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到底给我准备的是什么啊！"宋稔放下琴盒时，柳明昭在一边迫不及侍的道。
进了院子，沉鱼取下了面纱，站在二人身后打量着这个院子。
柳府算是姑苏的望族了，府内面积不小。方才沉鱼随宋稔走过来时，就有很长一段路。
柳明昭则是柳家这一辈唯一的女孩子，众人都是放在心尖上宠的。都恨不得只将一切呈给她。
柳明昭的院子打扫的很干净，内有一棵玉兰树。除了留出行走的石子路外，两边都整齐的种满了栀子和青棠两种花。娇美的花骨朵开的正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花丛中还有一处小径，通向一张天然石桌，正是方才宋稔放置琴盒的地方。
沉鱼看着柳明昭从自己身旁跑去石桌旁，衣摆上的轻纱拂过几只较低的花枝，随着花枝招展的弧度，裙角飞扬，好不轻快。
再想起自己幼时流离失所，历尽苦难，到这个年纪时，早就已经不能被称作"少女"了。
想到这里，沉鱼对明昭不禁多了一丝温柔——"要是我也生在这样一个家庭，此时还不知道有多么蛮横娇纵呢。"她这般想着。
"好漂亮的琴啊！"待宋稔开了琴盒，柳明昭发出感叹。
宋稔扬了扬下巴”，莫名骄傲："喜欢吗？"
"嗯！喜欢！"少女总是容易被新的事物吸引注意，更何况这把琴的确十分精致。
沉鱼走上前，指了指琴尾绿竹处道："这把琴确为上乘，是把少见的名琴。制此琴的老师傅技艺绝佳，当今宫廷乐师的许多琴都出自他手。这把琴是他在世制成的最后一把琴，有幸被我家公子收藏。"
沉鱼顿了顿："公子说，柳小姐若是喜欢，可为此琴取名。待想好了，随时来找我，这处留有刻名的地方。"
宋稔一愣，他竟是不知这琴如此珍贵，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被沉鱼打断："礼物仅仅是心意，无论贵贱都不重要，还望柳小姐莫要推辞。"
柳明昭也察觉到这份礼物的珍贵，认真的回答："嗯，我知道啦，谢谢漂亮姐姐！我会保存好它的。"但话出后，又想起一个实在的问题，"可是我不会弹琴啊……你给我这琴，岂不是浪费了？"
宋稔："所以我替你找好了老师啊。"
他看向沉鱼“这是沉鱼姐姐，弹得一手好琴。"
沉鱼："跟我学琴可不好玩哦，我可是非常严厉的哦。”
柳明昭回答："嗯，我会好好和漂亮姐姐学的！"
沉鱼见柳明昭笑靥如花，不禁又捏了捏她的脸颊："好了，我们也算认识了。这几天我还有些别的事要忙，等忙完了，我让你宋哥哥带你来学琴。"
柳明昭忙拉着她："漂亮姐姐留下来一起吃午饭吧，今天是我生辰！"
沉鱼笑笑，先是看着柳明昭干净的眼睛温柔道："生辰快乐，柳小姐。"又偏头看了宋稔一眼，道，"下次吧，今天我得走了。”
宋稔会意，上前揉了揉柳明昭的脑袋："乖，姐姐今天还有事情。你先去找姑姑她们，我去送送姐姐，一会就来，好吗？"
柳明昭带着淡淡地失望点了点头，将琴盖扣盖上，先一步离开了院子往一边去了。
宋稔带着沉鱼向另一边走去。
途中
"多谢。"宋稔认真道。
他是真没想过那琴如此贵重。
沉鱼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没什么谢的，缘分至此而已。"她顿了顿解释，“其实我最开始也不想取这琴来，甚至都准备好干件‘偷梁换柱’的勾当了。公子自是看出来了，跟我又多吩咐了两句。直到看见柳小姐，这才没有了芥蒂。”
"为何？"
"老琴师不给它取名时说过，若有缘，此琴必成绝唱；若无缘，此琴也只是一块废木罢了。公子也说有缘就行。而我一看柳小姐便知道，柳小姐确是个有缘的。"
宋稔没有再回应，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就这样沉默着走至柳府门口，沉鱼行礼告辞，宋稔则站于原地看着沉鱼的背影出神。
半晌，门口两名小厮小心翼翼的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出声询问："宋公子，您不进去吗？"
