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口镇比芊落樱想象的还要喧嚣混乱。狭窄的街道两旁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摊贩,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车马声混杂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牲畜、香料和汗水的复杂气味。穿着各异的人们摩肩接踵,有大晟的百姓,有服饰带有明显异域风格的商队成员,甚至还有一些眼神彪悍、携带兵刃的江湖客。
这种鱼龙混杂的环境让芊落樱本能地感到紧张。她拉低了帷帽,尽量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穿梭在人群中,寻找着可以落脚的地方。她的腿伤尚未痊愈,走久了依旧会隐隐作痛。
最终,她在街角找到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但显然消费不高的小茶馆。门口挂着“清泉茶寮”的旧幡子。她走了进去,拣了个最靠里、不易被注意的角落位置坐下,点了一壶最便宜的粗茶和两个馒头,打算歇歇脚,填饱肚子就走。
茶馆里人也不少,三教九流都有。她一边小口啃着干硬的馒头,一边竖起耳朵,不动声色地收集着信息。大多是关于行商路线、货物价格的谈论,偶尔夹杂些边境上的零星冲突传闻。
就在她准备结账离开时,茶馆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争吵声。
“妈的!交不出保护费,就给老子滚出河口镇!”一个粗鲁的声音吼道。
“几位爷行行好,小老儿今天还没开张,实在拿不出钱啊……”一个苍老的声音哀求着。
芊落樱透过人群缝隙看去,只见几个地痞流氓模样的汉子正围着一个摆摊卖竹编老人的摊子,为首的刀疤脸一脚踹翻了老人的箩筐,精美的竹编散落一地。
周围的人们纷纷侧目,但大多敢怒不敢言,显然对这伙人颇为忌惮。
老人跪在地上,连连作揖,声音颤抖:“求求你们,宽限两日,就两日……”
“宽限?”刀疤脸狞笑一声,抬脚就要往老人身上踹去,“老子看你就是欠收拾!”
围观人群中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而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如同冷铁般砸了过来:
“住手。”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过了现场的嘈杂。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茶馆靠窗的位置,不知何时站起一个男子。他身量很高,穿着北溟风格的轻质皮甲,外罩深色劲装,肩背宽阔,腰杆挺得笔直。面容刚毅,线条冷硬,肤色是常经风霜的古铜色,一双眼睛深邃沉静,此刻正冷冷地盯着那几个地痞。
他并未携带显眼的兵刃,但周身散发出的那种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和沉稳如山的压迫感,让那几个气焰嚣张的地痞瞬间僵住了动作。
“你、你是什么人?少管闲事!”刀疤脸色厉内荏地喊道,但明显底气不足。
那北溟男子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迈步走了过来。他的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像是丈量过一般准确,人群不由自主地为他分开一条路。
他走到老人身边,先是弯腰,默不作声地将老人搀扶起来,然后目光扫向那几个地痞,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寒意:“镇有镇规,国有国法。勒索行凶,是何道理?”
“规?法?”刀疤脸强笑道,“在这河口镇,老子就是……”
话未说完,那男子眼神骤然一厉,并未见他如何动作,只是向前踏了一步,一股无形的气势陡然迸发。那刀疤脸竟被骇得生生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踉跄着后退了半步。
“此人欠你多少?”男子问道,目光如炬。
“一、一百文……”刀疤脸下意识地回答。
男子从腰间摸出一块碎银子,看也不看地抛了过去,精准地落在刀疤脸脚下:“够了吗?”
刀疤脸愣了一下,慌忙捡起银子,掂量了一下,远超一百文。他脸上闪过贪婪和惊疑不定之色,还想说什么,但对上男子那双毫无情绪波动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拿上钱,滚。”男子的话语简洁至极,却带着绝对的命令意味。
那几个地痞面面相觑,最终在那男子冰冷的注视下,灰溜溜地挤开人群跑了,连句狠话都没敢留下。
男子这才转向那惊魂未定的老人,语气放缓了些许,但仍不失严肃:“老丈,此地龙蛇混杂,日后需更谨慎些。若再遇此事,可报官处理,虽效力迟缓,终胜于任人欺凌。”
老人千恩万谢,又要将地上那块较大的银子还给他。男子只是摆摆手,示意他收起,然后转身便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沉默地喝着他那杯早已凉透的茶。
整个过程,他话语不多,行事干脆利落,重事实、讲规则、守承诺,有一种近乎刻板的公正和令人心安的可靠。
芊落樱在角落里默默看着,心中微动。这个北溟军士与她想象中的蛮横形象截然不同。他沉默寡言,却行动有力;看似冷漠,却又心怀公义;行事直接,却遵循着某种内在的、不容逾越的原则。
“这个人…感觉很可靠,很有原则。”这是芊落樱对他的第一印象,一种没来由的信任感悄然滋生。
就在这时,她怀中贴身藏着的《命册》忽然毫无征兆地微微发热起来,那热度并不灼人,却清晰可辨,仿佛在呼应着什么。她下意识地按住胸口,心中惊疑不定。
然而,就在芊落樱的注意力完全被那边的北溟男子吸引时,她并未察觉到,在茶馆另一侧的阴影里,有两道不怀好意的目光从刚才起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是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和一个面容猥琐的同伴。他们注意到了这个独自一人、戴着帷帽遮脸的女子。虽然穿着粗布衣裳,但露出的手腕纤细白皙,举止间似乎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而且她刚才似乎对那场冲突格外关注……
“瞧见没?像个肥羊…”尖嘴猴腮的男人低声对同伴说,眼中闪着贪婪的光,“盯紧点。”
芊落樱浑然不觉潜在的危机。见冲突平息,她不想再多生事端,尤其是那名北溟男子气场太强,让她感到些许不安。她匆匆放下茶钱,压低帷帽,起身离开了茶馆,打算尽快寻个最便宜的客栈住下,明早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走出茶馆门口,融入街道的人流。在她身后,那名北溟男子——石巍,放下茶碗,目光无意间扫过门口,只瞥见一个戴着帷帽的瘦弱背影迅速消失在人群中,并未在意。他结完账,也起身离开,走向镇子另一头的北溟驿馆,他有军务在身。
而在更后面,那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也悄无声息地跟上了芊落樱。
芊落樱快步走着,只想赶紧找到落脚处。那个北溟军士沉默而刚毅的身影,却在她脑海中留下了一抹清晰的痕迹,混合着《命册》那奇异的微热感,让她心中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而微妙的预感。
她不知道,命运的齿轮,就在这个混乱的边境小镇,开始了新的转动。一次短暂的邂逅,一个无声的凝视,已然在看不见的丝线上系上了第一个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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