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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重识

这边的早晨很硬朗。五点半天就已大亮,没有一丝暧昧。

在云州城西北郊外这片被圈起来的巨大工地上,空气干燥,感觉阳光都带着金属芯。

这里是“云州汉代大型官营窑址”的发掘现场,也是梅时雨接下来要奋战的地方。

Alex拎着工具箱和梅时雨一块儿走,经过裴愚身边时,裴愚突然被边上人拉着站了起来,不小心胳膊肘往外一拐,正好撞在 Alex 胳膊上。工具箱哐当掉地上,里面的几件工具滚了出来。

“抱歉。”裴愚的声音听不出歉意。因为他确实没觉得是自己的错,他也是被突然拉起来的。

Alex 皱眉:“你这人……”

“没事。”梅时雨弯腰去捡工具,忘了自己脚踝处不太行,差点跪下去。Alex 赶紧扶住她,裴愚也蹲下身,比他们更快一步捡起了那几件工具。

他捏着工具,递回来时,指尖不经意擦过梅时雨的手背。

“谢谢。”梅时雨接过,感觉像被砂纸蹭了一下。

裴愚没说话,转身招呼人就离开了。

“这人有病吧?”Alex 气呼呼地说,“故意的吧?”

“他只是不小心。”梅时雨把工具从新放回工具箱,“走吧,去看看现场。”

基地建在塬上,风里裹着黄土的味道,远处的遗址只剩下几处夯土台基,像趴在地上的兽。

“汉代的工匠烧制这些釉陶时,大概想不到两千年后,会有人蹲在太阳底下拼他们的作品。”梅时雨忽然说。

Alex 愣了一下,笑着说:“他们更想不到,拼起来的人还是个漂亮姑娘。”

“说点专业的行吗?有的幽默并不幽默。不合时宜的夸奖只会让人觉得心烦。我说过很多次了吧。”

Alex有点讪讪。的确,他以前比现在更夸张,梅时雨不留情了两三年,让他现在几乎不怎么过度释放他的法师热情。但是中国话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偶尔的偶尔嘛……他也不是故意的!

梅时雨懒得管他的情绪,好就好在Alex的情绪的确不太用它=她操心,一会就自己好了。梅时雨只是望着远处的夯土台。

“你看那些台基,”她轻声说,“当年的宫殿多气派,现在不也成了土堆。可这些碎片不一样,它们碎了却还能被拼起来,接着讲故事。”

Alex 看着她的侧脸,他知道她一谈起文物就会这样。

“走吧,去探方看看。”

Alex扶着她慢慢往下走,土坡有点陡,她走得很小心,每一步都要顿一下。

裴愚站在探方边的遮阳棚下,手里捏着个对讲机。看见那两人走过来,他把对讲机往腰里一别,抄起靠在旁边的洛阳铲。

“严哥,这边需要清表。”一个年轻队员跑过来说。

“知道了。”

裴愚的目光越过队员的肩膀,落在梅时雨身上。她正站在坡下抬头看探方,阳光照在她脸上,像刚出窑的瓷。Alex 站在她身边,手护着她。

“裴队?”队员见他没动,又喊了一声。

“来了。”裴愚扛起洛阳铲走向探方。铁铲插进黄土,他听见 Alex 的笑声,还有梅时雨的回应。

梅时雨跟着 Alex 走到探方边时,正看见裴愚跳进五米深的方坑里。动作利落,像只豹子。坑底的队员一边喊着严哥一边递给他一把小刷子,他接过来,蹲下身开始清理一块刚露出来的陶片。

“他动作很标准。”梅时雨轻声说。

考古队员清理文物时,手腕的力度控制很重要,重了会损伤器物,轻了又清理不干净。裴愚的手势很稳,刷子在陶片上轻轻扫过。

“想下去看看吗?”Alex 问。

“等他们把残片取上来再说。”梅时雨摇摇头,“现在下去会干扰发掘。”