宋稔回神，转过身来耸了耸肩，开玩笑道："看见人家背影，一时不免有些出神。见笑了。"
两个小厮听了笑着。
宋稔则摆了摆手，进了府中。
等进了中堂，大家已经都在了。
宋稔先是规规矩矩的向柳家现在的家主、当年太医院的院判柳复深行了礼：“舅公。”
上座的老者见了他，收起脸上的笑容，直起身子，将双手都放在了身前的手杖上。听了这话，面色又沉几分："你喊我什么？"
宋稔仍保持着弯腰行礼的姿态，听了这话，偷偷抬头瞄了一眼，刚好对上柳复深"犀利"的眼光。
他眨了眨眼，从善如流的改口："阿公。”
柳复深眼中明显浮起笑意，面上却依旧是一幅"不怒自威"之样。
"下次再生同我生分，老爷子我就真不与你客气了啊。"柳复深老爷子这般道。
宋稔嘻皮笑脸的应是。
宋稔的外祖父去的早，柳复深又极其疼爱子孙，见不得生分，索性让宋稔随着柳行他们也叫自己祖父。
本以为事情到这就结束了，谁想宋稔刚直起身，便看见柳老爷子仍然是一幅严厉的模样，甚至还冷哼一声。
宋稔察觉出老爷子还有话没说完，赶紧在原地站好，一动不动，静待下文。
但宋稔莫名跳动的眼尾告诉他：这事没有那么简单……
他寻思着，这两天自己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啊，怎么……
不会是因为挽月居的事情吧？
柳复深没给他做心里建设的准备，清了清嗓子开口问：“姑娘呢？”
姑娘？
宋稔愣了住：“啊？”
他用余光向边上的柳行求助，柳行看到他，却只是耸了耸肩膀，一脸“自求多福”的样子。
他又向文济看过去，文济向他做了口型：自作孽，不可活。
他这才反应过来。
柳复深将手杖在地上杵了两下，问：“阿昭说你带了姑娘来，人呢？”
果然。
宋稔叹了一口气，“愁”道：“祖父啊，那位姑娘只是我寻来给阿昭授琴的老师而已，害，再说了，子述哥都还没谈婚论嫁呢，您这岂不是搞乱了顺序？”
话音刚落，便有人应道：“呦，这谁趁我不在用我垫背呢？”
屋外走进来一个玄衣公子，如是说道。
众人皆是一惊！
宋母唤道：“子述回来了。”
明昭开心的已经跑去抱着那人了，嘴里说着：“大哥你回来啦！你是来给我过生日的嘛？”
一时间，屋子里所有的视线都转向门口刚刚进来的男子身上。
他抱了抱明昭，摸了摸她的头，走到宋稔边上站好：“祖父、姑姑安。”
来人正是柳家现任宫中太医院的大公子，柳默。
行过礼，他扫了宋稔一眼，笑说：“方才我听三宝和四喜讲，瑾之在府门口看着一个姑娘的背影入了迷？”
宋稔本就被柳默的那一眼看的“不寒而栗”，又听见这样一句，心里道：要遭。
本打算退一步就先溜走，却被柳复深叫住：“哼，我就说嘛，你这个孩子啊一天到晚没个正行，怎么会突然想到给阿昭送把名琴，还找个老师来。原来啊……”
宋稔一阵头疼：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向宋母看过去，见宋母也只无奈笑着，没多说话。
还好，娘没信这些。
王婆婆又和柳老爷子一同打趣宋稔，柳明昭时不时还在旁边添火，文济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也加入了战场，弄得宋稔是一个头两个大。
看众人讨论的激烈，柳默走到弟弟身边道：“子辰，出来一下。”
柳行看了看自家兄长，没问干什么，放下手里的茶杯，跟着走了出去。
堂屋前面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院子外种了几棵树，树荫蔓延进了院子里。院子角落里整齐的种着一排“十样景”，开的正盛。
二人出来的时候，一只知了刚从树上落下来摔进了十样景的花丛中。许是太阳太毒，懒得飞，就呆在了花丛里使劲的叫。
柳行听着这聒噪的声音，跟着柳默走着，眼睛看见柳默鞋子上沾了许多泥和灰，突然想：大哥有些奇怪……
走到一处树荫下面，柳默转过身，柳行看过去，仍然是那个温和而彬彬有礼的大哥。
