白色的婚纱,似乎是先吸收了所有的阳光,然后在射出来,刺的白玉瑕有些睁不开眼,眼睛感到被他夺目的光芒刺得生疼。可是对面是她,是穿婚纱的她,世间还有比如此更美的吗?更值得看的吗?她先是对她抿嘴微笑,然后轻启晶莹的双唇,一只手抱着一束花,里面的主角是百合,然后是玫瑰,还有勿忘我.....白玉瑕的眼神只在花束上停留一秒,又回到了她的面容上,她伸出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胸前的胸花上的新娘字条,又指了指白玉瑕的胸前,示意他看他的胸前,白玉瑕低头一看,自己戴着的是新郎的胸花,新郎二字格外醒目。他一瞬间灵魂似乎飘了起来,那种幸福到极致的感觉让他眼泪如缺口的江河,奔涌而出。她只是微笑地看着他,没说一句话,伸出手,抚摸他的脸颊。那是多么温润的手掌,他的泪并没有止住,而是更加汹涌。
白玉瑕在黑暗的屋里长啸一声,孤寂、失落、痛楚的啸声被家具墙壁吸了进去,一点也不反射回来,让屋里更充满了孤寂、失落、痛楚。
茶歇时间,白玉瑕打了一杯咖啡,他没有下口喝下咖啡,而是把咖啡端起放在鼻下闻了闻,先让咖啡味唤醒大脑。背对茶水间大门,面北而立,目光翻过远处静流的钱塘江,落在远处西湖景区的群山上。进公司几年来,他都喜欢站在这里遥看这一窗风景,看钱塘江潮起潮落,听潮声轰鸣;看浓淡相宜的山水西湖,听灵隐寺千年不绝的钟声。每次都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每次都能听到不一样的声音。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张岸九端起茶杯站在白玉瑕身后问。
白玉瑕的思绪被他师傅的声音从山水之间拉了回来,见到他张岸九,他有些不安,眼神躲避地说:
“没想什么,在欣赏风景呢。”
“一成不变的风景天天看也腻啊。”
“可我每次看都有不一样的收获。”
“你这是看山看水的第二个境界,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了。”
“过奖了,师傅。”
张岸九也抬头远眺,但是目光却没有聚焦在远处的山景,而是散落在白玉瑕身上。他手里端起的是一杯茶,茶水的颜色翠绿清雅,散发出纯雅的清香。这清香不一会儿就被白玉瑕的浓香咖啡味覆盖,再也闻不到。张岸九思索着什么,欲言又止,语气也变了些说:
“承蒙还记得我是你师傅,最近忙什么?”
白玉瑕脸微红,他转身走向咖啡机,再次启动咖啡机按键,咖啡机的工作噪音缓解了他没有及时回答张岸九的尴尬,他脸对咖啡机,避免让张岸九看到他的红脸和紧张。咖啡打好后,他加奶、加糖,然后缓缓转身说:
“一些工作的事,没什么忙的。”
张岸九的语气简短有力说:
“忙些有意义的事最好。”
“都是些日常工作,谈不上有无意义。”
“是啊,我们人生如果花费太多的时间在无意义的事上,那就是最大的没意义。”
这句话白玉瑕完全能理解它的字面意思,但是他明白张岸九想表达的绝不止这点意思。他说:
“师傅的境界真高”他看向远处的群山说:“你已经达到第三个境界了,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扯什么蛋呢,我没有什么境界,也没有什么境界升华,我就喜欢第一境界,山就是山,水就是水,什么意识形态也改变不了我,更别说这一窗的风景,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张岸九的话有些教训的语气,也有无奈的语气。
白玉瑕体会到了他师傅说话的语气,有些生硬地说:
“张师傅,有什么要说的你就直说吧,实在难领悟你的话。”
张岸九说完看也没看白玉瑕一眼,说:
“哪有什么事?就想和你聊聊,提醒你要做你自己。”
他说完后,用拎啤酒瓶的方式抓起茶杯走出茶水间,似乎有些火气、但更多的是失望。
白玉瑕终于完全领悟到了张岸九想表达的意思了,他第一时间的反应是谁走漏了消息,他调查吴潜强的事不是只有课长和他知道吗?自己做得也很保密,想不通的他干脆不想,反正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吴潜强失职的证据,这才是他应该想的,应该反思的。
他回到座位上,偷偷观察吴潜强的表情,似乎没有什么异样。下午去找课长签字,课长问他调查得怎样?白玉瑕说资料太多,还没有看完,看完后会一起交给她。课长催促他需要加快速度。
等白玉瑕再次揉眼躺在椅子上时,那是他把吴潜强的文件用显微镜似的方式再扫描一遍,结果和之前一样,一无所获。他有些气恼。他记得张岸九在带他处理问题时,多次强调他要跳出盒子想问题,不要局限于固定思维。这个方法十分有用,每次他在处理问题遇到瓶颈时,都能指导他从不同的角度去分析问题、挖掘出答案。目前遇到的难题,为什么他不可以用一用呢?
白玉瑕了解到吴潜强的所负责的产品基本都是在第三车间产品线生产,看能不能从生产部门找到突破口。第二天,在去生产车间的路上,他从自动贩卖机上买了两瓶饮料,来到第三车间主任办公室,从外面透过玻璃墙,可以看见车间主任老戴正在打电话,白玉瑕等在外面,看他打完电话才推门进去。老戴看见白玉瑕进来,他那如同音响般洪亮的声音喊道:
“小白,今天怎么来工厂了?你的产品不都是在五车间生产吗?”
白玉瑕不经意地把一瓶饮料递给老戴,谦卑地说,。
“路过进来看看大哥您不行吗?”
老戴接过饮料,让白玉瑕坐在他办公桌的侧面。翘起了二郎腿说:
“你们设计部门平时总是高高在上,瞧不起我们生产部门。”
“哪里哪里,没有你们把我们设计的产品落地生产,再好的设计也是废纸一张。”白玉瑕一脸的迎笑。
老戴撇嘴,抖着翘起的二郎腿说:
“你小子的眼界和他们不一样,能看到我们的价值。”
“哪有不一样?你看我师傅张岸九和他组的吴潜强,工作认真负责,不是和你合作很愉快嘛。”白玉瑕丝许狡黠的目光看着老戴。
“他们两个,的确不错。”老戴边说边点头。但好像想起了什么,补了一句:“不过小吴去年有一次把我弄得够呛。”
白玉瑕耳朵动无意识地抽动了一下,似乎听到了有价值的东西掉地上了,提醒他这里可以继续深挖。他不敢挖得太明显,怕引起老戴的警觉,他还得让老戴自己说出来。他故作惊讶说:
“老戴你说谁把你弄得够呛我都理解,你要说办事认真的小吴,那是太让人难以置信。他是我们组最认真谨慎的成员,没有之一。”白玉瑕说完后,他就竖起两耳,期待他需要的信息能从老戴的嘴里出来,收进他的耳朵里。
白玉瑕的话音还未说完,老戴从椅子上腾地站起来,伸出两个指,边敲击桌面边说:
“妈的,让我车间损失二十万,他做得物料清单表,不小心把一个外观件的颜色搞错了,因为颜色极为相近,品质部门也没有及时发现,我们生产了一万多台才发现,客户拒收,我们返工花了至少二十万块钱,花钱还不说,影响了我当月的生产绩效。”老戴说完还不解气,补了一句:“你说他是最认真谨慎的?没有之一?扯什么蛋!”
白玉瑕暗自惊喜,终于有用的信息出来了,他还想让老戴继续抖包袱,看看是否还有更多有用的信息没有,再争取再提炼一下,让杀伤力更大一些。他故作惊讶站在设计部的立场说:
“拉倒吧,这种返工费用一般都是我们承担,你别抱怨,鬼才信你。”
老戴把手里的一支笔往桌面一丢,怒道:
“狗屁,这么大的返工费,你们课长会签?你们处长会同意?”
