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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归途的真空与裂缝的日常

第七章归途的真空与裂缝的

昆明长水机场的喧嚣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

沈屿拖着行李箱,脚步虚浮地穿过明亮宽敞的抵达大厅。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幕墙照射进来,带着高原特有的强烈和干燥,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唇上的伤口结了暗红色的痂,微微肿胀,像一道耻辱的印记。

他像一个刚从战场溃退下来的伤兵,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灵魂似乎还滞留在成都那间冰冷肮脏的卫生间隔间里,滞留在万米高空那片令人绝望的金色云海之上。

他没有停留,甚至没有看一眼这座春城。

在转机柜台,他用同样嘶哑冰冷的声音,购买了最早一班飞往杭州的机票。

候机,登机,起飞。

熟悉的流程,却带着一种行尸走肉般的麻木。

当飞机再次降落在杭州萧山机场时,江南特有的湿润空气包裹而来,带着熟悉的、属于浙二消毒水和城市尘埃的味道。

“回来了。” 一个毫无波澜的声音在心底响起,空洞得没有一丝涟漪。

他打车回到医院附近那套高档公寓。

指纹锁发出清脆的“嘀”声,门开了。

一股封闭的、带着灰尘和淡淡清洁剂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

玄关感应灯自动亮起,冷白的光线照亮了空旷的客厅。

意大利极简风格的家具线条冷硬,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却遥远的灯火。

没有烟火气,没有等待的灯光,只有一片死寂的、精致的冰冷。

这曾是他精心构筑的、隔绝喧嚣的堡垒,此刻却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停尸间,无声地陈列着他无处安放的狼狈和破碎。

行李箱被随意地扔在玄关。

沈屿甚至没有力气把它拖进来。

他踢掉鞋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一步一步挪向卧室。

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步都牵扯着灵魂深处的疲惫和剧痛。

他把自己重重地摔在宽大的床上,昂贵的埃及棉床单带着洗涤后的清新气息,却无法带来丝毫慰藉。

黑暗中,天花板的轮廓模糊不清。

疲惫如同千斤巨石压下来,眼皮重得抬不起,意识却像绷紧的弦,无法松弛。

只要一闭上眼,那些画面就如同附骨之疽,在黑暗中疯狂放映:

冰冷瓷砖的触感。

陈烈滚烫的身体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将他抵在墙上。

那充满血腥、酒精和绝望气息的粗暴掠夺之吻。

陈烈猛地推开他时眼中那惊恐崩溃的泪水。

小川稚嫩焦急的拍门声和那声撕裂灵魂的呼唤:“爸爸!你怎么哭了呀?”

陈烈抱着儿子、佝偻着逃离的、被彻底击垮的背影……

还有自己蜷缩在肮脏地面、压抑呜咽的极致狼狈……

这些画面像高速旋转的刀片,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巨大的羞耻感、无地自容的狼狈、被彻底撕碎的尊严,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被现实碾为齑粉的悲凉,在寂静的黑暗中发酵、膨胀,几乎要将他撑爆!

胃部剧烈地痉挛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发和睡衣。

他猛地翻身坐起,冲进卫生间,对着马桶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呕,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冰冷的地板上投下一条条光栅。

沈屿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那个眼窝深陷、脸色灰败、唇上带着明显伤痕的男人。

他面无表情地拿起剃须刀,冰凉的刀片小心地避开唇上的伤口。

洗漱,换上熨烫平整的白衬衫和西裤,打上领带,戴上那副无框眼镜。

镜片后的眼睛,经过一夜的折磨,布满了更深的血丝,但所有翻腾的情绪都被强行压入深潭,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一种被彻底抽干了所有情感后的、属于“沈副主任医师”的冰冷外壳。