但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子辰，你上次找我打听珷玞的事情干什么？”柳默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像是一句质问，但没有任何别的情绪，就像是平静的质问，好像早已经知道答案，但仍然需要来确认一下。
听了柳默的话，柳行看了一眼他，突然就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
一时沉默。
但作为大哥，柳默敢保证他对柳行的了解是十有**的——宋稔都不能比过自己。
从柳行这短暂的“错愕”，以及不由自主间看向堂屋内的眼神，柳默若有若无的叹了口气：“是瑾之要你问的吧……他查到什么了，怎么突然又？”
柳行见大哥已经知道了，便没有隐瞒：“我不知道，我没有问。”
听了这个回答，柳默感慨：“你一直都是这么清醒，甚好。”
他抬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神色黯淡：“姑父的事情，并无其他隐情。但是亓将军的事情，远比你们想的还要复杂……你也劝劝瑾之，不要放不下这些事情，给自己徒增负担。”
柳行静静听着，没有回答。
柳默又叹了口气，知道柳行做不来这种规劝之事，说：“行了，这事你也不用管那么多了，瑾之那边，等我再想想……”
柳行：“好。”
屋内，宋稔一人难挡千军，早就败下阵来，“唯唯诺诺”的，不再反抗。
文济看了会热闹，终于良心发现，低声向明昭说：“你再不救你宋稔哥哥，我看呐，今后他怕是连柳府都不敢进了。”
柳明昭意犹未尽，但乖乖点了点头，觉得文济说的有道理，跑到柳复深身边，抱着他的胳膊轻轻晃了晃：“阿公，我饿了，我们先吃饭好不好呀！”
柳复深听了，瞪了宋稔一眼，摸摸柳明昭的脑袋，笑眯眯的：“好啊，时辰也差不多了，咱们先去用膳！”
宋稔赶紧逃到宋母身边，满脸怨气的盯着柳明昭。
宋母看了好笑，伸手拧了拧他的胳膊：“和阿昭计较什么啊？”
柳明昭才不怕他呢，冲他吐了吐舌头，扶着柳复深往前走去。
宋稔也掺着宋母往外走。
“子述他们俩去哪了？”柳复深没看到柳默两兄弟，问。
柳明昭也不知道哥哥们什么时候不见的，正要自告奋勇去找地时候，二人出现在门口：“来了来了！”
柳复深看了看两兄弟，只说：“走吧，先去用午膳。”
今日因是柳明昭的生辰，午膳较为隆重，多是明昭爱吃的食物。
柳家家风虽严，却也没有“食不言”的规矩——许是因为柳行的父母常年在外，柳默又在建康任职，家里冷清吧。
今日柳府人格外多，席间相谈甚欢。
用过午膳，文济先回了经笥阁，柳默也先回了自己的院子梳洗——一路策马而来，风尘仆仆。
宋稔和宋母陪着柳老爷子又坐了会，也准备告辞。
“伯父，我们就先告辞了。”
柳复深笑着点点头，眼里有些无奈：“又要去寺中了？”
“是。”
“何时出发？”
“大概晡时。”
柳复深闭了闭眼睛，说：“去吧，路上小心。”
宋母微微福身：“好。”
三人正要转身离开，柳复深突然出声叫住宋母。
“晚念。”
柳氏晚念，宋母名讳。
宋母回头：“嗯？”
柳复深看着她，道：“帮我给那北徛老头带些香火去……还有啊，你也不小了，别月月折腾自己了……”
1.虽说是明昭的生辰，但其实换个角度来思考没有那么正式和热闹的原因是因为毕竟是个小辈，只是亲人相聚就可以了。在这里没有过多描写生辰宴席是因为明昭的生辰在这里只是起了一个把大家聚到一起的借口。当然，及笄礼就不一样啦~
2.北徛（ji，四声），详见下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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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Chapter 19 生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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