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明梓酒醒,发现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爸爸打来的。
她摁着太阳穴,使劲揉一揉。
早知道不喝那么多,早知道不打那一架,真是后患无穷。
明梓浑身疲惫下楼,看见穆时森坐在客厅看书,悠然自得,舒服自在,令人羡慕。
穆时森抬头看她:“醒了。”
明梓他对面坐下,闷闷的:“我爸打好多电话给我。”
穆时森:“我也接到了。他让你醒了回家一趟。”
明梓:“……”
穆时森把书放下:“你不要去。自从赵阿姨走了,明书薇越来越不正常,你躲着点。”
明梓犹豫。
她当然不想送上门被骂,但也不想躲着,好像她理亏怂了似的。不如干脆回去跟爸爸把道理讲讲清楚。
穆时森看她深受困扰,待在家里也不安生,决定替她跑一趟。
明梓松了口气:“那辛苦你了,我就在家偷懒了。”
穆时森说:“你在家越放松越高兴越好,我跑这一趟才更有意义。”
穆时森走后,明梓到阁楼上去,关上门,躺在床上,靠着靠枕,搭一条薄毯,床边桌子上几本闲书,还有各式零食小吃和一壶柠檬红茶,手机、平板都充满了电,抽屉里备着充电器,安逸又满足。
她随便拿了本现代诗来看,短短的诗句,轻轻巧巧,踩在人的心窝上。
窗外,偶有鸟鸣,远远的还有狗吠声越过几户院子传来。
这个地方离她家很远,离穆时森家也很远,轻易不会有人打扰。
她投入到这宁静的午后时光里,第一次感到如此的安心、安全。
-
城市的另一边。
明宅,一楼客厅,明韬荣坐在沙发上,两手放在身前,两个大拇指绕来绕去,脸色严峻,不知在想些什么。
明书薇从楼下下来,坐在爸爸对面,她脸上贴着的薄薄纱布,看上去有些滑稽。
伤口并不深,过了一晚就结痂了,但她宁愿看着纱布,也不愿看见伤疤。
明韬荣抬头瞧她一眼,她那副狼狈样子,看着就烦。
昨晚,明书薇已经在爸爸面前哭诉过,爸爸也打算教训明梓,她便不打算再多说这件事。倒是妈妈的事,让她更挂心。
明书薇观察着爸爸的脸色,试探道:“爸爸,妈妈出国去了,你能不能好好哄哄她,去把她找回来?”
明韬荣不耐烦:“你想找你找去。”
“我上哪找啊。”明书薇顿时委屈起来,“她现在连我电话都不接了。”
明韬荣眉头一皱:“离了她你还活不了了?”
明书薇瘪着嘴不说话。
明韬荣:“上楼歇着去,以后晚上别出去瞎混。”
明书薇站起身把抱枕丢一边,用劲稍微大了点,抱枕弹了一下,掉落在地板上。
明韬荣瞪着她的背影,不满地嚷一句:“你这点倒是跟你姐很像,一个两个的都会给我甩脸色。”
这时,门铃响,李姐过去开门,说穆先生来了。
明韬荣见就他一个人,便问:“小梓没回来?”
“她今天忙。”穆时森和气地笑道,“我刚好有空,就过来了。”
“她不回来也好,省得又跟我闹脾气。”明韬荣两手按在大腿上站起身,“咱俩随便找个地方喝点。”
小区斜对面有一家面馆,两人上了二楼,明韬荣从裤兜里掏出自带的白酒,搁在靠窗的一张桌上。服务员过来问吃点啥。穆时森随便点了两三个下酒菜,外加两碗面晚点上。
菜上来,穆时森开了酒,给明韬荣倒一杯,明韬荣点点手指,示意他少倒点。
“这两年我的身体也不行了,以前陪客户喝个一斤半斤没啥事,现在喝个二两都难受。”
穆时森回手给自己倒上一杯,然后叫来服务员先给明韬荣上一碗面。
明韬荣喝下一口酒,打开话匣子,跟穆时森掏心窝子。
他今天叫明梓回来,是想劝劝她和书薇,别再闹了,无论再怎么样,她们是姐妹,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就算不能亲近,也不能像仇人吧,哪怕当个亲戚,一个月半个月回来吃顿饭,彼此客客气气的,这个要求过分吗。
穆时森看了看明韬荣,放下筷子,认真道:“伯父,当初明梓回家,除了外婆和奶奶的要求,其实也是想跟您亲近的……”
明韬荣手一挥:“她可没把我当爸。”情急之下,猛地咽下一口菜,“这么多年,她啥时候给过我好脸色。”
这话穆时森相信。但他不认为这是明梓单方面的问题。
犹豫片刻,他忍不住道:“伯父,我多说一句,我也是当孩子的,我觉得没有孩子不爱爸爸,除非孩子觉得爸爸不爱自己,才不知道怎么亲近。”
明韬荣端酒杯的动作顿住,片刻,把酒杯放下:“你觉得我还不够纵着她吗,有几个当父亲的当成我这副窝囊样子。”
穆时森心中无奈,又尴尬,也是自己多嘴,把话说深了。
明韬荣闷闷不乐了一会儿,对穆时森说:“不说这些了,你喝点。”
穆时森端起酒杯敬他。
-
明梓看书累了,侧趴在床上看电影,脸颊贴着厚实柔软的枕头。
渐渐的,睡意袭来。
她轻轻闭上眼睛,将脸更深地埋进枕头里,像睡在洁白的月亮上。
门开了,有人走进来,她听着穆时森的脚步声,没有睁眼。
穆时森放慢脚步走到床边低头看她。
明梓咕哝一句:“回来了?”