“那你们怎么办的?这么大的事居然悄无声息解决了。”
“怎么解决?”老戴欲言又止。
白玉瑕看到老戴的表情,担心他不说下去,立即换成央求的口吻说:
“戴主任,请不吝赐教,给晚辈们点经验,我以后犯错也能学学。”
老戴叹了口气,环顾办公室只有他俩,放低声音说:
“我和你师傅老张,关系很铁,要是这种事汇报上去,得他够喝一壶的,后来他让我压下来,以后每次试产多给我批一万的费用。”刚说完,老戴好像吃了大亏似,声音又回到了正常模式:“到现在一半都没还完,我那次全车间生产倒数第一的效率,被拿到会上批判。给你们当了一次冤大头,现在我想想都来气。”
白玉瑕觉得够了,这个信息已经足以证明吴潜强的过失给公司带来损失。他只想让证据更具体一点,他问:“哪个机型啊?出口到哪个国家的?让我也长长记性,避免犯错。”
老戴一拍头,眼神有些呆滞,他说:
“机型是SB250,具体出口哪个国家的忘记了。”
白玉瑕内心的喜悦传到了脸上,他一边赞美老戴的出色管理,这么大的事也抗得下,格局高,不愧是领导级别的人,一边把这款机型记在大脑里。望着有些欢快出门而去的白玉瑕,老戴觉得今天的白玉瑕来访有些不正常,但是也不知道具体哪里不正常,对刚才的谈话,他有些后悔,不自觉地挠了挠头。
从工厂回来,白玉瑕迫不及待打开电脑,进入吴潜强的文件夹,打开SB250的产品规格书,里面一共四个不同地区的版本,除了出口日本的版本进阶到版本3,其他的都是版本2。他打开日本版的最新规格书,翻到版本进阶原因,上面备注:更新开关按钮颜色,需求来自客户。然而并无任何客户设计变更的证据。看到这里,多日寻找无果的疲敝消失了,白玉瑕几乎快笑出声来,这样的错误和造假的描述,已经够他用了。
他把这次的发现和哪些普通的失误整理成册,打印出来,用文件夹包起来,送到课长的桌子上,并告诉课长有疑问可以找他。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时不时抬头观察课长的动向。果然不一会儿,课长对他投来认可的点头,他也如释重负。
再没多久的功夫,人事部的同事过来到吴潜强的位置上把他叫出去了。白玉瑕此时才感受到他资料的作用与威力,一种隐约的不舒服围绕住他,死死压住他,刚才如释重负的感觉消失了一空。
第二天一早,白玉瑕发现吴潜强桌子上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他以为一切已经妥当,他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当他出去打一杯咖啡回来时,他诧异地发现,吴潜强又稳稳地坐在了干净的办公桌面前,没有任何工作可进行的他,拿着一本杂志,悠然自得地靠在椅子上,他没有对任何人说一句话。不一会儿,人事部门的课长也赶来了,他先是观察了一下办公室里的同事,用强势的语气对吴潜强说:
“已经对你说得很清楚了,你的最后工作日是昨天,今天来算是怎么回事?”
吴潜强不紧不慢地说:
“怎么回事?如果公司效率不好,要裁员,作为员工,我理解,但是请你们按劳动法执行,我们好聚好散。手段不要下三滥。”
人事课长听到他说出“下三滥”这个词,情绪有些失控,声音突然变大,语气有些抖动。
“这不是裁员!我们是对你的不胜任进行解聘!”
吴潜强的音调也伴随着提高了,说:
“我哪里不胜任了?”
办公室的同事在敲键盘停止了敲击动作,在记笔记的搁笔在纸,如同受惊的兽群,呆立不动,两眼看着面前的电脑屏幕,但是灵动的耳朵出卖了他们,他们积汲取对话的内容。
人事课长发现吴潜强没之前他解雇的人那么好拿捏,三板斧下去看不下对方的威风,反倒让对方反抗更为剧烈。为了降低影响,他不得不降低声音说:
“你冷静点,我们可以去旁边的会议室谈,不要影响其他人的工作。”
“有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在这说?怕其他同事听见哪些鬼魅伎俩?”
“证据昨天不是已经展示给你看了吗?”
吴潜强喝了一瓶自带的矿泉水,清了清嗓子,提高声调,一字一句地说:
“什么证据?那些鸡毛蒜皮的事,请问在座的谁敢保证没有犯过?”吴潜强冷冷的目光投向白玉瑕说:“就算你们认为最谨慎的白玉暇,你们敢让我去稽核他的工作吗?”
白玉瑕在听见争吵中出现了自己的名字,不由得心里一紧,他没想到刀剑这么快到了他的身上,但是对这句话他却不知怎样介入,因为他无法反对对方说的话,对方点出自己的名字,也意味着他知道了些什么。
这时课长也走过来对吴潜强说:
“我们声音小一点,有什么要求,我们出去谈,尽量满足。”
吴潜强白了一眼课长,没有挪动一步。这时坐在旁边的张岸九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走到他身旁,拍了拍吴潜强的肩膀,说:
“小吴,去外面说,能说清楚的。”吴潜强才站起来,和张岸九对视了一眼,他读懂张岸九的无奈,两眼看下地面,走出办公室,狠狠地甩上了办公室的门,留下人事部的同事和白玉瑕的课长面面相觑,还有惶恐不安的同事。张岸九又面无表情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继续办公。
后来,白玉瑕再也没看到过吴潜强。办公室的气氛正如那句话,人走茶凉,一旦离职,不出几周,大家聊天可能不会再提及离职的人,偶尔有人提及,也许可能是离职的人工作时埋下的雷爆了,炸到接手的同事,这个时候往往是在抱怨或者谩骂声中提起你。也许是新接手的同事犯错,需要甩锅时,前任就是一个非常好的背锅侠,再脏再重的锅,都可以甩给前任,前任不可能也无需回到公司来辩解一句。
同事传言吴潜强向劳动主管部门提交了劳动仲裁,虽然公司的能量大到可以影响劳动部门的判定。但据说吴潜强很坚定地一定要上诉到底,公司后来调查才发现,吴潜强来自杭州的郊区,父母本来开了一家小型的公司,他的计划是先到大公司工作几年,积累各种工作经验,再回去接手自己的公司。一是不缺钱、二是后面自己当老板,也不担心什么职业规划影响,这次他对公司的操作感到愤慨,决定与公司死磕到底。
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很多人被裁不想提交仲裁,原因大概有几个,一是虽然大部分是公司的原因,但是被裁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下家公司问起来,也不好解释,也解释不清。二是他们需要积极投入到下一职业规划,舍不得花时间在仲裁上耗费时间。当公司知道这两个原因都无法影响到吴潜强是,才知道这次踢到了铁板了。
公司在劳动部门的关系暗示人事部门,吴潜强的要求务必满足,否则他可能走上法律的途径,在信息如此完善的今天,这种人事仲裁判定的结果,会暴露于网民的视野之下,况且目前的状况分析,公司败诉的可能性非常大,基本没有胜算可能。这样对他们后续的人事招聘会带来不良的影响,谁愿意去一家无正当理由解雇员工的公司呢?