她往后退了两步,靠在遮阳棚的柱子上。

裴愚从探方里爬了上来。他摘下安全帽,随手抹了把脸,汗混着泥在脸上冲出几道印子。更是看不出本来面目。

“严……队长?”梅时雨主动开口,伸出手,“我是梅时雨,接下来请多配合。”

裴愚的目光在她伸出的手上停了两秒。那只手很白,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和他这双手放在一起,像两截不同质地的木头。

裴愚没握手,只是点了点头:“知道。”转身对旁边的队员说,“把 F12 出土的残片先送修复室。”

说完径直走了,带起一阵风。

“这人……”

“没事。工作而已,不用在意态度。”梅时雨收回手。指尖刚被他目光扫过。

她看着这个人的背影消失在临时搭建的仓库后面,想起大学时听的一句话:考古是和时间赛跑,修复是跟时间对话。

就像此刻,她站在这片埋葬着往事的土地上,而那个人,刚刚从两千年前的泥土里,捧出往事。

往修复室走时,梅时雨忽然回头看了一眼。探方里的人还在忙碌,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长,像一串省略号。

汉代釉陶的铅釉遇湿度变化容易返铅,必须在出土后两小时内完成首次加固。这意味着她和考古队的人得无缝衔接,她的工作台甚至要设在探方旁边。

几座白色的集装箱板房拼合,里面空间不算小,被各种设备填得满当。靠墙是几排不锈钢工作台,上面摆放着体视显微镜、超声波清洗机、真空吸附台。角落里立着恒温恒湿柜,用于暂时存放对环境敏感的脆弱器物。几个大号塑料整理箱里,整齐码放着各种工具。从最细的竹制镊子、牛角刀,到不同型号的注射器、毛笔、毛刷,还有各种型号的环氧树脂、填充材料、加固剂。

几盏高亮度无影灯在头顶,亮得很冷静。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周景明环顾一周,满意地点点头,“条件比预想的好。时雨,你的工作台在靠里那个,避风,也安静点。Alex,”他转头看向正把一个大工具箱吭哧吭哧往屋里搬的金毛,“你负责靠门口这个,协调器物出入库登记和初步清理,顺便帮时雨打下手,她那脚不方便。”

“保证完成任务!”Alex放下箱子,抹了把额头的汗,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有事随时叫我!现在的我绝不毛手毛脚!”他夸张地做了个发誓的手势。

搬完东西,Alex就被拉去给新出土的几块金属器残片做XRF现场成分分析。

梅时雨走向自己的工作台。先仔细检查了台面的平整度和灯光的覆盖范围,然后才从包里取出自己惯用的工具盒。

外面传来短促哨音,紧接着是扩音喇叭里传出的男声:“全体注意。各探方负责人,带好队员,十分钟后下探方。重复,十分钟后下探方。安全绳、记录板、基础工具带齐。天气预警下午可能有短时强对流,重点区域防护网和排水再检查一遍。完毕。”

那声音透过薄薄的板房墙壁传进来,这个声音让梅时雨寻思了一下。

旁边的队员笑着说:“严哥就是严哥。”

梅时雨点点头。继续将一块软质硅胶垫铺在工作台中央。她需要保持手指绝对的稳定和感知力。

“严哥可是我们这儿的定海神针,”旁边的另一个队员笑着插嘴,“去年在陕北挖隋墓,塌方时硬是抱着文物箱在夹缝里待了三个小时。”

