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淼做了一个梦,她又梦见从前的事。
“你们这些都是些无家可归的人,城主府收留你们,给你们一口饭吃,可也不是白收留的。”
“在这里,只有有用的人才能够活下去。”
她看见自己手里拿着一把短刀,眼前站着的人是她朝夕相处的伙伴,但他们之间只能活一个。她没有心慈放他一马,而是手起刀落给了他一个痛快。
他不是她杀的第一个人,自被城主府带回后,她已经记不清杀了多少人了。
而这样杀戮的日子,她麻木着过了一年又一年。
直到有一天,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找上了她,她认得出,这个人时不时地就会来看他们,而负责训练他们的武师总是对他毕恭毕敬。
“你想从这里出去吗?”男人低头看着她询问道。
洛淼没有回答,只是仰头淡然地望着他。
“哼,胆子还挺大。”
“现在有一个机会,能让你离开这里,你愿不愿意去?”
洛淼眉头皱起,她回望了一眼这个她没日没夜训练的地方,转过头回道:“可以。”
“哈哈哈哈,你这小孩真有意思,你不问问要你去做什么吗?”
“不问,要我做事,我去就是了。”
“好,很好,那你就跟我走吧。”男人赞赏地摸了摸她的头,带着她走了。
那是洛淼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离开,她不用再每日面对杀戮了。
“就是这个?”
“是,主上。”
“就这么个小丫头,能做好吗?”
“主上,在暗阁这一批里,她是最合适的,夫人也吩咐过了,来的暗卫最好是个女子。”
洛淼跪在地上,听凭他们的吩咐。
座上的男人垂眼将洛淼打量了一番。
“抬起头来。”
“气定神闲,瞧着有几分才智,选得不错,带下去吧。”
就这样,她被带去了一个妇人身边。
外面的装潢典雅高贵,室内点着熏香,洛淼刚踏进去就皱了皱眉头。
美艳的妇人对着她挥了挥手,招呼她过去。
洛淼从很小就开始流浪,后来就被带到了暗阁,她对母亲没有什么印象,但她记得自己应是很渴望的,在独自处理身上伤口时总会回想起母亲的温暖。
故而妇人温柔地对她挥手时,她毫不犹豫地过去了。
“你叫什么名字呀?”
“洛淼。”
“你看着年纪真小,今年几岁啦?”
“夫人,属下今年九岁。”
妇人乐呵呵地捏了捏洛淼的脸,道“九岁就能从暗阁里出来,这么厉害呀!”
“嗯。”
洛淼脸上仍旧一副冷酷漠然的样子,但其实她年纪幼小,脸颊上还长着肉乎乎的软肉,表情冷冷的倒显得她更加可爱了。
温夫人瞧着洛淼,柔和地笑了笑,她又对洛淼说:“来,你看看,这是我的孩子。”
洛淼这时才看见她怀里抱着一个婴儿。眼睛还眯着,身体软乎乎的,被抱在怀里像没长骨头一样。
“你摸摸他,以后你们要一起长大,他比你小该是弟弟呢,你要好好地照顾他,保护他哦。”
洛淼没见过婴儿,这种脆弱的生命对她来说实在是难以应对。不过,她还是小心地伸出了手指摸了摸小婴儿柔软的手心。
肌肤相触的那一刻,她才明白了真正救自己出暗阁的人是谁,是这个孩子救了她,她是为这个孩子存在的。
梦醒了,洛淼忽地睁开了眼睛。
她从床上坐起,用手锤了锤自己的头。
是因为回到了这里吗?所以才会梦到以前的事。
和婴儿手心相触的感觉仿佛还残留在指尖,洛淼摩挲了一下手指,望着窗户发呆。
“笃笃笃。”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姑娘你醒了吗?”
“进来吧。”
洛淼一下就认出了进来的人是谁。
玉兰姑姑,她是常年待在温夫人身边的侍从。
玉兰看见洛淼就愣住了,她惊讶地站在原地,但还是十分有规矩地告诉她:“姑娘,夫人有请。”
说完就招呼侍女进来为洛淼梳洗,仿佛一刻也等不及。
她派人在这里守着,自己先回了温夫人那里,一路上走得飞快。
“夫人。”玉兰紧张地看着她。
温夫人见玉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挥手屏退其他侍从,独留玉兰一人。
“夫人,是她回来了,是洛淼回来了,她还活着!”
“什么?!”温夫人的双眼霎时瞪大,她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可看清楚了,真的是洛淼?”
“不会有错,奴婢看着她从小长大,对她的模样是再清楚不过的。”
“何况……”
玉兰看了一眼温夫人,又继续道:“何况她的衣食住行都是公子亲自安排的,以公子的性格,普天之下能让他如此上心的恐怕也只有她了。”
“昨日安儿去了一趟浮池,回来不久就听说府里多了个女子,若是她的话,在浮池遇见倒也合理。”
“昨日安儿出门,身边都带了哪些人?”
“只有壬一统领跟在旁边,不过公子出门,总是会跟些暗卫的,若说是能跟去浮池的暗卫,恐怕也就只有那几个了。”
“砰”地一声,温夫人把茶杯摔在了地上,玉兰连忙跪下。
“好啊!真是人长大了,翅膀硬了,全都瞒着我!”