公司在权衡利弊后,决定私下与吴潜强接触,答应了他的要求,给到了“合理”的赔偿,严格来说这里的合理已经超出了正常解聘的n 1的赔偿,因为给到吴潜强的是“N 3”,另加当年一整年的3个月年终奖。最后相当于赔了“N+6”。这里解释下N为在公司的工作年限,比如工作5年,N 1=6,就是赔6个月的工资。吴潜强工作了6年,最后拿到12个月的赔偿。
这个赔偿结果,显然这是一次非常失败的裁人案例,不仅闹得沸沸扬扬,动乱了员工的军心,也给公司带来额外的赔偿负担。人事部门把这个责任记在了白玉瑕新来的处长头上,处长把责任又怪到了课长的用人能力上。最后,课长自然会怪罪于白玉瑕的调查能力。
白玉瑕也想了解处理问题的具体细节,但是课长再也没有找白玉瑕谈论此事,似乎他就是一个局外人。白玉瑕能感受到的是是处长对这次裁员的处理是不太满意的,虽然没有在全处的会议室公开表态,但是可以看出对课长的态度是有很明显的变化,以前处级会议都是由研发部主导,也就是白玉瑕课长主导,这事发生以后,直接换成工程部主导,有一次白玉瑕课长要发言,处长把手一挥说:“研发部做好本职工作就行,管理的事就别插手了。”话音落下,课长把钢笔放在笔记本上,尴尬地整理笔记本掩饰他那很不自在的表情,整个研发部的同事目光也只看着自己面前的笔记本,有的脸上发青,有的面带失望,有的幸灾乐祸。
能力强的人,上级的压力他能吸收,能自我调节,不会转嫁到下级,典型的如关云长,傲上而不欺下,在他手下当差只需做好本职工作,无需受气。另外一种刚好相反,受了气的课长,不满意他没有找到能干净裁掉吴潜强的有力证据,在处长面前丢了一局,让处长对他的工作能力产生了质疑。他认为这一切都是白玉瑕的无能引起的,继而对白玉瑕冷眼相看。
白玉瑕自然感受到这气氛的变化,最直接的是,以前他去找课长签字,课长都会和他聊几句,聊工作,聊生活......现在不一样,课长都是都也不抬,直接“嗯”的一声,示意他放在桌上,不想和他有过多的沟通。白玉瑕自认为他已经尽力了,工作中能有多大的错误呢?他已经费劲心机去把吴潜强重大失误挖了出来,换了别人,还不一定找得出来。但是结果的不好,让白玉瑕吃力不讨好,课长连句对他感谢地话都没有,更不用说当初给他暗示的副课长职位了。
开始白玉瑕只感受到他和课长小氛围的气候变化,后来,白玉瑕感受到了大氛围的气候也变化了。最大的变化是以前和他关系要好的同事和他聊天的次数变得渐渐少了,没有人愿意主动和他聊天,除非是不得已,同事们有意无意地避开他。比如去食堂吃饭,其他同事也不主动叫他,更不用说邀请他一起在茶歇时间去喝咖啡。即使偶然和同事聊天,他能感觉到对方和自己聊天的深度已经很浅很浅了,聊的都是浮在表面上的东西,对他采取了防御的姿态。
就这样的时光过了半年多,转眼又是深秋来临。冷风吹过,些许冷叶从空中滑过落在行道路上,冷霜覆盖在枯黄的草坪上,在这个冰冷的清晨,白玉瑕从自己刚买的日产车里出来,孤零零一人从停车场走向办公大楼,车里外的温差让只穿一件薄夹克的他,身体不由得收缩起来。他把受插进衣兜里,避免早晨的寒风。这时,一双大手放在他的肩上,他回头一看,是师傅张岸九。
师傅回头看了看白玉瑕的新车,说:
“你什么时候买的车?这车不错。”
“前几天买的,代代步而已。”
张岸九又拍了拍白玉瑕的肩膀,赞赏地说:
“转眼你都加入公司七年了,这么快靠自己打拼买上车,很不错啊,我是快干了九年才买的,你比我强多了。”
白玉瑕斜着头看着师傅,语气里有些异样地说:
“我何德何能,怎么能和师傅你比呀?”
“时间真是快,我们都认识快七年了,你看,又是一个春秋。”
铺满法国梧桐落叶的步道上,四只脚在上面缓行,发出沙沙的响声。两人保持沉默走了一小段。张岸九说:
“我下个月就要离开公司里了,今晚我请你喝一杯。”
白玉瑕震惊得不自主地张开嘴巴看着张岸九,他说:
“怎么这么突然?”
“没有什么突然的,一切都是刚刚好。”
又是沉默了几秒,白玉瑕问:
“是找到了更好的去处了吗?”
“晚上六点,喝一顿。”张岸九没有直接回答白玉瑕的问题。
白玉瑕迟疑了一下,张岸九又补充道:
“给我张岸九一个面子,告别酒要喝吧。”
“怎敢怎敢,今晚我请师傅。”白玉瑕连忙补充说。
上次来这家店,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那次是张岸九为了白玉瑕出师,请他吃龙虾喝啤酒。这家店夏天卖龙虾,秋冬卖羊肉,都不闲着。为了驱除寒气,张岸九点的是羊肉火锅,热气腾腾的火锅可以驱除深秋的凉意,这世间的风味可以重暖冷却的心。张岸九今天没有点啤酒,而是点了绍兴黄酒,几瓶会稽山。他开了一瓶,先给自己倒满一杯,棕黄色的酒液盛满白色的小瓷盅,在白瓷的映衬下,酒如琥珀色,光是看起来眼睛就能尝到味道了,更别说那股浓浓的江南醇和味已经漫入鼻孔。张岸九把瓶子递给了白玉瑕让他自己倒。
这江南的羊肉火锅与其他地方不一样,别的地方大都喜欢涮生肉,比如北方,生肉里的血水未尽,涮后有血沫,这汤必是不能喝的了。其次如西南地区,那是各种香料辣椒大量加入,羊肉的味道虽然在各种香味的融合下得到升华,但毕竟肉味已失去半成。这江南地区的羊肉火锅,尤其以苏州臧书锅为代表的清汤锅,制作过程中使用了多种中草药和香料,如当归、黄芪、桂皮、香叶等。这些香料一是除羊肉的膻味,二是给羊肉增添了独特的药香,使得藏书羊□□有其独特的口感和风味。这种烹饪方式将羊肉的鲜嫩与香料的香气完美结合,形成了一道具有浓郁江南特色的美食,且这里的羊肉锅里只能加白菜或粉丝,这样最大限度保证锅里的汤不串味,可以品尝这一口鲜汤。
锅里的羊肉在被大火煮得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在沸汤起泡的翻滚下,大块的羊肉有节奏地跳动着。起泡破裂,雾气蒸腾而上,被上方的排气口吸走,在他们两人之间形成了一堵雾幕,雾幕时浓时淡,但面对而坐的两人,都看不清对方。张岸九端起酒杯,面对雾幕说
“六年前,这个地方,我举杯庆祝你从我这里出师,时间过得真快啊!”
“转眼已经六年了。”
白玉瑕说完,觉得心里涌起陈潮,想到了刚到公司师傅对自己的种种关心和帮助,如待小弟般照顾自己,再想到半年前对吴潜强的行为,他觉得有些对不住张岸九,顿时,这股陈潮顿时涌向喉咙,冲向大脑、眼睛。他端起酒杯,杯中酒透而不明,似这世界,你以为你看透了,却看不明,又似这世人,你以为你看明了,却又看不清。
张岸九举杯饮酒,呷了一口说:
“今日用晶莹的黄酒,庆祝我在公司毕业。”
白玉瑕只喝一小口附和道:
“恭喜师傅完美毕业,前程似锦!”
“哪有什么完美?”张岸九透过雾幕看着白玉瑕不经意地说:“去年小吴的失误都被聪明人给找出来。我还能安心在这里工作?”
虽然雾幕仍然很浓,但是白玉瑕感受到了张岸九犀利的目光穿过雾幕,插入他的心脏,刚才心里涌起的陈潮,被这句话冲散了,白玉瑕反倒没有什么感情压力,只剩下了一种战场相见的出招与接招,这到让他更觉得舒服了些。他躲避目光,夹起一块羊肉堵住了自己的嘴。张岸九独自一口喝了一杯,然后继续说道:
“玉瑕,你刚来的时候,我非常欣赏你的勇敢、善良。”
“现在就不了吗?”白玉瑕说。
“我可以永远都欣赏你,但你要做到。”
“这个当然。”白玉瑕又夹了一块羊肉咀嚼起来。
张岸九又自喝了一杯,如兄长般对白玉瑕说:
“这次裁员小吴,其实我们不必那么大费周章,更没必要去把大家都能犯的错误放大到他身上,我这样说不是包庇他,如果是你犯了,我仍然会保护你,我们需要容忍犯错。”
白玉瑕的心跳加速,他已经明白了张岸九已经了了解到他参与裁员的行动,可能清楚他所做的一切。他心理犯糊涂了,到底谁出卖了他?难道是课长?有一种被出卖的感觉,心里甚是愤怒,但他只能装糊涂。脸部表情平静他说:
“是的,公司的确做得过了,没有人情味。”
“唉……”听到白玉瑕的话,张岸九长叹了口气,躺在椅子靠背上,他知道,没有救了。然后缓缓直立身体,再自干了一杯,抓起空酒瓶摇了摇说:“没酒了!”