梅时雨嗯了一声,没再多问。她对这些英雄事迹其实没什么兴趣。

探方是大地被强行剖开的腹腔。

不同时期的土壤堆积,像一本沉默的地书。考古队员们穿着工装,像蚂蚁一样分散在探方底部或边缘的脚手架上,刮面、划线、拍照、绘图。空气里尘土飞扬。

负责这一片区的是裴愚。他蹲在其中一室旁。头发茬上沾满了黄土颗粒。他正指着上方一处土壤断面,对旁边的队员说着什么,语速很快。

阳光毫无遮拦,在锻打他。他则在看已经出来一部分的釉陶壶。壶口有些歪斜,颈部有一道明显的裂痕,上面覆盖着钙化沉积物。这种脆弱的状态,意味着它很可能无法承受整体提取的震动,需要现场进行初步加固和局部清理,才能安全起取。

此时——

沉闷的响声从探方底部传来。是大量泥土垮塌的撞击声,

上方约半米处,一块宽两米高一米的巨大土块,连同上面覆盖的草垫防护网,毫无预兆地整体剥落而下。

“塌方!散开,护器物!”

泥土和碎石倾泻,砸在前方的空地上,距离那件釉陶壶和旁边清理的队员,不到半米。

尘土冲天而起,是肮脏的蘑菇云。遮天蔽日。探方里响起一片呛咳声。

混乱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两三秒。

“都别动!”裴愚压下了所有骚动,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推开旁边被尘土迷了眼的队员,自己则冲到塌方边缘,离断壁一步之遥。

“西三区所有人,后退三步。立刻!”他一边下令,一边盯着塌方处上方还在簌簌掉土的断面,评估着二次塌方的风险。“记录员,立刻拍照。固定塌方现状。小刘,去拿支撑木和防护板!”

指令清晰,绝对权威。烟尘呛人,但他像一块定海石,混乱中迅速建立起秩序。队员们在他的指令下行动起来。

“现在情况?”裴愚头也不回地问。

一个队员抹了把脸上的灰土:“塌方体没直接砸到器物!但震动很大!那件大釉陶壶歪得更厉害了!裂痕好像也延伸了!还有灰土灌进去了!”

塌方带来的震动对脆弱器物往往是致命的二次伤害。必须立刻处理。

临时修复工棚里,梅时雨几乎在传来第一声异响时就抬起了头。当塌方两个字传来,她没有犹豫,抓起工具箱里一个装着应急加固材料和小工具的包,冲出工棚,朝着探方而去。

当她赶到探方边缘时,烟尘尚未完全散去。裴愚正半跪在塌方点附近,用双手拢住瓷片,脸上身上沾满了灰土,额角被飞溅的小石子划开一道口子,渗出的血丝混着汗水流下,他正对着对讲机汇报:“塌方点初步稳定,无人员重伤。器物层上方局部塌陷,落土已覆盖部分脆弱瓷片,急需修复组介入清理和应急加固。”

裴愚抬头,未完全散尽的尘土,让他其实看不见人,但他知道谁在那儿。

“梅时雨。情况紧急,需要你现场评估处理。安全通道马上清理好了,能下来吗?”

梅时雨早已在塌方发生的瞬间就提起了她的专业工具箱。听到喊声,没工夫想对方怎么知道自己名字。她没有任何犹豫,简短应道:“可以!”

梅时雨戴上手套和头灯,抓住探方壁上的扶手滑下探方底部,几步就跨到塌方点前。脚步因为脚踝的负担而有些不稳,但速度并不慢。飞扬的尘土沾上了她的发梢和衣襟。

裴愚的目光在她微跛的右脚上扫过,但没说什么,只是在她靠近危险区时,不动声色地侧身挡在了她与还在掉土的断壁之间,留下一个安全的观察和处理角度。

她没有看裴愚,甚至没有抬头:“让开一点光。塌落点具体位置?器物原始堆积形态还记得吗?落土覆盖前,这片瓷片的朝向?”