他需要这层外壳。

他必须回到肿瘤中心,回到那台精密运转的机器里。

只有在那里,在复杂的基因序列、冰冷的实验数据、生死的博弈面前,他才能暂时忘却那个肮脏的卫生间隔间,忘却那个毁灭性的吻和随之而来的一切崩塌。

踏进浙大二院肿瘤中心大楼,熟悉的消毒水气息混合着焦虑、希望和死亡的味道扑面而来。

电梯上行,数字跳动。

当电梯门在肿瘤中心顶楼打开时,沈屿已经彻底切换了模式。

他挺直脊背,下颌微收,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专注,步伐沉稳有力。

走廊里遇到的护士、住院医恭敬地打招呼:“沈主任早。”

“早。”他微微颔首,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异样。

办公室的门关上,隔绝了外界。

他脱下外套挂好,走到办公桌前。

上面堆满了等待审阅的病理报告、最新的文献、需要签字的化疗方案。

他坐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第一份晚期胃癌患者的病理报告上。

显微镜下的癌细胞形态、免疫组化结果、基因检测数据……这些冰冷而客观的信息,像一剂强效的麻醉剂,暂时麻痹了他混乱的神经。

然而,这份平静并未持续多久。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急促。

“进。”沈屿头也没抬。

他的博士研究生,一个叫林薇的、聪慧但有些敏感的女孩,拿着几份文件,脸色不太好看地走了进来。

“沈老师,这是昨天下午收的那个16床,李桂芬,乳腺癌肺转移患者的急查结果……”林薇将报告递到沈屿面前,声音有些发紧,“血常规还好,白细胞略低,中性粒正常。但是……CRP(C反应蛋白)和PCT(降钙素原)都爆表了!CRP 180mg/L,PCT 18.5ng/ml!体温早上测是39.1度,精神很差,呼吸有点促……”

沈屿的目光落在报告上那两个触目惊心的数值上。

CRP和PCT是判断感染和炎症严重程度的关键指标,如此高的数值,结合高热和呼吸急促,指向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患者很可能出现了严重的脓毒症(Sepsis),这是癌症晚期患者常见且凶险的并发症,死亡率极高!

“立刻通知ICU会诊!准备转移!床边抽血培养!广谱抗生素经验性覆盖G-和G 菌,泰能(亚胺培南西司他丁)加上万古霉素!液体复苏!去甲肾上腺素泵准备好!”沈屿的声音瞬间变得冷冽而急促,一连串指令脱口而出,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他猛地站起身,白大褂带起一阵风,“通知家属了吗?我马上去病房!”

刚才强行压下的所有个人情绪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危急病情冲散

医生的本能占据了绝对的上风。他大步流星地走出办公室,冲向病房。走廊里回荡着他急促而坚定的脚步声。

病房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监护仪发出刺耳的报警声(心率快,血氧低)。

患者李桂芬,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脸色灰败,呼吸急促费力,意识有些模糊。她的女儿,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紧紧抓着母亲的手,脸色煞白,眼中充满了恐惧和无助。

沈屿迅速来到床边,快速查体:高热,心动过速,呼吸急促,肺部听诊有散在湿啰音,血压偏低。

情况比他预想的更糟!脓毒症休克的前兆!

“家属请让开!”沈屿的声音冷静而有力,带着稳定人心的力量。他一边指挥护士建立第二条静脉通路快速补液,一边亲自调整着监护仪的参数,同时语速飞快地向赶来的ICU医生交代病情:“晚期乳腺癌,多发转移,目前考虑肺部感染诱发脓毒症,CRP180,PCT18.5,血压开始掉……”

抢救争分夺秒地进行。

升压药泵入,大剂量抗生素通过静脉快速滴注,面罩高流量吸氧……沈屿的身影在病床前快速移动,指令清晰,动作精准。

他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镜片后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锐利,紧紧锁定着监护仪上跳动的数字和患者的状态。