“洛淼回来的消息独我今天才知道,若不是我让人去请,不知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夫人,可,可要请公子过来一趟?”
“请他做什么?吩咐下去我请洛淼过来的事谁都不要告诉他!洛淼马上就要过来了,我就在这里等着见她。”
另一边,洛淼知道是温夫人要见自己后,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她和扶安一起长大,她就像他的姐姐一样一直守护着他,温夫人待自己也不错,洛淼几乎就把她当成了自己的母亲。
可她和扶安的关系早就不止是姐弟了,在温夫人面前,她颇有一种误人子弟的感觉。
舒了一口气,洛淼还是往温夫人的住处去了。
“怎么还不来?”
温夫人等得都有些焦急了,正说着,洛淼就到了。
“夫人。”洛淼眉低目顺地给她行了一个揖礼。
这么久以来,温夫人还是第一次见她以寻常女子的身份给自己行礼,心里感慨不已,但还是立马示意她起身。
房门紧闭着,屋子里只有她们三个人,温夫人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道:“这么些年,你都待在哪里?过得如何?”
“回夫人,属下被玄门所救,这些年都待在玄幽境,前不久才出的山。”
“在门中并无什么事,过得也还算清闲。”
温夫人听了属下这两个字,揪着的心总算松了几分。
“那你回来可有什么打算?”温夫人紧瞧着她,好像在害怕她的回答。
“属下这几年都在玄幽境鉴心门待着,在心术上有些见闻,愿助城主一臂之力。”
“这样啊。”温夫人听见城主两个字,揪着的心又松了几分。
“安儿他为了坐上城主的位子牺牲了太多,我是他的娘亲,看着他如此劳心伤神时时感到伤心,如果再来一次我宁愿他不要参与城主之位的斗争。”
“但到底他坐上了这个位子,他是费尽了心血才得到的,我只盼着他之后能好好的。”
温夫人牵着洛淼的手,诚挚地对她说道。
“洛淼,你告诉我,你回来就只是为了做他的下属吗?”
洛淼猛地抬头,她看着温夫人眼眶中的热泪有片刻的呆愣。
她终究还是知道了吗?
她忍住心底的苦涩,费力地挤出一个笑容,她说:“夫人,无论过去如何,我回来是为了和他的约定,留下也只是为了帮他,若我对他再无用处,我会自行离开。”
“我只会是他的下属。”洛淼的心早已碎落一地,她踏过心底无数的碎片,忽视疼痛,真诚地对扶安的母亲承诺。
她说的这几句话并未再自称属下,而是只称自己,温夫人却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好,我相信你。”
温夫人看着洛淼从一个**岁的小丫头长成风华正茂的少女,又看着她在桃李欲成时骤然消失,时隔多年如今一见她已经长成了成熟妩媚的女人。
她看着洛淼长大,在心底也几乎快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甚至可以说她比扶安还要了解洛淼。
她知道洛淼藏在心底的感情,更知道她一路走来的苍凉。
为人父母总是想着为子女多考虑些什么的,她为扶安着想,同样也为洛淼着想。
“傻丫头,走都走了,还回来做什么呢?”
洛淼低着头,紧紧抿着嘴唇。
“这个地方囚禁了你这么多年,让你受尽了苦痛,还回来做什么呢?”
“好不容易活下来,有了平静正常的生活可以过,如今却为了他回来,值得吗?”
“你自来聪慧理性,怎么在他的事上却不为自己多着想一些?我了解扶安,问你以后的打算的确一部分是为了他着想,可我也为了你。”
“女子若是于沉溺情爱,丢掉理智,将来该会是怎样凄惨的下场,你苦了这么久,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重新生活的机会,我不愿看你再受苦,何况你已经死过一次了。”
“当初定是费尽了力气才死里逃生,堪堪活下来,就为了那个约定,值得吗?”
洛淼没有回答,多年无声的委屈与苦痛化作了眼里的泪水,啪嗒啪嗒地落下,砸在温夫人的手背上。
温夫人拿出手绢为她拭去泪水,怜爱地把她抱进怀里,顺着她的发丝轻拂着她。
“傻丫头。”
“往后待在府里,有什么想要的东西说就是了,左右扶安现在当上了城主,要什么整座城的人都会一个接一个的送来。”
“你苦了这么多年,若这些事都做不到,他这城主当了也是无用。”
温夫人才不管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要说的话一口气全说了,玉兰姑姑在旁边听得心惊胆战的。
洛淼破涕为笑,依着温夫人说了一个好字。
那日,久未相见的两个女人有说有笑地聊了一下午天,温夫人还特意留了洛淼用饭,到了傍晚才命人好生送她回房。
不知是不是有意安排,洛淼走了一段时间,估摸着快回屋了的时候,扶安办完公务回来了,两人正巧错开。
暗卫在温夫人屋顶上听了一天,直到洛淼回去才从上面下来,扶安刚一回来,暗卫就把消息报给了他听。
扶安听完,一时气极,满心怒火地朝他娘那里走,却没想到直接吃了闭门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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