白玉瑕赶紧再拧开一瓶,递给张岸九。张岸九接过酒说:“那这样是我有酒,你没酒了。”
这话外之音,让白玉瑕有点如坐针毡,他尴尬地开启了一瓶放于自己面前,张岸九每句话都如室外的秋风扫过他的脸,无情地拍打着,让他的脸部肌肉变得僵硬,无法做出表情。只有嘴巴还能动,只好说:“师傅,我敬您一杯。”
张岸九故意等白玉瑕举杯几秒后再端起杯,喝尽放下杯子说:
“今晚的黄酒,的确暖心,可能我们后面很难再能见到。也有可能这是我们此生中最后一次喝酒,但是,一年的师徒关系和六年的同事关系,我有几句话需要在我离开前对你说,希望你能听进去.”张岸九说完,侧身于椅子上,目光绕过雾幕射向白玉瑕。
黄酒虽暖身,但白玉瑕还是打了一个寒颤。他说:
“请说。”
张岸九此刻已经醉得四肢无力,他勉强用手支撑椅子的扶手坐正。临危正坐之态、努力不让舌头打结说:
“今天可能是我第一次教你做人,教人做事难,教人做人更难。我也反思我何德何能,本来我没有资格说,但我还是忍不住要说。我们做人,能力固然重要,永怀一颗勇敢且感恩的心比什么都重要,失去勇敢和感恩之心的人,无能他有最后有多大的成就,坐到多高的位置,手握多大的权杖,在我眼里,他都是不如流的下等人。”张岸九喘着粗气,舌头在嘴里打转,吐词不清但还是清楚地表达完,他明显醉了。
白玉瑕面无表情地听着,被教育的眼神亦无任何闪光,唯有不赞同和鄙夷之色。张岸九话里“不入流的下等人”让他有些反感,似乎是在说自己。他最后保持沉默,他的冷眼透过面前的雾幕,丢在了说得热火的张岸九身上。聊到最后,他没有耐性再听张岸九的絮叨,直接叫了一个代驾,驾张岸九的车把他送走,上车时,张岸九已经软柔无力,代驾员见无人扶持,只好自己把他扶上车。秋霜已满地,人如秋霜冷。
张岸九的离职,同事们之间闲聊他离去的原因,有人说是他协助吴潜强解决品质问题返工费被人挖了出来,课长和处长都对他进行了训诫,也有人说他是心冷了,不想再待下去;当然,也有人说他去别的地方高就了。总之,他的离去,白玉瑕更能感受到同事们对他更加的远离与防备,就连办公室里的闲聊八卦,都对他有防备。
被孤立的白玉瑕,他在办公室处于一个相对封闭的信息空间,什么八卦新闻,他基本是是最后一个知道。早上从生产车间回到办公室,几个同事正在眉飞色舞地聊着,待白玉瑕进来后大家都突然停止了闹哄哄的聊天,突然一下安静下来。白玉瑕感到丝丝心凉,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这么不受欢迎了,继而由心凉变得心寒。
他坐下后,喝了几口凉茶,环顾一下四周,大家已经表面上回到了正常的工作状态,但面部表情还在回味刚才讨论的话题里。过了一会儿,白玉瑕从抽屉里拿出两块白巧克力,先把一块递给坐在他旁边的女同事,也把一块拨开放自己的嘴里。用电脑微信问:“刚才什么事这么开心?”他看见对方一直处于正在输入状态,几分钟后,微信信息:业务部贾贤惠出轨了。
白玉瑕停止了口中的咀嚼,白色巧克力香醇的味道顿时变得如同白蜡,无味且腻。但他不好吐出来,只好再用凉茶把巧克力在嘴里洗涮后吞服,这真是一种另类的巧克力吃法了。白玉瑕对贾贤惠的印象颇深,她具有中国传统审美的国泰民安脸蛋,说话温柔可亲,语言总是那么规规矩矩,与男同事的相处,总是很有边界感。白玉瑕曾经有一次和她出差,商务车里,几个油腻的中年男聊着一些擦边球的荤段子,有意说给贾贤惠听。这时她就把手机拿出来,面带微笑地看起来,恬静地隔离这乌糟糟的环境。让白玉瑕能感受到她的精致与贤惠,即使已过三十的她,表现出来的纯净也是很多少女不足以媲美的,这些都是白玉瑕心目中好妻子应具有的特质。
没过一天,白玉瑕去业务部把整个八卦新闻给搞清楚了,平常不八卦的他,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如此像着了魔一样想去了解。贾贤惠拥有一个让多数人羡慕的家庭,丈夫是银行高管,一个上小学的可爱男孩,家里富足,这是多少人心目中的完美家庭啊。但偏偏是这富足,让人无欲可求,便激活了身体里的原始**。古人诚不欺我,所谓温饱思□□。
过了三十的贾贤惠,殷实富足的家里不需要她担心任何经济问题,多金帅气的老公又是个顾家男人,孩子的教育自然被老公揽了过去,几乎没什么事需要他挂一丁点在她心上。唯一让她有丝许忧愁的便是年过中年的身材。每次沐浴换衣时,看着镜中稍微变形的身材,她眼里就泛出星点危机感。虽然老公对她的身材没有什么要求,但是她却不这样认为,她要做的是精致女人,不能放纵自己。为此,她去办理了健身卡,锻炼几周后,效果没达到她的要求,为了增加业绩,健身中心顺势给他推荐了私教。
无论怎样开放的社会,总归是男女有别,长幼有序,坏就坏在这个私教上。因为锻炼需要,贾贤惠穿的是瑜伽服,这种服装最大的优势就是能呈现女性的身材美,加之贾贤惠的身材本来就很出众,在瑜伽服的包裹下,显得更为唯美。私教是体育学院刚毕业的青年,别的不说,一身的肌肉线条和身体散发出的荷尔蒙味,就让很多女性不得不目光多停留在他身上几秒钟。每次训练需要手把手矫正姿势,时间久了,不出意外,果然出事了。等贾贤惠老公发现时,他发疯一般,顾及不上自己的身份,捉奸在床,先是给奸夫一顿殴打,正当他要扇她老婆巴掌时,他停止了挥在空中的手,那张原来让他动情的脸,此刻是如此让她恶心,他怕脏了他的手。他弯下身,捡起地上的拖鞋,啪啪啪地扇了过去。
等白玉瑕再次见到贾贤惠时,已经是他听到八卦后的一个多月后。那是一个隆冬的午后,他要去业务部处理一些工作,对接人就是贾贤惠。白玉瑕去之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去卫生间洗了把脸,调整一下面部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更为自然,但是无论他怎么努力,看起来还是那么的不自然,最后显得出轨的是他,而不是贾贤惠。
见到贾贤惠时,白玉瑕开口问道:
“好久不见你了。”
看到贾贤惠吃惊的眼神,白玉瑕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了什么,真想扇自己几个嘴巴。脑子一转,快速补了一句,说:
“我好久没有和你的业务往来了。”
贾贤惠知道对方不是故意的,平静地和白玉瑕开始讨论工作内容。白玉瑕看着眼前略显疲态的她,心生失望,这是他以前作为选妻的模范啊。让白玉瑕更为奇怪的是,此刻他居然能心分二用,一份与她沟通工作内容,一份在看到他老公抓起拖鞋一次一次扇在她脸上。虽然她现在的面孔已无任何痕迹,但是白玉瑕还是看到了那一个个破鞋印。
从业务部走出来,白玉瑕摸了摸脸蛋,心情有些失落。他联想到去年某冰清玉洁的女星XX出轨风波,这个明星可是他从中学起就开始认可的偶像,现实中,戚梦君是他终生伴侣的渴望对象,信仰里,这明星也可以说是他对爱情信仰的女性寄托。现在是一个求而不得,一个是信仰破灭。原来人生中他幻想的所有完美爱情,都比不及原始的□□的**。此刻,坚持纯爱理念的白玉暇,他听见咔嚓一声,信仰瞬间如一个水晶玻璃球,重重地掉在地上,碎了一地,他感觉被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扇他的是谁?他感觉是他自己。
