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随手里的血书,早已布满灰尘,陈旧的发黄,变脆。仿若轻轻一捏,就会顷刻间化为粉末。
这旧的用血写成的书信拿在手里,恍若隔世。
他轻轻弹去灰尘,信上并未署名说要写给谁。但楚随好像已经猜到是写给谁的了,他小心翼翼地拆开已经旧得快蒸发的布块,陈旧的红字迹便映入眸中,字迹像是写得很急,并不算好看,却刚劲有力。而且经过时间的洗礼,很多字迹早已褪色,看不太清了。
两人看着信,仿佛写字的人就在跟前,信上开头就写着:云裳,见字如晤,近来安好否?
云裳?原来噬魂女原本的名字叫聂云裳么?
继续往下:我知你可能永远都无法看到这封信,可我还是想写给你。
距上次一别,已有半年矣,不见你的日子,我思你,念你,每每魂牵梦萦都是你那张笑靥如花的脸。此次出行,我并未负你,却也,负了你。
那杜老爷为了与我们岳家联合,从中捞取更多利益,竟强逼我娶他的女儿,我不愿,那贼人便将我关进了暗无天日的牢狱里,与外界失去了联系,在这阴暗的囚笼里,我无时不在念你。
曾何几时,我依旧吹着那短笛,而你便迎着笛声在那棵梧桐树下翩翩起舞。
风吹落叶起,佳人常依依,云裳,我确信,这便是我此生见过最好看的景象了。
初离家,我信誓旦旦的向你保证,不出半月,我便可回来与你成礼,出发前夕,我曾在星河月明前许你凤冠霞帔,十里红妆,让你成为这世间最幸福的新娘,可时过半载,我却再也回不去了,我思索许久,做了一个决定,我想,若我死了,他们就不会逼我娶她了吧?可是云裳,你叫我如何放得下你?!我的云裳还在家苦苦等着我,可我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能为力。
他们将我囚禁起来,竟对外界宣扬说,我与那杜小姐早已成婚并出门远游,我想以云裳的性子,定不会善罢甘休。
云裳,我自知是我负了你,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此生你我注定无法并肩了,怀吟只有先行一步,此生别无其他,惟有一憾,只求云裳另觅良人,共度余生,下辈子,怀吟定不相负!
落款写着,岳怀吟就此,绝笔…
楚随看完信,定着眼久久不能回神,两个相恋的人真的注定会天涯各一方吗?
他仿佛看到,写信的人靠在矮桌旁,就着昏黑的灯光,用手腕上流出的蓬勃血液,将自己汹涌的爱意和无尽的悔憾融入这短短的文字中。
可悲的是这噬魂女白白恨了这么多年,若她知道自己爱到恨之入骨的人竟死的这般惨,并且死前还深深爱着她,不惜留下这封绝笔信,若她看到这封信,不知会是怎样的心景。
“这血书很有用。”楚随收回思绪,将书信塞进了怀里。
他转头看向逢生,却发现少年一眼不眨地盯着自己的脸,他有些诧异道:“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少年不着痕迹的移开眼,道:“没有,很干净。”
楚随有些奇怪,这小鬼是怎么了?
但他也不再细想,便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快些回去,将这事趁早了结了吧。”
“好”
他又想起地上岳怀吟的遗骨,想将他带出去埋起来,让他入土为安,也为自己积点德。
可地上那还有什么遗骨?那遗骨,已然化为灰,散在空气中了。
“咦?这遗骨为何…?”
不等他说完,逢生便道:“执念了却,自然就散了。”
执念了却,自然就散了。
化灰,即为解脱。
两人从牢房出来,发现这牢房周围还有很大一片空间,只是灯光太暗,看不太清楚。
“过去看看”
楚随向前移了两步,便觉脚底一滑,向后栽去。
“嘶——”
“小心!”
还好身后的少年眼疾手快,一把揽住他的肩膀,才勉强稳住身形。
“没事吧?”
