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发出“咕噜咕噜”的闷响，很快便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车厢内铺着厚厚的云锦软垫，孙氏却坐得浑身发紧。她目光黏在林月瑶侧脸上，那是她失而复得的女儿，可那张脸冷得像覆了层冰，让她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宁儿，你这几日”孙氏刚开了个头，就对上林月瑶毫无波澜的眼神，那眼神里有陌生，有疏离，唯独没有亲切。
她连忙把“有没有受委屈”给咽了回去，转而看向身旁的上官衔。
上官衔轻轻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她别再追问，孙氏只好叹口气，安静坐下，只是视线仍忍不住追着林月瑶。
上官衔清了清嗓子，刻意放柔语气，打破车厢里的沉默：“宁儿，你失踪的这几日，爹娘心里急得像火烧。府里的人把京城翻了个遍，连城郊的破庙都没放过，若不是今日在虞府找到你，我们……”他说到最后，声音都有些发颤。
“我不记得了。”林月瑶突然开口，声音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大夫说我失忆了，你们说的过去，于我而言都是陌生的。”
她甚至没睁眼，只是靠在车厢壁上，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将冷漠这个词演绎的淋漓尽致。
上官嫌被噎得顿了顿，脸上的急切褪去，只剩心疼：“是，爹娘知道。没关系，我们慢慢讲给你听，总能想起来的。”
林月瑶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显然不想再聊。
孙氏见状，连忙拉了拉上官衔的衣袖，两人对视了一眼，车厢里又陷入沉默，只剩车轮碾路的声音，一路无话，直到马车停在丞相府门前。
丞相府朱门高耸，檐角雕着展翅的瑞兽，门前石狮子威严矗立，连看门的护卫都身姿挺拔，腰间佩刀泛着冷光，一看便知武功不弱。
孙氏率先下车，转身想去扶林月瑶，却见她自己掀了车帘，动作利落地下了马车，没有半分娇弱。
门口的侍卫见了，齐刷刷下跪行礼，声音洪亮：“恭迎大小姐回府！”
林月瑶淡淡瞥了他们一眼，目光扫过众人时没有半分闪躲，径直往里走。
孙氏跟在后面，忍不住轻笑：“不愧是我右丞相府的嫡长女，即使失忆了，面对这些武功高强的侍卫，也丝毫不怯场。换做别家姑娘，早吓得躲在爹娘身后了。”
上官衔朗声应和：“是啊，不愧是夫人你的女儿，这股子镇定劲儿，有你当年的风范。想当初你刚嫁进府，面对府里的老夫人和一众亲戚，不也是这样从容不迫吗？”
孙氏傲娇地撇了他一眼，嘴角却扬着笑：“那是自然，我的女儿，总不能差了去。”
林月瑶刚走进前院，就见一个身着宝蓝色锦袍的男子从回廊跑来，脸上满是欣喜，嘴里还喊着：“妹妹，你可算回来了。”他
几步冲到林月瑶面前，张开双臂就想拥抱。
林月瑶下意识往旁边一闪，男子扑了个空，踉跄着跑了好几步才稳住，差点儿摔倒在地。
他整理了下皱掉的衣摆，语气带了委屈：“妹妹，你怎么这样？我盼了你这么久，连个拥抱都不给大哥？”
他刚要再凑上前，耳朵突然被一只手狠狠揪住，疼得“嗷嗷”直叫。
孙氏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推到林月瑶面前，语气丝毫不客气：“咋的？你翅膀硬了，是吧？敢欺负你妹妹，我一天不打你，你皮就痒得很是不是？”
男子歪着脑袋求饶，眼泪都快出来了：“娘娘娘，我的亲娘嘞！你误会啦！我怎么敢欺负妹妹？我就是几天没见她，想抱一下，没想到她躲开了，可我真的没有欺负妹妹。”
上官衔在一旁冷哼：“你妹妹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一个外男，上来就抱，她不躲你才怪！以后行事注意分寸，别总毛毛躁躁的。”