下班后,沮丧了一个下午的白玉瑕,回到住处,觉得什么都好无趣,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响声,但他却没有吃晚饭的心情。他任由肚子翻江倒海,任由口干舌燥,似一个伤病员躺在沙发上,两眼呆滞地看着墙上的几行字:“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这是他那日梦里梦到穿婚纱的戚梦君,醒来后,在泪水朦胧里,用记号笔歪歪斜斜地涂写在自己的墙头。
不知过了多久,他撑起身体,打开笔记本电脑,他不知道打开笔记本要做什么,因为做什么都没有心情,只好打开自己的音乐库,一首《斯卡布罗集市》响起,伴着音乐,他的思绪起飞,去远方,去看他心爱的姑娘……音乐的余音回旋在他的大脑的空间。顿时他如同打通了任督二脉,周身通透,他找到了救赎,放弃了执念!他拿出手机,给彩淑娟发了微信:“一会儿去你那里喝酒,有空不?”一分钟不到,微信信息提示音响起,信息显示:“等你。”他快速洗漱完毕,开门出去,如同去赴一场自助餐的宴会。
白玉瑕把车停在了她的楼下,此时外面已经霜满天,静静的一丝风都没有,他呼吸出的白气如团雾,一团一团地从鼻孔里出来,他没有感到丝毫寒冷,他全身发热,丢了几粒口香糖往嘴里嚼了起来,伫立于花坛边。头顶皓月当空,四中一片煞白,他从未见过如此煞白的夜空,也从未见过如此刺眼的月亮,月亮上的桂花树不见了,那些他写入的心事,全都消失了,就是一个毫无意义的反光器。他低下头沉思半刻,吐掉嘴里咀嚼的口香糖,抹了抹额头上黄豆似的汗珠,走向公寓的楼梯。
他敲了门,没有说话,里面也没问,门直接打开了。虽然是冬天,屋里的温度高似夏天,她穿着吊带裙,入眼可见的淡妆明显是刚补没多久的。她靠在进门的鞋柜上,做出欢迎的姿势,白玉瑕一步踏进屋里,反手关上了门。没有任何犹豫,他一把把她拉过来,她只是吃惊了一瞬间,未做任何反抗,已经体酥无力地躺在他的怀里,(本来有些描写,无任何敏感字,但是审核多次通不过,后面如果有机会出版,再欣赏吧,)
第三次后,他已经大汗淋漓,她为他擦干身上的汗水,又□□去给他倒了一杯水,看着她的身影,他那存封已久的**得到释放,他接过水,仰头一口喝尽,喝水的速度之快好似喝慢了会耽误他做什么要紧事的。放下杯子,他又用有力的胳膊,强力把她揽入怀里,两人又开始了唇舌交流,肌肤紧贴,又是地震山摇。
白玉瑕站在一处山脊上,山脊薄如刀背,又似鲫鱼背,前后是黑不见底的深渊,左右是伸向无际的薄脊。四周寒风凌厉,却有无一丝风声,寒冽的空气笼罩在他的每一寸肌肤上,他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四周的空气安静得可怕,脚下也是冰凉无比,他才注意到此刻他站的是冰山之脊,冰冷使他两脚互相摩擦,他小心地在冰脊上挪动,看着远处不见尽头的冰脊,他心生绝望。
突然,一不小心晃动,他倒向一侧,然后滑了下去,滑下去不到两米的地方,有一个不足一米宽的弧线形台面,滑到这里刚好停下。他扭脸往下一看,从这个凸台以下,笔直的悬崖底下,那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黑得可以吸入一切光芒的黑洞。惊恐万分的他,绝望地昂头看着光滑的冰面,没有任何地方可攀可依,他明白他没救了,此次死定了,往上太滑他爬不上去,往下,一点的震动,他就会滑向这个无底深渊。
正在他焦急万分的时候,在他匍匐的前方,同样躺着一个人,衣服上已经被冰霜覆盖,身体已经冻得不能动弹,如同冰尸体。他鼓起勇气伸手拨了一下冰尸体,没有反应,好像的确已经冻死了,前车之鉴,这让他更加恐惧,他好像知道自己也必会冻毙于此。不觉心灰意冷,放弃挣扎,躺平在凸台上,抬头看着这碧蓝的天空,一群秃鹫就在他的上空盘旋着,有的秃鹫大如飞机,有的又似燕雀。白玉瑕知道,这群秃鹫正等他咽气后下来啄食他的躯体。他于是慢慢闭上眼睛,等待此刻的到来。
就在他等死之际,忽然,脑子里闪现出一个想法,如果慢慢站起来,用力踏在这个死人身上,借助反作用力,他不就可以返回山脊了吗?他认同了自己的想法,甚至还有些沾沾自喜。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当他一只脚踏在那个人背上时,突然那人发出了微弱的声音:“救救我。”白玉瑕吓得收回了脚,但是看到万丈悬崖低下的黑洞,他知道如果他不上去,要么就冻死在此,要么就落入无底的黑洞之中。为了活命,他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他再次抬脚靠近那具冰冷的躯壳,为了踏得更稳些,他重重地踏了上去。“救救我”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不在顾及,等他再踏上第二只脚的时候,脚下传来的是“别杀我!”白玉瑕的心房稍微震动了一下,但瞬间又恢复了平静,他装着没听到一声声“别杀我”的微弱哀求,一脚踹了下去,那人应力滑入万丈黑洞,从黑洞里传来惊悚的“啊!”声,声音穿过他的耳膜,直至天灵盖,白玉从梦里惊醒过来。
不知多久前,**雷电让他们浑身发热,白玉瑕关了空调,想让身体在冷空气中快速恢复正常的温度,多次的剧烈运动,困倦袭来,他沉沉地入眠。现在白玉瑕无一丝织物盖在身上,全身冰凉。旁边是盖的严严实实的她,他揭开被子一角,把手先伸向了她,然后钻了进去,她在睡梦中贴过来,又是耳鬓厮磨,缱绻旖旎,等她完全醒来时,他已经进入到舒适状态,直至天明,再无入眠。
白玉瑕要早点起来,还要回到自己的住处准备上班的物品。正当他在穿衣的时候,她对他说:
“我这个春节回去要结婚了。”
他只是停顿了一下,说“哦。”
见他无反应,她没有接着往下说,她知道什么叫点到为止。他穿好衣服,正要开门离开时,她在床上问妩媚地问:
“今晚还要来吗?”
他回头对她一笑:
“来。”
早晨的空气,干冷无比,似乎要无情地肃杀一切生命和热情,白玉瑕觉得昨晚和这早晨一样,都是无情的冷酷,没有感情的世界里,对这个世界有多爱,你就会收到多少恨;对这个世界有多少热情,你就会面对多少无情。他站在小区的花坛边,骂一句:“去你妈的爱情!”
转眼又是春节,去年没回家,今年没有理由不回了,白玉瑕只好硬着头皮,赶在大年三十晚上到家。在没有看到带女朋友,孤生一人回来的时候,他父母没有过多的热情。他们以为他在和彩淑娟还在谈恋爱。到家刚坐下没几分钟,父母就开始了攻势,催婚。母亲先问:
“怎么没把她带回来?”
白玉瑕知道母亲说的她指的是谁,就随口糊弄说:
“人家要回自己家过年。”
父亲把一杯水递给白玉瑕,问:
“有没有计划什么时候领证?”
