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书薇被送进医院的第二天，剖腹产生下女儿明悦儿。
当天下午，爸爸连着打了几个电话给明梓，希望她能到医院帮忙。
明书薇的妈妈至今也没有回来，外婆家那边又没有什么顶用的人，只有李姐和月嫂在医院照顾，没个家里人盯着，也不像话。
明梓心里涌上来一股强烈的厌烦和生气。
做他的女儿三十年了，她说的哪一句话，是爸爸能听进去的，哪一个情绪和感受，是爸爸在乎过的。
从小到大，每次爸爸要强行让她和她们母女亲近，她都反应很大，但他永远无动于衷，永远毫无知觉，永远不做任何改变。
就像一个人不愿吃屎，但无论他表现的多么暴躁崩溃抓狂愤怒，别人都视而不见，下次仍然轻描淡写、理所应当地说“你到粪坑里去”。
那天，明梓一言不发地挂断了电话，之后也一直都没有回去过。
三个月后，明韬荣给外孙女办百日宴，亲戚朋友如约出席。
明梓没有去。
当天晚上，杜伊苓就在群里@她说：【到我家来，我和亚清有很多八卦要跟你讲。】
到了杜伊苓家，姐妹三个先煮了点果茶来喝。
乔亚清告诉明梓，这次的宴会很冷清，明书薇因为妈妈那边没有人来，又没有婆家，只有她和伯父致辞，觉得撑不起场面，便不让举行仪式，不请司仪，不走流程，没有任何活动，明伯父也赞同，只安排了两个年轻人协助接待张罗收礼金，客人来了就干巴巴坐着等开席。
明书薇全程就在跟艾米亚嘀嘀咕咕，一副在骂人的样子，对孩子是完全不上心，一下都不抱，被孩子的哭闹搞烦了，就让育儿嫂把孩子抱出去哄。
杜伊苓又迫不及待抛出重磅炸弹：“说到孩子，我凑过去看了一眼，那孩子的鼻子和眼睛跟张宇坤一模一样！我跟亚清说，她还不信。”
明梓：“……”
乔亚清：“我没看清楚，觉得不可思议。”
确实不可思议。
之前，明书薇也觉得孩子不是张宇坤的，张宇坤也是这么猜测的，为了钱忍辱负重当了一阵准爸爸，后来跟明书薇闹掰了，打生孩子开始就没出现过。
现在突然又成亲爹了，那当初又要闹什么。
不过，如果明书薇脑子清醒，自己既然得了一个粉糯糯的女儿，又没人跟她争，可以带着女儿好好过生活，但她显然对女儿并不上心，简直是要制造另一场悲剧。
这时，季洲回来了，穆时森跟在后面。
季洲和她们打了招呼，上楼去冲凉，穆时森走进客厅，一屁股坐在明梓旁边，歪着头盯着她看。
明梓下意识皱眉，往乔亚清那边挪：“……犯什么神经。”
穆时森：“我很正常。”
三个女人面面相觑：这话就很不正常，而且，他看起来四平八稳，但语调明显拖长。
这货显然是喝多了。
杜伊苓站起身来到穆时森身边，赶他去客房休息。
穆时森坐着不动。
明梓跟杜伊苓交换下眼神，示意不理他，她们走。
忽然，穆时森的一双眼睛又转过去找明梓：“你跟我说清楚，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闹个矛盾，你晾我这么久，还不能消气，你要怎么样？”
杜伊苓担心他要来吵架，赶紧劝慰他，并打电话给老公，让他快点下来，把穆时森带走。
穆时森站了起来，大家都松一口气，然而他并没有走开，在客厅来回踱步：“你们不要紧张，我不耍酒疯，我没有喝多，你们看我走路是不是一点都不晃。”
杜伊苓和乔亚清：“？”
明梓：“……”
他看起来确实不像喝多了，但听起来又很像喝多了。
“你现在确定清醒吗？”明梓侧身盯着他，一字一句道，“那好，请问你，我们之间闹了什么矛盾？”
穆时森：“我管你什么矛盾，再大的矛盾你也不能这样对我，我凭什么遭这个罪？”
明梓：“？？”
说好的不耍酒疯呢。
她也来气了：“你活该。”差点还要说出“以后别见面，你就当认识我倒霉吧”，又一想忍住了，凭啥是他倒霉，她跟他这种脑子一会儿在线，一会儿不在线的二货谈恋爱，才是倒了八辈子霉。
以前她谈恋爱，确实不咋走心，可别人也不伤她呀，他可倒好，她越走心，他越是哪痛戳哪。
真不是个玩意儿。
季洲受老婆召唤，顶着一头湿漉漉的短寸，匆匆跑下来，带穆时森到他书房去。