楚随站定身形,道:“没事没事,多谢你了。”
他将手中的光球移向地面,方才明明就是踩到了个东西,还好有逢生,不然还不知会摔成什么样的狗吃屎呢。
这地上布满灰尘,还隐隐掺杂着一股霉腥味,像过期半个月的饭菜和某种腐烂的尸体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难闻得紧。
他好像还踩到个圆碌碌的东西。
他将地上的东西拾起来,仔细一看,这那是什么东西,明明是一颗朽得不能再朽的人头!刚刚又被自己踩了一脚,如今更是在原有的基础上更加雪上加霜了。
罪过罪过,真是罪过,楚随在心里重复了无数遍这个词。
然后将头颅移到逢生面前,“逢生你看”
“看来这里曾经还死过其他人”
看这形状,看这大小,楚随细细端详,总结出:“这是颗女人的头。”
逢生笑着:“阿随连这个都知道?”
“这个嘛…”楚随说着多少有些难为情,但他还是说出了原因。
他道:“之前画像时有人会要求画骨像,我多少摸过几次。”
空气有了一瞬间的静止,良久逢生才缓缓吐出几个字:
“是么,那阿随当真是厉害极了。”
嗯…虽然是在夸自己,但楚随总觉得逢生是在说这句话时,每一个字都带着冷飕飕的寒意蹦进自己耳朵里。
但到底还是在夸自己,被人夸赞总归也算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于是他也接过逢生的话道:
“也没多厉害,都好些年没碰过了。”
“那便好。”逢生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的三个字。
“什么?”
“没,没什么。”一向稳重的少年此刻说话竟还带了些磕巴,于是继续找补道:“我是说阿随画的这样好,那改日也为我画上一幅吧。”
楚随道:“好说,待改日得空,我定为你描上一幅。”
“一言为定!”逢生答应着,就继续道:“那前面似乎还有东西,我们过去看看。”
“嗯”
他随着人继续往里走,最终走到一面石墙前站定。
仔细一看,这墙上似还有斑斑血迹和凌乱的抓痕残留在上面,从打斗情况可以看出,当年的这里绝不止一个人。
逢生:“看来,当年这里的战况很是激烈呀。”
看着这斑驳的痕迹,不禁让楚随脑补出一场大戏,其实杜老爷有两个女儿,两个女儿为了争一个岳怀吟,打得不可开交,最后自相残杀,同归于尽了。
他们在地上四处摸索着,逢生便在光线的扑朔迷离中摸得一样东西,仔细一捏,居然是一块干得酥脆的骨头。
“阿随,我摸到一样东西。”
“什么?”楚随立马凑过来,将光球离近了些。
“是人骨。”二人对视一眼。
人骨!事情果然没那么简单,若真是两女争一男,也不至于将人大卸八块吧,而且什么样的女人竟会有这样大的力气?能将一个人拆解到七零八碎,还让对方毫无还手之力。
除非此人修过道。
“再找找。”
两人向前继续摸索着,来到一个拐角处,定睛一看,楚随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这拐角处的墙边,竟还有一具干枯尸骨静静的倚靠在那里,气氛显得诡谲又安静。
尸骨周围,还七七八八的散落着一堆被肢解得分崩离析的骨块。
不知为何,就算已经过了百年之久,这尸体却还是散发着隐隐恶臭。
两人忍着恶心凑近观察这具遗骸,判断出是个男子,那就打翻了楚随方才的猜想,他看着散落遍地的骨块,有一个大胆的猜想,在自己的脑海里不断放大。
这个男人,将杜家小姐当做食物吃进了肚子里。
连他自己都被这个猜想给惊到了,但看着眼前的情形,又不得不让人怀疑这个猜想的真实度。
“在想什么?”
回过神,楚随将自己内心的想法告诉了逢生,但又怕逢生觉得荒谬,毕竟就算再凶残的人,也应当会遵循一种说法:
着衣不着寿衣,食肉不食人肉。
可让楚随意外的是,小鬼并未觉得不妥,反倒是说,“不无道理,在这人界,什么样的渣子败类都有,若实在饿到失去理智,饮人血,啖人肉,也并非没有可能。”
“欲知全貌,也不是毫无办法。”
说着,也不等楚随给出反应,便将人轻轻拉到一旁,自己则站到尸骨前,挥着手中折扇在尸骨眉心处轻轻一敲,不多时,尸骨便像诈尸了一般,从地上站了起来。
“这……”是什么高端术法?楚随大为震惊,这当真是个法力低微的小鬼能够使出来的?
