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
宋稔看见沉鱼离开后，正准备推门进去，想了想却停下来……
他停在那里，先是整理了一下衣摆，又抬起手顺了顺有些凌乱的头发，这才一本正经的走了进去。
亓衍正在向房间侧边的冰柱中添冰块，看见宋稔进来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直到添完手中的最后一勺，才将工具放下，垂下手走到宋稔身边。
……一片沉默。
宋稔有些尴尬的揉了揉鼻子，反手关上了门。
关门时带动的一阵微风使亓衍身上清冽的药香飘进了宋稔的鼻间。
“了辰兄既然一直在用药，那还是尽量不要多动寒凉的东西吧。”
亓衍颔首:“嗯。”
眼看又要沉默，宋稔想都没想就往前面迈了一步，然后磕到了什么东西……
对！茶和点心！
他抬起手中的食盒晃了晃:“了辰兄。这是我家人听见我要来找朋友，特地让我装的点心，你尝尝？自己做的哦。”
亓衍听见“朋友”二字，内心冷笑一声:啧啧，这才见过两次就能够成为朋友了？是不知道什么叫人心险恶么。
亓衍不觉得宋稔是心思深沉的类型，只觉得他是过于单纯。看着宋稔莫名的期待，终于点了点头:“多谢。”
宋稔笑了，转头看了看房间内部的设计，选择了将食盒放在窗边的低几。
亓衍看着宋稔走过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自然的清咳一声，跟着宋稔一起走过去，然后看似无意的伸手帮宋稔挪了挪桌上的灯盏。
宽大的衣袖帮亓衍遮掩了多余的动作——端起灯台的同时，他还顺手拿走了灯盏下面压着的东西。
隐藏在袖中的手指灵活的夹着那个东西，往衣袖深处一塞，又伸出来垂在身侧，淡定自若的坐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而这一切好巧不巧的全部被宋稔看见了。但他并没有看见被亓衍藏起来的东西是什么。但是亓衍看起来神色自然，想来是什么不能被自己知道的东西吧，宋稔也就没有了好奇的心思，坐下来打开食盒。
他从食盒里面端出来小碟子:“这几个点心味道都还不错，你可以尝尝看。”宋稔依次将食盒内的三个碟子取出来放在桌上后，又从里面拿出来两个不大不小的瓶子，往亓衍的面前放了一瓶，“这是我自己用山上新鲜的材料酿的酒，去年冬天初雪的时候埋下的，到现在差不多可以喝了，就顺道挖了两瓶出来给你尝尝。”
亓衍看着他，不知为何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宋稔，不说话，也没有其他的动作。
就像是在等宋稔的下一步动作一样。
宋稔的表情僵了一下……他叹了口气，捏起一块点心来咬了一口:“害……我没有放什么奇怪的东西进去，你不用担心。”
亓衍的表情变得微妙，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其实并没有这个意思……”
亓衍其实很早就听说过宋稔的“美名”——十五岁受前任姑苏太守举荐入京参加科举，文武双全，皆拔得头筹。
当时宋稔凭借少年成才而得以举国闻名，谁知在吏部颁下诏书请其入朝为官时，他却当场拒绝，随即毫不留恋的策马回了姑苏。
后来传出原因说是，他去参加科举，仅仅只是与前任姑苏太守有一场赌约。
赌注只是一副古画。
当真令世人唏嘘无奈。
当时亓衍也有所耳闻，只觉得虽然这人颇有才华实力，但也确实年少轻狂不知好歹；除了能力不见得有什么过人之处，想来只是一个金玉其表的小孩罢了。
但现在他这一行为，实在是令亓衍……
宋稔不解其意，眨了眨眼睛问:“啊？”
亓衍摇了摇头，道:“算了，无事。”
宋稔感觉到自己就算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便没有深究，将装着点心的碟子往前推了推，邀请到:“你尝尝呗，这个点心不是姑苏这边口味的，你或许没吃过，但我觉得还挺好吃的。”
亓衍点点头，从小碟子里面去了一块儿方才宋稔先吃过的哪一种糕点轻轻咬了一口。
谁知下一刻，亓衍的面色突变，不再像刚才一样轻松和缓。
“啊对了，忘了告诉你，”宋稔看见亓衍的脸色，一拍自己，补充道，“这个点心它的口味是北方的，有的人可能吃不惯……你要是……”
见亓衍的脸色越来越差，宋稔不是特别开心的道：“你要是吃不惯就……就吐出来吧，没关系的……下次我在带给你其他的点心尝尝……”
话未说完，亓衍就略显急切的问说：“这是北方哪里的点心？”
“辰州……啊。”
亓衍又问：“你从哪里弄的？”
宋稔道：“这是我们家的婆婆自己做的。她是辰州人。”
亓衍听了，沉默下来，不消片刻又恢复了那冷冰冰的样子，道：“抱歉，方才失态了……”
宋稔不知所措，有些僵硬的问说：“怎么了，不好吃吗？”
亓衍摇摇头，低声道：“很好吃。”
宋稔一阵无言，不知怎么样子接这一句话才合适。