“什么？妹妹失忆了？”男子猛地睁大眼睛，盯着林月瑶，急切地问，“妹妹，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失踪的这几天，是不是受了委屈？告诉哥，不管是谁，哥都帮你欺负回来。”
林月瑶看着眼前的闹剧，心里有了数。这应该是自己名义上的哥哥。
孙氏松开男子的耳朵，还轻轻揉了揉，随即挽住林月瑶的胳膊，指着男子介绍：“宁儿，这混小子是你大哥，上官砚辞。以前你们最亲，他总带你爬树掏鸟窝，还帮你背黑锅。”
林月瑶顺着她的话，礼貌点头：“大哥好。”
上官砚辞还没从失忆的震惊中缓过神，听到称呼，连忙点头，眼眶发红：“嗯，好，回来就好，只要你平安，失忆也没关系，大哥以后陪着你。”
孙氏看了看天色，转头叫住一个浅绿色衣裙的丫鬟：“春儿，你是我的贴身丫鬟，办事我放心。”
她吩咐道，“带大小姐去听水院沐浴，再找身干净衣裳换上。”
说着，松开林月瑶的手，语气温柔，“宁儿，你先去沐浴，完事后让春儿带你过来吃饭，爹娘和大哥都等着。”
“嗯。”林月瑶应了一声，这正合他的意，从虞府出来后，她就没好好梳洗过，早就想沐浴了。
春儿恭敬地引路，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大小姐，这边请。”
到了院子前，春儿停下：“大小姐，这里便是您的听水院。”
林月瑶抬眼，院子里有条小溪流过，溪水潺潺，偶尔有鱼儿跃出，角落的桂花树飘着香，还有片竹林和假山。
景致确实不错。她抽了抽嘴角：听水院，听水院，这名字倒“雅致”，可天天听水流声，难道不怕吵？
春儿似是看出她的心思，连忙解释：“大小姐，这院子是老爷特意为您选的，您以前最喜欢这里，说听着水流声睡得香。而且这里安静，离主院近，方便您跟老爷夫人见面。”
林月瑶没说话，跟着进了屋。沐浴后，春儿给她找了身藕荷色衣裙，衬得她皮肤愈发白皙。
林月瑶看着身上这身衣服皱了皱眉，他不太喜欢这种颜色的衣服，他喜欢红色。
看着一柜子的衣服什么颜色都有，唯独没有红色，不过他也没有追究。收拾妥当后，春儿带她去了前厅。
前厅里，上官衔、孙氏和上官砚辞早已等候，桌上摆满了菜肴。
见林月瑶进来，孙氏连忙招手：“宁儿，快坐。”
林月瑶坐下，春儿给她盛了碗汤。刚端起碗，就听上官砚辞开口，滔滔不绝地讲起“林月瑶”的童年。
“妹妹，我跟你说，你小时候可嘴硬了。你五岁那年，苍灵的申时，你在院子里玩耍。非要跟我一起爬树掏鸟窝，爬到一半脚滑，摔了个屁股墩，哭着喊娘，却嘴硬说自己是故意跳下来试地面软不软，当时可把我笑坏了。”
……
上官衔放下筷子，“还有一次，她偷偷把厨房的糖糕藏在袖里，想带到花园吃，结果糖糕化了，黏在衣袖上，被我发现了，她还说是衣袖馋嘴，把糖糕粘住了，这孩子从小就嘴硬。”
林月瑶安静听着，心中毫无波澜。
一直到夜深，上官宴词还在絮絮叨叨说以前的事，从她学走路到读书写字，事无巨细。
上官衔几次想打断，让林月瑶休息，可都被孙氏瞪回去了。最后还是上官砚辞看林月瑶眼底有倦意，才道：“娘，妹妹刚回来，累了，有话明天再说，让她先休息吧。”
孙氏这才反应过来：“对对对，宁儿，快回去休息，明天娘再跟你说。”
林月瑶起身：“爹娘，大哥，晚安。”说完就跟着春儿回了听水院。
刚到院子，就听见两个丫鬟在廊下小声说话。一个婢女压低声音：“老爷和夫人对小姐可真好，他们可谓是将小姐了解了个透彻。连小姐爱吃什么、爱穿什么都知道，就怕对她不好。”
另一个附和：“是啊，大小姐失踪这几天，老爷和夫人都没睡好，老爷还去寺庙求了平安符，就盼着她平安回来。”
林月瑶站在门口，眼神灰暗不明，嘴角勾着冷笑：“哦？是吗？”她推门进屋，反手关门。
她合衣躺在榻上，没一会就睡着了。离她三米以内，都被她悄悄下了毒。
一旦有人踏入，必死无疑。在何家的日子，她可没白过。
她脑海里总会跳出一些毒方和制作过程，像是做过千百遍，刻进了骨子里。
只要找到材料，她自然而然就能配出毒药，连步骤都不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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