白玉瑕抬头看了下父亲,他觉得父亲好现实也好直接,别人都问什么时候结婚,他倒是问什么时候领证,他在乎的是合法,你倒是问问什么时候举办婚礼啊,这样也显得还有点感情的温度。白玉瑕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进行问答下去,直接一股脑胡说八道开了,他把责任推给了女方,什么女方还不急于结婚,房子还没有买,结婚没地方住。
听完白玉瑕的胡说八道,一种新的担忧又上了白玉瑕父母的眉头,他感到儿子之所以没有结婚成家,他们可能占了很大的责任,此时父母的眉头又紧缩了些。
除夕夜,一家人都在看电视,父亲的心思根本不在电视上,他搓了搓手,有些局促地问:
“杭州房价多少?”
白玉瑕没料到父亲会在这时突然问这个问题,他以为父亲只是随口一问。他也就随口一答:
“一般的两三万多,差的也要一万五以上,怎么了?”
他父亲反复搓着双掌,看向母亲说:
“这房价很贵啊。”
白玉瑕的母亲说:
“你说呢,那是杭州,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父亲继续说:
“我们积蓄就十来万块钱,看来对帮助你买房是使不上力。”说完他深深地埋下头,不再言语。
白玉瑕看见父母对无法帮到自己的表现出的内疚和惭愧,自己也觉得今天的谎言也对不起父母。就想愉悦一下气氛,毕竟自己好不容易回家,还是新春佳节。他说:
“在杭州买不起,但是买在这里就可以啊,你看,十来万都快够首付了,加上我的不就够了吗?”
父亲像是听见什么喜讯似得,抬起刚刚深深埋下的头,惊喜写在脸上,问:
“那隔两天去看看房?”
“买这里?你儿媳来这里?”妈妈冷冷地说:“他是逗我们开心呢。”
白玉瑕乐呵呵地笑了,父母却没有笑出来。
父亲挠了挠头说:
“初四你三表弟结婚,我们一家都去。”
“三表弟?比我还小六岁的那个三表弟?”白玉瑕吃惊地确认。
“是的,人家比你小很多都结婚了。”母亲说完,看了白玉瑕和她妹妹一眼又说:“也不知道是祖坟还是祖宅风水问题,别人家一个一个地办喜酒,你看看我们家两个。”
正在嗑瓜子的妹妹莫名其妙的被卷入有些吃惊,他把手里剩下的瓜子往盘子里砸去,面带怒气地说:
“再说我睡觉去了啊,坟山风水都出来了,能不能开开心心地过一个好年?”
白琴川的话让父母不敢再继续该话题,白玉瑕默默给妹妹竖起大拇指,妹妹给哥哥还以鬼脸。终于,一家人可以安稳看电视了。准确点说是白玉瑕兄妹陪父母看电视了。
三弟媳是河北人,三弟从小就能说会道,把他媳妇从河北带到了云贵高原,这让白玉瑕对三表弟深深地佩服,婚礼上二人讲述了恋爱故事,互相表达爱意。白玉瑕觉得这个流程有些老套,这么多年参加了无数次的婚礼,听了无数的恋爱故事,可是有的婚后不到一年就离婚了,他觉得此刻上面的表演假极了。
白玉瑕看着坐在旁边的妹妹还有更小的表弟,他们都被这气氛感染了,眼里都有含有泪水。白玉瑕轻微叹气,他已经可以做到对爱毫不动情,他不知道对他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唯一能感受到的是,他现在不会为爱而心痛。那个以前的纯爱战士,不知道早已被杀死在何处。
离家返回杭州时,白玉瑕的母亲说:“如果你的女朋友不愿来我们这里,那么找一个我们本地的好了。”
白玉瑕开玩笑地说:
“你的意思是让我抛弃彩淑娟?妈,这可是你说的,回去我就抛弃她。”
母亲边笑边骂他:
“谁叫你抛弃人家姑娘了?你这孩子学坏的到是快。”
“反正这次我听你们的,回去就抛弃她。”想到彩淑娟现在已为人妻,白玉瑕居然心里没有任何波澜,连一点粼粼微波也没有,他都惊异于自我的自控能力,人为什么能如此。
“听我们的,你倒是找个本地的给我们看啊。”母亲骂得更凶了。
在母亲的笑骂声中,白玉瑕又踏上了新一年的打工之旅,漂泊的人生似无尽头。
春节后的上班,无论是客户还是供应商,由于受到到岗率的影响,都处于一种非正常的工作状态,所以办公室里大部分的时间里,大家忙得不是工作,而是闲聊。午饭后,彩淑娟来办公室发喜糖,他一路按顺序发过来,到白玉瑕时,她直接把喜糖放在他的桌子上,而不是向递给别人一样递到她的手里,白玉瑕面带微笑对她说:
“恭喜新婚快乐!”
他亦还以微笑,说:
“谢谢!”
一切再平常不过了,一个同事问:
“你老公在哪里上班?”
“厦门。”
“那后面是两地分居吗?”
“不,我去厦门,这次来特意来给大家告别。”
白玉瑕似乎不关心他们谈论什么,他认真地画着图纸,不时和旁边的同事讨论。待彩淑娟出门后,他拿出手机,发了一个微信给她:“晚上可以不?”他收到的是一个可以的动态图。
阳春三月,春风和煦,蔡淑娟已经去厦门了,那天白玉瑕把他送到了车站,就在蔡淑娟下车的那一刻,他用手托起坐在副驾驶的她,俯下身体,朝她吻了过去,她十分地配合着。待她入站,她往前走时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白玉瑕,同样,白玉瑕甚至没等她消失在目光的尽头就转身,如同送一个陌生人送一个陌生人一般。外面的春光如此美丽,可她只能激活人类的兽性。
春风慵懒惹得人春困无力,不多久,热气夹杂着槐树花的香味弥漫于街道、小区、和山头。这一切,宣告暮春快结束,白玉瑕采一枝槐花在手,掐几朵洁白的花瓣放入口中,顿时口流淌着槐花的清香。一天,白玉瑕收到了一个叫柳子实的添加好友邀请,他觉得这个名字非常的熟悉,他回想好久,才记起来这个同事。他在白玉瑕加入公司第三年的时候离职,是负责研发项目管理的,给白玉瑕留下的印象是个平易近人形象,但平常比较严肃。
白玉瑕加了他之后,开始几句的问候寒暄后,对方坦率地问白玉瑕是否有想换工作的想法。裁员风波后,白玉瑕感受到了工作氛围对他已经变得不友好,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发展前途了,他不想在此虚度光阴,他早有想换个工作环境的想法了,再加上张岸九的离开,很多同事传说他是逼走张岸九的元凶。舆论的压力更加动摇了他换工作的想法,过去几个月,他投出了多份简历,除了偶有招聘单位人事打电话来了解情况外,连个面试的机会都没有。柳子实的询问,有点救他逃离困境的感觉,亦有黑暗中见到烛光的感觉,他当即答应了柳子实,可以进一步沟通。
他们相见于一家文艺咖啡店,白玉瑕要了一杯拿铁,柳子实给自己要了一杯美式。两人坐下后,直爽的柳子实开始解释为什么要找白玉瑕的原因。他现在是一家法国公司的项目部总监,由于今年项目量徒增,他的团队忙不过来,需要增加人手。去社会招聘,又担心不容易招到优秀的人,正好想起四年前和他共事的白玉瑕。两年对白玉瑕的了解,他认为白玉瑕的工作能力很强,认为他可以完全胜任,毕竟知根知底的人更容易合作,所以才联系他。白玉瑕听后心里暗喜,首先他急于逃离目前的公司,其次正好遇到一个了解他的人,可以减少工作的磨合期。但他还是装作沉稳对柳子实说:
“柳哥,我目前的工作还算满意,非常感谢你认可我,如果合适的话,我可以考虑。”
柳子实轻微皱了眉头,说:
“你是想了解待遇吧?”