不过仔细想想,逢生只是穷,他好像并没有说过他不会法力啊。
“他这是?”
少年走到楚随身边,双手交叠道:“阿随莫见怪,我只是给他注入了些法力,让他暂时活了过来。”
“原来如此。”那这便和自己使用的方法差不多,在某些死物里面注入法力让它们活起来摆出各种滑稽的动作,供自己消遣。
不过他当年在神界用的是木偶,不是骷髅。
两人不再说话,静静的看着被注入法力的骷髅接下来的动作。
只见骷髅转过身一瘸一拐,行尸走肉般走到刚才逢生站的位置,然后盘腿坐下,两手还搭在两边的大腿上,若他有眼睛的话,可能此刻眼睛也慢慢合上了。
不知为何,明明该是个很严肃的情景,看着骷髅如同有意识般在自己面前动作,却让楚随不由的想笑,但在这样的场合下,得忍。
骷髅盘腿坐好后,灵光一闪,过于静谧的四周便隐隐传来了有人对话的声音。
“阿爹,你不能这样,出不去我们还可另寻他法,我可是你唯一的女儿啊。”首先听到的,是一个女声,声音带着哭腔带着虚弱。
“哼。”接下来是个苍老的男人的声音,语气同样带着虚弱,却又极为狠戾:“若是有办法我也不至于如此,女儿又如何?在与自己对比之前,任谁都是一文不值,你阿娘都可以为了我牺牲,你也可以!”
听这架势,两人应该是府宅被雷劈的那天恰巧在密室内,未被劈中,结果却被困在里面,无法离开了。
“不!阿爹,若阿娘泉下有知,定不会放过你的!”娇弱的女声接着道。
“哈哈哈…”那个苍老的声音狂笑道:“放不放过可不是你说的算,你既这么想见她,我这就送你下去,给她做个伴,免得她说我待她不好,让她一个人在下面孤独!”
“你!”那女子似乎也发的狠,“既然你这般狠心,那也别怪我不客气了。”
话完,就传来了一阵激烈的打斗声。
“不愧是我的女儿,竟也偷偷背着我学了些皮毛!”
女子冷哼一声,“从你亲手杀害阿娘的那日起,我便知道,我也定会有这样的一日。”
“很好,既然你已做好准备,我也就不必铺垫这么多了!”
又是一阵激烈的打斗声,只听“啊”的一声,女子似乎败下阵来。
那男子又道:“乖女儿,阿爹真是饿极了,与其两个人在这里饿死,还不如牺牲你保全我,我养育你这么多年,你也是时候报恩了。”
女子似乎还想挣扎,却似乎被男子狠狠的钳制住了,“去吧,代我向你阿娘问声好。”
“啊——!”随着一声激烈的惨叫,楚随便听到手抓墙壁,血花四溅,以及人头落地的声音。
“乖女儿,你别怪我,你若要怪就怪岳怀吟那蠢货吧,若不是他,我们也不至被困死在此。”
那男子…竟真的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杀了!
最后又传来一阵切割骨块,大快朵颐的声音。
楚随手不知何时已经握成了拳头状,胸口上下起伏着,他似乎已经看到那狠心的爹正大口大口嚼着自己女儿的肉,饮着自己女儿的血。
满地的骨块,满身的血!
虎毒尚且不食子,他竟然,他竟然…亲手将自己的女儿剁成了无数块。
简直,简直恶心,恶心!恶心透顶!!!!
难怪过去这么多年,即使腐烂风干了成了一具骷髅,身上依旧恶臭不止,原来竟是这样一个令人作呕的恶魔。
楚随已经是忍无可忍,他抄起手中的伞猛的向前劈去,伞气碰到尸骨,尸骨顷刻间散架化为了一堆断臂残骸。
“简直是丧尽天良!”
这样的人,应当永世不得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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