那一刻,他身上散发出一种强大的、掌控生死的气场,那个狼狈、破碎的沈屿似乎消失了,只剩下一个与死神搏斗的、冷静而强大的医者。

时间在紧张中流逝。

患者的血压在升压药的维持下艰难地稳住了,血氧饱和度缓慢回升。

ICU的转运平车到了,在沈屿和ICU团队的严密监护下,患者被迅速转移向重症监护室。

看着平车消失在电梯口,沈屿才长长地、几不可闻地舒了一口气。后背的白大褂已经被汗水微微浸湿。

“沈老师,您……还好吧?”林薇小心地递过来一张纸巾,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唇上显眼的伤口,眼神里充满了关切和担忧。

沈屿接过纸巾,擦了擦额角的汗,动作顿了一下。

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林薇担忧的脸,又迅速移开,落向空荡荡的走廊尽头,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没事。

通知家属去ICU门口等着,跟他们交代清楚病情和风险,注意沟通方式。”

“好的沈老师。”林薇应道,目光还是忍不住在他唇上的伤口停留了一瞬。

那伤口,在刚才紧张激烈的抢救中被忽略了,此刻在相对平静的氛围下,显得格外突兀和……刺眼。那绝不是普通的磕碰伤。

接下来的查房,沈屿努力维持着“沈主任”应有的专业和冷静。

他带着住院医和研究生,一个病房一个病房地走过。

倾听患者主诉,查看伤口,审阅检查报告,调整治疗方案,解答疑问。

他的思维清晰,判断准确,言简意赅。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层薄冰之下是怎样的惊涛骇浪。

每当脚步稍微停顿,每当目光掠过病房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那些不堪的画面就会伺机从记忆的裂缝中钻出,狠狠刺痛他的神经。

陈烈滚烫的唇舌,小川的呼唤,卫生间冰冷的瓷砖……

这些碎片像尖锐的玻璃碴,反复割扯着他强行集中的注意力。

他只能通过更用力地攥紧手中的病历夹,通过更快速地走向下一个病床,来压制这些汹涌的杂念。

查到一个前列腺癌术后的老年患者床边时,陪护的儿子正拿着手机,似乎在查询着什么,脸上带着焦虑和难以启齿的尴尬。

看到沈屿一行过来,他连忙收起手机,欲言又止。

“沈主任,我爸他……那个……小便还是不太顺畅,还有……就是……”儿子支支吾吾,脸涨得通红。

沈屿立刻明白了。他示意其他人稍等,走到床尾,拉上了隔帘。

他戴上手套,动作专业而利落地检查了患者的导尿管和伤口情况,确认没有明显问题。

“排尿困难可能是术后局部的炎症水肿或膀胱功能未完全恢复,需要时间观察。至于□□功能(ED),”沈屿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最普通的病理现象,“这是前列腺癌根治术后常见的并发症。术后神经损伤、血管损伤都可能引起。目前可以先观察,配合盆底肌锻炼。如果后续严重影响生活质量,可以考虑到专门的男科就诊,评估是否有药物或物理治疗的可能。”

“男科……”患者儿子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希望和羞耻的复杂表情。

“男科”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钢针,猝不及防地狠狠扎进沈屿的耳膜!

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镜片后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冰,又迅速归于死寂。

陈烈那张在男科诊室里游刃有余、带着职业世故笑容的脸,和他抱着儿子仓皇逃离时那张被恐惧扭曲的脸,在脑海中疯狂闪回!

一股冰冷的厌恶和尖锐的痛楚瞬间攫住了他!胃部再次条件反射般地抽搐起来。

他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迅速交代完后续注意事项,拉开门帘,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地对住院医说:“记录一下,患者排尿困难及ED主诉,已解释原因,建议观察及后续男科随诊。下一位。”