“待遇是一个方便,还有工作环境我也想了解。”后面一句是白玉瑕想了想,加上去的,可以让他对待遇的要求没有那么明显。
“我也在G公司干过多年,你目前的职位多少薪水我完全了解,我给你的条件是1.5倍,如何?”
“可以再争取高点吗?”白玉瑕其实别说1.5倍了,1.2倍他都已经满足了。
“玉瑕,你和我可能以前沟通太少,我是比较实在的人,1.5倍是我给总经理申请的,这个岗位原来的预算最多能到达你目前的1.3倍。”柳子实双手捧起咖啡杯,咖啡的热气冲到他的鼻孔下面,他呼吸了一口,美式咖啡的清香让他提神不少,他对白玉瑕的要求有些不快,市场上换工作有多少能涨1.5倍换的呢?其次白玉瑕如此看重薪水也让他不爽。
白玉瑕感受到了柳子实的情绪变化,就是钓钩溜鱼,力度大了、时间长了鱼儿也要脱钩,他立即歉意地说:
“这是额外要求,只供参考!”
柳子实的脸部表情这才回到自然状态,白玉瑕不知道他的联系方式正是张岸九给到柳子实的,意味着他目前的状况柳子实已然全部了解,但是今天白玉瑕故作姿态,让柳子实多少有些芥蒂。但想到自己急需用人,加之白玉瑕的工作能力很强,他也就不在意了。他问:
“小白,你的房子买了没有?没有的话还有个好消息,我们公司公积金是按全额的10%缴纳,可以供你的还贷,这算是一个额外的惊喜吧?”
白玉瑕喜出望外,多年的居无定所,很想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听到这个条件,他兴奋地说:
“那太好了,我可以把买房提上日程了。”
“如果相信我的话,现在回去启动离职,offer后续几天给你。”
“相信!谢谢老板,谢谢您给我的机会。”从这一刻起,柳子实已经是他的准老板了,白玉瑕觉得改口刚好合适。
柳子实对白玉瑕的改口称呼接受不了,摆了摆手说:
“别叫老板,请叫我柳工,我比较喜欢别人叫我柳工。”。
“好的,柳工。”白玉瑕端起咖啡,今天的拿铁特别的醇香,特别的浓郁。
晚上白玉瑕给父母微信视频,第一件事是让父亲把他的十万块钱打到他的卡上,准备在杭州买房;第二件事是告诉他们和“女友”分手了。母亲听后一个劲地问白玉瑕问什么要分?白玉瑕想给父母来一个速战速决,想出了一个坏招,说她回去被父母逼迫相亲,歪打正着,人家相上了比自己更优秀的,这才不得不分。母亲听后只说了一句,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太随便了。父亲以为白玉瑕是委屈一方,还安慰儿子不要想不开,会找到更好的。
其实从白玉瑕的语气里,他们也听不出什么不快,白玉瑕说:“现在我们重点是买房,在杭州有了房子,找女朋友不是简单多了吗?”白玉瑕的话让母亲宽慰不少,现在的女性找男朋友条件不是就是有车有房,父母双亡吗?这样一来前一个条件就有了,但这父母双亡着实有点难。母亲催促父亲,明天一早就去银行排第一个队,把钱给白玉瑕打过去。“女友”分手这事在白玉瑕这里算是圆满圆场。
白玉瑕卡里的钱七七八八加上父母的十万,一套200万房子的首付还是差几万,给白琴川说了买房计划后,她也借调五万来支援。但白玉瑕觉得还是有些捉襟见肘,他才想起周晓鼐那里还有两万五。
等白玉瑕拨打周晓鼐的电话时,他才知道这个号码已经注销了。回想起来快三年没有联系周晓鼐了,以前达成每年给几千的承诺,连一毛也没有见到。想到此他怒火在胸口燃烧起来,责备自己之前怎么会有如此的愚蠢,恨不得扇之前的自己几巴掌。
连夜他把车开到周晓鼐家小区,以前周晓鼐搬家,白玉瑕做免费劳动力搬家具来过一次,白玉瑕依稀还记得他家的几栋几号。敲门后,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孩开门,周晓鼐的声音也跟了出来:
“儿子,谁来了呀?”
“老周是我呀。”白玉瑕站在门外说。
“哎哟,小白啊,你怎么来了?”周晓鼐走到门口,没有给白玉瑕鞋套或拖鞋。
白玉瑕很尴尬地站在门外,抬起的一条腿不知道是要迈进屋里还是退出门口,正在白玉瑕犹豫之际,这时屋里响起了女人的声音:
“哪位客人?”
“我以前给你谈起的同事小白。”周晓鼐回头对屋里说。
“以前的同事那你们出门去聊吧”说完屋内响起了门重重甩门的声音。
白玉瑕犹如受到奇耻大辱,满脸通红,他说:
“嫂子好像不欢迎我呀!”
“唉!”周晓鼐双手一摊,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动作。
白玉瑕一看,暖场闲聊已经没什么必要了,直接开门见山说:
“我今晚是来要账的,给我,我立刻走。”他有些激动,差点用手指着周晓鼐了。
周晓鼐摊开的双手摊得更开了,头一耷拉,两眼一翻白,说:
“可是我没有啊!”
“没有,你想办法,想当初你连婚都快结不了,那时候谁帮你想的办法?”由于愤怒,白玉瑕的声音大了很多。
这是屋内也想起骂声:
“什么狐朋狗友?要什么狗肉账?不要在我家门口要!”
白玉瑕看着面无表情的周晓鼐,听着屋里村妇般撒泼的骂声,白玉瑕用手指着周晓鼐的鼻子说:
“给你一周的时间,凑齐我的两万五给我。”
“我!没!有!几年前就给你说了。”
“周晓鼐,你他妈的想赖账?”
周晓鼐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给了白玉瑕肯定的答复。白玉瑕转身走到电梯口,严肃地回头对他说:
“一周后见不到钱,你可能会不太好过。”
这时周晓鼐突然精神亢奋,看起更像是白玉瑕欠他钱,他说:
“白老弟,你这么威胁就没意思了,不过我也不怕。”说完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在等电梯的时间里,白玉瑕听到了周家屋里传来了讽刺的笑声。他心中一股热血冲向头顶,懊恼、羞辱感爆发了出来,他想立即冲过去踢爆周家的大门,但是理智拉住了他,他知道这种无赖是不怕闹的。
回到住处,白玉瑕的怒火仍然没有平息,想到这对夫妻的无奈相,不想点办法,这两万五千块钱就打水漂了。现在他怒火的不是失去这笔钱,更在意这对夫妻的无赖的态度。他可以不要这笔钱,也要让这对夫妻得到惩罚。他打电话咨询做律师的朋友,朋友问他多少钱,有无借条。当朋友得知只有二万五千,且没有借条时,劝他别起诉了,首先律师不太乐意接这点活,自己起诉又是耗时耗力,不划算,最重要的是没有借条,基本打不赢。但他给白玉瑕提了一个建议,可以寻求社会力量帮助,找债务催收公司协助。白玉瑕说他没有这方便的经验和人脉,他的朋友告诉他,网上同城搜索会有很多信息。
在一家五星级店的大厅里,白玉瑕坐在沙发上等待约见了从网上找到的债务催收联系人。见到对方时,白玉瑕心里怔了一下,眼前的这个人让他不知所措,光头,手臂有纹身,强壮的臂膀把衣袖撑得鼓鼓的。对方估计也看出了白玉瑕的不适,温和礼貌地问:
“是白先生?”
“是的。”白玉瑕对他与外表不符的声音音色惊诧不已。
对方没有顾及白玉瑕吃惊的面孔,也许他经常见吃惊的面孔,或者惊恐的面孔。说:
“我同事已经给我讲了大概得信息,我来只想了解几个问题,然后讲解决方案。”
对方说得很干脆,白玉瑕也干脆地接上话,说:
“请问。”
“根据你的观察,借你钱的人有偿还能力吗?”
“有。”
“有亲人一起住吗?具体居住地址知道吗?”