“你没睡着啊。”穆时森蹲在床边,下意识拍着她的肩,声音温柔,“你趴着孵小鸡呢,躺好了睡,小心胳膊压麻了。”
明梓翻个身,睁开眼,温柔地凝视穆时森,慢慢回神,清醒过来,起身盘腿坐着。
“你见着我爸了?”
“你爸想让你每个月回家一两次吃饭。”穆时森在她对面坐下,“这样也好,不会太近,也不至于把关系搞僵。”
明梓盯着他,眼神有些陌生。愣了好一会儿,她说:“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之前,她的心情还是重要的。他说让她轻松,让她高兴,这是代替她去见爸爸的意义。
此刻,他的意义变了,变成了替爸爸来说服她。
她原本以为他们很近,近到她收起羽翼轻轻贴在了他的心上。他们站在干燥温暖有盛开的陆地上,那一刻,就像永远。
但忽然间,他推开了她,把她推向一片泥泞,说你要渡过去,这是你要做的。
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想不想要,是否害怕,或是难受。
她说:“你知道我不想去的。我不想是这样的。”
这么多年,她面对爸爸,没有一次是开心的,甚至,没有一次是平静的。
爸爸或是阴郁,或是不满,或是怒气冲冲,或是坚硬冷冰,每次靠近都让她难受,让她痛苦。
她曾经对爸爸也有过向往,总不死心地以为他那里总会有一丝属于爸爸的温暖。只是后来她有些放弃了,不想再去撞上他。
如果她要去见他,也不是现在这样。
不是她去满足谁的要求,只能是她又有了向往,或是那里有了一丝光,吸引她。
穆时森挠了挠鼻子:“我觉得你爸说的也有道理,不至于把关系搞得跟仇人似的。”
明梓突然从床上跳了起来。
“穆时森,你很可怕你知道吗,你让我相信了你,你又突然变得这么不可信。”
穆时森仰头看她,要拉她的手让她坐下,她下意识甩开。
穆时森面色严肃,他皱起眉头:“哪有这么夸张,你太夸张了,别这么冲动。”
他的声音仍然温和,但他的话语是硬的,眼神也失了温度。
明梓注视他。
他的眼神和表情都在说,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任性,作,不近人情。
明梓的心一点点凉了下去。
在这之前,明明世界是光明的,她的心也还是柔软的,温暖的。
明梓什么也不再说,跳下床,穿上拖鞋往外走。
穆时森跟在她后面,问她要干嘛。
明梓不理他,径直走进客房,砰一声把他关在门外,开始换衣服,收拾行李。
穆时森在门外敲门,试探着,一下又一下。
明梓打开门,拖着一只箱子。穆时森眼神里又有了一丝柔软,但更多的是疲惫。他挡在她面前,不放她走。
明梓已经平静下来,她抬头盯着他:“你让开。”
穆时森:“你去哪?”
“我回我的老房子去。”
那是她的地方,一个老旧的地方,像遗落在旧时光里的小岛,偏僻,孤独,但很安静,而且,最重要的是,别人管不着她。
穆时森在后面追着她,追到院子里:“好了,我说的不对,别生气了。”
他温柔的敷衍并不能改变明梓的决定,反而更添了几分堵。
明梓径直走自己的路。
穆时森突然提高声音:“明梓,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有什么你就说,你这样拔腿就走,是不是无理取闹?”
明梓猛地站住了,箱子差点绊倒穆时森。
她回头盯住他,心里失望极了,语气变得格外坚硬:“无理取闹的是你,好端端的你要来挑事,挑了事还要倒打一耙。”
穆时森不服气又着急,张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明梓转回身,拖着箱子继续往外走。
穆时森望着她瘦削的背影,她沿着石板路,走过一棵树,又一棵树,越走越远,他的双脚轻轻挪动了一下,又停在原地。
忽然,她又折返回来,他眼睛一亮,脸上显出一点安心,一丝气定神闲。
明梓来到他面前,平静道:“还有,我要走,不是闹着让你哄,是因为我不喜欢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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