明梓越想越气，想喝半杯水压下去，结果没压住，脱口骂起来：“你说他这种人我还能跟他在一起吗，他简直就像我第二个爹，动不动就要跟我发脾气。我跟任何人谈恋爱都可以轻轻松松，跟他在一起我就要听他安排，配合他去讨好老丈人，人家谈恋爱是为了甜甜的爱情，为了享受快乐，我跟他谈恋爱就为了给社会做贡献，有什么意思。他还口口声声他遭罪了。我可去他的吧，这辈子我都不想再见他，以后你家的派对要是请他我就不来了，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一番话又快又急，最后简直刹不住车，被口水呛住，猛地咳嗽一阵。
穆时森刚到二楼，又马上折回来：“她这么生气，我也觉得很奇怪，很冤枉，就算那天我说错话了，我可以道歉，可以弥补，为什么要给我判死刑，这是不是对我不公平，是不是不讲道理？”
“你个傻孩子啊。”杜伊苓皱眉看他，有点恨铁不成钢，“那天的事我听亚清说了，重点不是你说错话，是你伤了小梓的心，不在乎她的想法，还不自知。”
“我知道我那天让她很失望。”穆时森终于有表达的机会了，显得有点激动，“我不是故意的，何况也不至于犯下大错，把她伤透啊。”
明梓倒是忽然冷静了：“非得犯大错，我才能做选择吗？我受不了你那副冷冰冰硬邦邦的样子不行吗？”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冷漠，我当时只是有点生气，不希望你轻易就摆出一副要放弃我们的关系的样子，随随便便就离开我，在你眼里就成了冰天雪地了。”
他认为她对他有误解，他只是一个正常的也会有点情绪的男人；她认为他对他自己不够了解，低估了自己的阴暗面，在某些地方给自己装上了滤镜。
谁也说服不了谁。
杜伊苓和乔亚清又站出来劝解，一个说，就算穆时森不是冰天雪地，但他有些冰碴子，明梓接受不了也正常；一个说，今天大家就都先别论对错，还是多想想以后怎么办，如果明梓受不了冰碴子，穆时森是否愿意多给她点温柔，护着她点。
明梓瞬间想要流泪。
她害怕冰碴子，而他们并不嫌弃她的害怕，不要求她一定要坚强、勇敢，只是来爱她，保护她的脆弱和敏感。
这份懂得与温柔，把她先前毛毛躁躁的心抚平了，一下子有些受宠若惊。
受宠若惊并不是意外于杜伊苓的给予，她知道姐妹们永远都留给她一个重要又安全的位置，所以她才会不管不顾地冲进来。
只是太缺乏的东西，每一次得到，都会惊心动魄。
她伸手从后面环住杜伊苓，把脸贴在她肩头，温柔地蹭了蹭，像只栖息的鸟儿，安心的，暖暖的，没有眼泪。
杜伊苓护着明梓，恳切地对穆时森说：“我认识小梓这么多年，我了解她，她爱一个人是挺纯粹的，如果你不想见谁，她就不会要求你，你知道她会怎么想吗，她会想，你肯定有你的原因，是不是受气了，受委屈了。你明白这里面的区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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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傍晚，穆时森独自来到明梓家楼下，手里拎着一个装满肉蛋蔬菜的大袋子，站在一棵桂花树下给她打电话。
花圃里，春草茂盛，在暮色中，幽幽地泛着青，一片温柔，如夜空，也像他此刻的心。
嘟嘟的声音显得很漫长。
他忽然有点担心她不在家。原本他应该先告诉她一声，但他就是有一股冲动，非来不可，先来了再说，以免她可能的拒绝浇灭热情，产生阻力。
终于，接通，他马上说：“我在你家楼下，你吃饭了吗，我来给你好好做顿饭。”
昨晚，季洲怕他们又闹起来，临时改主意带穆时森出门去打牌，杜伊苓为了安慰明梓，让她释放心情，点了一大堆宵夜，开了瓶酒，明梓喝的最多，酣畅淋漓，直到凌晨两点半，被杜伊苓和乔亚清搀着送回来。
一觉睡到中午，又迷迷糊糊躺了大半天，明梓感到头脑发昏，从床上爬起来冲了澡，才觉得清爽了些。
天快黑了，她肚子有点饿，但不想做晚饭，到客厅坐下，拆了包薯片，准备看会儿综艺节目放松精神，同时琢磨着等会儿点什么吃的。隐约听到手机在卧室里响，慢慢悠悠反应了一会儿才起身去接。
穆时森今天的声音很温柔，他的那句“好好做顿饭”也很有诱惑力，明梓没有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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