“一家三口居住一起,知道具体地址。”
对方左右掌互击了一下,轻松地说:
“那很好办,”他从随身带的小包里拿出一张协议递给白玉瑕,说:“您看看这个协议行不行?”
白玉瑕接过来读了一遍,大概意思是债务公司负责催收欠款,催收成功后提取成功收到还款的30%作为佣金。白玉瑕一算,佣金需要七千五,对他来说连二万五拿不拿回来都成问题的,七千五的佣金是可以完全接受的,主要还能教训一下忘恩负义的周晓鼐。他对催收人说:
“这个协议我认可,但是不能用违法手段。”
“白先生,现在是法治社会,如果用违法手段,我们每年能有这么多的业务?”
“我只是想签字之前提醒一下”白玉瑕签完自己名字后,备注了一句话:“如乙方采用违法手段后果由乙方负责,与甲方无关。”
催账人接过协议,笑了笑说:“白先生,这句话补得有点多此一举,但无所谓。”
“估计多久可以完成?”
催收人自信满满地说:
“多则一周,少则两三天。”
“两三天?”白玉瑕不敢相信欠了几年的钱两三天能回到自己手里。
“我们是专业的。”对方从白玉瑕的脸上看到了质疑,又补了一句:“我们有的是方法,或者说有的是手段。”
第二天下午,白玉瑕手机显示一个陌生电话来电,白玉瑕犹豫了一下,刚按下接听键,电话里传来了咆哮声:“你他妈的有病?两万多块钱有必要找□□来搞我?老子和你没完。”白玉瑕听出了周晓鼐声音,他不但不生气,反倒感到一丝兴奋,因为这种大声粗暴喊叫的周晓鼐,是他第一次听到。白玉瑕没有被激怒,而是温和地说:“周先生,有事找我代理人,我已经给你喝了很多杯敬酒了,我没酒了。”说完挂了电话。几秒后那个陌生电话又响起,白玉瑕直接挂断,响起,再挂断,白玉瑕后来直接设置自动拒绝该号码。
没一会儿,来自该号码的短信:“把你银行卡号给我。”白玉瑕如复了仇一样兴奋,他把开户行和卡号发了过去。不到一小时,短信提示钱已到账。对这么快的效率,白玉瑕感到不可思议,他在给催收公司付佣金的时候顺便问催收人是怎样做到的。催收人电话里笑了笑说:“对付君子有君子的方法,对付小人有小人的手段。”
钱到账后,白玉瑕本来准备开始看房子,但是辞职去下一家公司是目前最紧迫的事。帮助课长裁员吴潜强后,他更不了解课长了,居然对他爱答不理,嫌弃他有点像嫌弃一把沾了血的杀人刀。他觉得没有必要和课长面谈了,填写了一份纸质的辞呈,在课长不在座位上的时候,放在了她的办公桌上。
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课长走过来,对他说:“到会议室谈一下。”白玉瑕站起来跟了进去,刚坐下,课长把他的辞呈递了过来,白玉瑕看见在批准意见一栏已经有了“批准”二字和课长的署名。课长抢先开口狡黠地说:
“找到了更好的去处了吧?值得庆贺!”
“没有。”
课长放慢语速,态度很严肃,也很傲慢。说:
“没有必要隐瞒,也隐瞒不了,圈子很小,没多久大家都会知道的,我要提醒你的是,去竞争对手那里是不可接受的。”
“不方便告知。”白玉瑕没想到课长的语气会有这么的生硬,直接膈应到他心里一直在乎的那一处。他想到不久前协助她裁员所做的事,却得到了如此冷漠,甚至是无情的对待,再加上她已经签署同意离职,他也不再顾忌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了。
课长摆出一种扫地出门,丢垃圾的姿态。说:
“有的事,你没办好,让我也很难堪,所以我也不挽留你了。”
“夫妻不合都要离婚,更何况职场。”白玉瑕知道自己这把刀没起到作用,但已经脏了,别说再用,主人看到都想扔得远远的。
“那祝你好运!”课长说完起身出门,到门口扭头说:“处长那里我已经汇报了,也是同意,你不必再找他了,你直接系统里提交申请跑流程。”
课长刚出门,白玉瑕狠狠地把辞呈往桌子上摔去,但由于只是一张A4纸,辞呈只是轻飘飘地落在桌上,所有的愤怒都如一羽鸡毛,轻飘飘的。本来按公司的规定,签署批准意见时需要上级先和员工谈话,课长把签好字的辞呈给他和谈话同时进行,明显签字早于谈话,但是人事部门却查不出任何漏洞,这是一种擦边球的谈话,已经是对白玉瑕一种无形的羞辱。他想到了吴潜强,想到了张岸九,他们走的时候被羞辱的比自己还惨,而且是自己找资料出来对他们进行羞辱的,这在同事圈已经成为公开的机密了,他这个时候感觉到了这是课长故意泄漏了这个秘密,好一把借刀杀人,好一个杀人弃刀。他此刻有些觉得对不起认真负责教他的师傅张岸九,但这种愧疚感如流星一般,瞬间消失了,他嘴里嘀咕的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系统里提交离职后,他的工作内容立刻被课长指定人进行了交接,课长甚至申请了对他的电脑所有文件夹进行了锁定,权限只有“只读”,他已经无法编辑,乃至更不可能复制。他本来想带走一些资料,这样一来,都不可实现了。他索性摆烂,交接人问他什么他答什么,项目需要注意的风险以及需要规避的问题,他一字不提,他内心希望这些风险和问题都按时发生。想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正在和他交接的同事被他的莫名其妙的笑搞得一头雾水。问他:
“什么事这么开心?”
“开心的事呗。”
“是不是你借出去的钱收回来了,像捡到钱一样开心?”同事闪着圆圆的大眼睛好奇地问。
白玉瑕也好奇她怎么知道这事,他装着什么都不知道问他:
“什么钱?”
“你借给周晓鼐的钱啊。”同事说完后又压低声音说:“想不到你还有□□的关系。”
“□□?”白玉瑕一脸诧异。
对方看他一脸诧异相,以为是他故意装出来的,索性来给你点破,说:
“你认识的人去周晓鼐家门口堵门,坐在他家门口耗了一整个晚上,说不还钱就搬家里的东西。你的钱几年要不回来,怎么短短几天就到手?以后遇事希望能借你的影响力。”同事说完竖起来大拇指。
“你怎么知道的?”
“周晓鼐告诉他们原来组的人,现在公司基本都知道了,你不知道?”
“哦,是的,有些关系。”他不想否认,给别人点神秘感有什么不好呢?还可以给自己加持某些影响。
“原来你是个隐藏的高手,各方面都有渠道。”同事投来羡慕的眼神。
白玉瑕笑而不语,他发现以前做人太过于实诚,这些实诚给自己带来了很多不便,甚至时麻烦,有时候胡说八道反倒会更让人活得容易些,轻松些。
离最后一个工作日越来越近,工作交接得也差不多了,白玉瑕的工作几乎已经没有了,他每天的时间就是在公司喝喝咖啡,上上网来消磨最后的这几天时间,快五点下班的时候,白玉瑕发现了今天办公室不太正常,几乎所有人都在提前整理准备下班,正当他猜测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坐在领座的同事催促他:
“还磨蹭什么,一会儿会迟到的。”
“迟到什么?”
“简处今晚的聚餐呀!”看着白玉瑕一脸茫然,同事感觉到自己可能多话了,没有等白玉瑕说什么,他就匆匆出门了。
其他的同事出办公室门时,也没有和他打招呼,最后白玉瑕发现办公室只留下他和课长。他不想与课长有独处的时间,起身,出门下班。
后来他才知道,今天是简处长从台湾回到上海出差,正好到公司处理一些工作,他请原来的团队成员聚会,叙旧。这让白玉瑕想不清楚的是,简处长以前还单独请他的,这次为什么要单独把他遗漏掉?他叹了口气:“到底什么变了?处长?还是我?”他想起来处长在和他分别时对他的期望——白玉无瑕。冷笑浮上他的面孔,他嘀咕了一句:“去他妈的白玉无瑕。”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