半晌，亓衍又补充了一句，解释说：“我只是曾经尝到过这个点心，但是……给我点心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我也许久没有尝到过这个味道了，一时有些……”
宋稔立马接着他的话说下去：“原来如此，既然你喜欢的话，我下次再给你带。”
“多谢。”亓衍吃掉手中的这一块点心，突然有一丝试探的意思，道，“怎么说呢，我总觉得这一块点心和其他地方卖的北方点心味道很不一样……而是给我很熟悉的感觉。”
宋稔不知听出来没有，只是道：“了辰兄难道是，辰州的人吗？”
不知是不是宋稔的错觉，他突然感觉在他问完这一句话之后，亓衍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些……
许久之后，亓衍低沉的嗓音响起：“不是。”
“哦，王婆婆原本是辰州人，后来辰州水灾，婆婆南下逃难遇见我爹娘，我爹娘救了她，那之后婆婆就留在了我们家。”宋稔解释说，“那你是哪里的人啊？”
“建康。”
“奥！难怪我见……我见……”宋稔正要说些什么，但又纠结半天，才说出口，“我见沉鱼明明长相更偏向于北方人，可说话却没有半点口音，是地地道道的京腔。”
宋稔在心里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方才他本来是想说刚才看见闭月手中账本上记得有多比向建康的支出、而且他还注意到钱庄里面还有一些资金流动是往建康去的。但又转念一想，亓衍本来对自己一直有所戒备，这一下子又把这种信息说出来，怕是亓衍对自己更是怀疑呢。
但亓衍是不知道宋稔丰富的内心活动的。
只见他神色有一丝落寞，淡淡开口：“沉鱼确实是北境人，不过后来没有在家乡生活罢了。”
宋稔点点头，若有所思：“哦。”
房间里再次沉默下来，宋稔不禁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搜肠刮肚想要找个话题，却发现自己之前确实没有遇见过像亓衍这样的人，一时间不禁词穷，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对了，了辰兄你今天不忙吗？”
结果话出口，自己又后悔的不行——要是亓衍回答“忙”，那自己又怎么好赖在这里？
愁死人了。
宋稔恨不得回到上一秒，给自己一拳。
但亓衍却道：“所有的事情都有该负责的人在管，我只需要安排就好了。”
宋稔看着亓衍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酒瓶上有节奏的敲打着，灵机一动，终于想好了一个新的话题，笑到：“了辰兄，我有一个建议。”
“嗯？”
“我今天注意到你们挽月居的酒水进购很是分散，如果一直都是从各个小型酒庄日购，会很耗时耗力，花的钱还更多。”
亓衍嗯了一声，接着问道：“依你之见，应当如何？”
宋稔但是没想到亓衍会这么配合自己，张了张嘴自己出卖自己：“了辰兄都不问问我怎么知道你们这酒是从别处散购的吗？”
亓衍不甚在意，道：“哦……那宋公子是怎么知晓的？”
“……”宋稔还真的没有见过亓衍这么配合的样子，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亓衍静静地看着他，也不做催促，只是用一贯幽深的目光注视着宋稔，等待着下文。
宋稔吸了一口气，这才说：“那个我……刚才在进闭月姑娘房间前，看到有楼下不同的顾客手中之前拿了四种不同酒庄的酒……然后后来又看见了闭月姑娘拿的账本，无意间发现了上面还记载着另外两家酒楼同挽月居的交易。”
亓衍其实并不关心宋稔怎么知道的。不过听了宋稔怪认真的解释，一时有些愣神儿。
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那其实不是闭月的房间，而是他的书房；顿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他以为过了有一会儿了，但事实上只是几秒钟的停顿，就连宋稔都没有反应过来他的停顿。
但既然说到这里了，他便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那要怎样进酒才合适？”
宋稔本来以为亓衍要怀疑他为什么会看这些东西，都做好了回答的准备。谁想亓衍又没有按照常理出牌，一时没有忍住：“啊？你都不管我知道这些会怎么样么？”
谁想这下亓衍是轻笑一声，说道：“这有什么好在意的？宋公子不都对在下说了自己的**，区区一个挽月居，在下也还不至于对宋公子有所隐瞒。”
“区区一个挽月居”？宋稔微微挑眉，留意到了亓衍这一句。
不过他只是在心中留了一个疑惑，并未明说，而是道：“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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