他率先走向下一个病房,步伐比刚才更快了一些,仿佛要逃离什么无形的东西。

身后,那个“男科”带来的联想和刺痛,像毒藤般缠绕上来,挥之不去。

夜幕再次降临。

沈屿没有回家。

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灯一直亮着。

桌上摊开着一份关于新型免疫检查点抑制剂在晚期肝癌中应用的前沿文献,旁边的咖啡早已冷透。

他强迫自己一行行地阅读那些复杂的英文术语和晦涩的数据图表,试图用知识的密度填满大脑的每一寸空间,挤压掉那些不该存在的记忆碎片。

然而,效率低得可怕。

那些密密麻麻的字母和数字在眼前晃动、扭曲,最终都幻化成陈烈赤红的双眼、小川拍门的小手、卫生间冰冷瓷砖的纹路……注意力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次次失控地飘向那片绝望的深渊。

他烦躁地摘下眼镜,用力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镜片后的双眼布满了更深的红血丝,疲惫像潮水般一**冲击着他的意志。

手机屏幕在桌角无声地亮了一下。

是林薇发来的信息,关于白天那个脓毒症患者的最新情况:“沈老师,李桂芬阿姨转入ICU后,血培养结果出来了,是大肠埃希菌(ESBL ),药敏提示对泰能敏感。目前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了,但感染指标还是很高,PCT降到15了,CRP还有150,ICU还在积极抗感染和支持治疗。家属情绪稍微稳定了些。”

沈屿看着信息,目光在那不断下降但仍居高不下的“PCT”和“CRP”数值上停留了片刻。感染指标……就像他心底那场由成都引爆的、剧烈的“感染”,表面的危机或许暂时控制,但深层的炎症(CRP)和持续的感染源(PCT)依旧在肆虐,顽固地侵蚀着他的身心。他疲惫地回复了一个“收到,密切观察”,便放下了手机。

办公室的寂静被放大。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却照不进这间被心魔占据的房间。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身体的疲惫达到了顶点,但精神的弦依旧紧绷。他需要睡眠,却又恐惧睡眠。因为一旦放松警惕,那些梦魇般的画面就会在黑暗中张开血盆大口,将他吞噬。

他起身,走向办公室角落那个带锁的矮柜。

打开锁,里面除了几份机密研究资料,还有一个不起眼的白色药瓶。

瓶身上贴着打印的标签:

舍曲林片 。

这是三个月前,在一次罕见的、因严重失眠和情绪持续低落而影响工作的“事故”(一个化疗方案因他精神恍惚差点开错剂量,幸好被护士发现)后,他在本院心理科同事的强烈建议和“威胁”(再不去就上报医务处)下,去做的咨询。

那位相熟的心理医生在评估后,认为他存在明显的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和重度抑郁倾向,给他开了这个药,叮嘱他规律服用,并定期复诊。

沈屿一直抗拒吃药。

他厌恶这种需要靠化学物质来稳定情绪的感觉,这像是对他引以为傲的自控力的否定。

药瓶几乎还是满的。

他拧开瓶盖,倒出一粒小小的白色药片,静静地躺在掌心。

药片冰冷,带着一种疏离的工业气息。

他凝视着掌心的药片。

它代表一种投降,一种承认——承认自己已经被那场风暴彻底击垮,承认自己需要外力的帮助才能维持最基本的功能。

这让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挫败和羞耻。

那个在手术台上冷静果决、在实验室里抽丝剥茧的沈主任,如今却需要靠一粒小小的药片来对抗内心的溃烂。

窗外,夜色深沉。

浙大二院肿瘤中心顶楼的灯光,像一座孤独的灯塔,在无边的黑暗和寂静中,固执地亮着。

灯光下,那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依旧在试图用冰冷的文字和数据,构筑一道摇摇欲坠的堤坝,抵挡着内心那场永不停歇的、名为“成都”的风暴。

而他掌心的那粒白色药片,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记录着他灵魂深处那场无声的、惨烈的败退。

最终,他还是将药片放回了瓶中,拧紧了盖子。

他拿起水杯,走到饮水机前,接了一杯冰冷的纯净水,仰头灌了下去。

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却无法熄灭心底那场名为“成都”的、熊熊燃烧的野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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