裴愚配合地向侧面挪开半步,让出头灯的光线覆盖区域,信息精准:“塌落点在你左前方,垂直落下。器物原始堆积呈散落状,无明显叠压……”

梅时雨一边听着,一边看过去他描述的每一片瓷片的位置、朝向、嵌入泥土的角度,以及周围泥土的性状。同时注意到其中一片瓷片下方,泥土呈放射状的挤压纹路。

“落土是垂直砸下,但冲击力在底部形成了小范围的扩散波。”梅时雨几乎是立刻得出结论,她指着那片瓷片下方泥土的纹路,“看这里。说明落土块在接触底部的瞬间发生了轻微弹跳或碎裂,导致这片瓷片被挤成了侧立状态,而不是被直接砸碎或掩埋。”

她迅掏出一个小型吸尘器,裴愚固定住瓷片,只留出下方空隙。梅时雨将浮土一点点吸走,露出瓷片与原始土壤的接触面。整个过程,两人没有任何眼神交流,动作衔接却流畅默契。

裴愚完美承接梅时雨的分析,为她的抢救性处理扫清障碍、创造条件。

没有一句多余的交流。一个专注于器物状态的诊断,一个专注于环境风险的控制和保障。指令与判断在空中快速交错衔接。

尘土弥漫中,两人蹲伏。

他说方位,她判断受力;她指出痕迹,他立刻理解并确认;他稳住器物,她进行精细操作。仿佛一台仪器上的两个核心齿轮,无需言语就能完美运转。

紧张的气氛随着几片最脆弱的瓷片被成功加固并安全放入恒温周转箱而逐渐缓和。

“初步稳定了。但必须尽快进行内部灰土清理和本体加固,这里环境太差,风险太高。”她抬起头,对裴愚说道。这是她下来后第一次正眼看向他。

他的脸上有很多脏污痕迹,通过他的脸,梅时雨知道自己脸上肯定也乱七八糟的。

二人上来后,周景明匆匆赶到探方边,脸上带着担忧:“怎么样?没事吧?器物怎么样?”

“没事。”梅时雨站起身,“器物暂时稳定了,但需要尽快移入修复室处理。”

“万幸万幸!”周景明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梅时雨身边的裴愚,“裴队你好!”

裴愚也站直了身体,点了下头。

裴队?不是严哥吗?

周景明像是想起了什么,对梅时雨介绍道:“这位就是咱们考古一队的队长,裴愚,裴队。年轻有为,业务能力是这个!”他竖了个大拇指,“后面你们修复工作,很多现场信息和技术支持,都得靠裴队这边协调配合。”

裴愚?

梅时雨听到这个名字,迅速转头,还想迅速站起来,忽视了自己脚踝处还有伤的这件事。但没关系,她忽视了,有人会替她记得——裴愚比她的迅速更迅速地伸手扶了她一把。

“站稳了吗?”裴愚问。

“……嗯。”

裴愚手松得也很迅速。

在梅时雨看来,对方确实不再想和自己有任何牵扯,只是对方很心善。

周景明的声音把梅时雨拉回来,手指向裴愚,“你们俩刚才配合得真是天衣无缝,以后工作对接起来肯定顺畅!”

裴愚个子很高,梅时雨略微抬头看人。他正毫不回避地迎着梅时雨的注视。

是他。梅时雨心里想。

岁月和职业在他身上刻下了太过深刻的痕迹,以至于重逢的第一眼,会议室角落阴影里的他,尘土弥漫中沉稳指挥的他,竟未能让她立刻将名字与眼前这个被风沙重塑的人对应起来。

心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撬动了一下,但这感觉来得快去得更快。不足以扰动修复师稳定的心绪。

快得几乎无法察觉,脸上的波澜被抚平。她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维持着恰到好处的专业距离感,对着裴愚,声音平稳:“裴队,你好。后续工作还请多指教。”

探方里,塌方留下的狼藉正在被清理。

裴愚看着眼前这张脸,和她伸出的沾着泥土的手。眼神里有些情绪很快地沉下去。

他伸出手礼节性地握住了她的指尖。掌心滚烫的温度与她的微凉形成对比。

“职责所在,梅工。”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相互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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