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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裂痕

自留园雅集那日后,太傅府似乎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平静。

沈清弦依旧每日往返于翰林院与府邸之间,埋首于浩瀚书卷。厉烬则如同他的影子,沉默地跟随,沉默地守护。

只是这平静之下,暗流涌动。

沈清弦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日益沉凝。

不再是单纯的审视与探究,而是掺杂了更多他暂时不愿去深究的东西。

他依旧待厉烬以礼,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仿佛那日马车里的宣告与雅集上的维护,都只是过眼云烟。

这日午后,沈清弦在书房小憩,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压抑的闷响与短促的呜咽。

他蹙眉起身,推开窗,只见后院空地上,厉烬正半跪在地,面前躺着一只通体漆黑的獒犬。

那獒犬体型硕大,此刻却奄奄一息,腹部一道狰狞的伤口汩汩冒着血沫,喉间发出断断续续的哀鸣。

厉烬的手按在它的伤口上,试图止血,但鲜血依旧从他指缝间不断涌出。

他那张惯常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竟流露出一种近乎痛苦的挣扎。

“怎么回事?”沈清弦出声问道。

厉烬猛地抬头,看到窗后的沈清弦,眼底的波动瞬间被压了下去,重新归于沉寂。

“它冲撞了沈公子的马车。”他声音沙哑,指的是沈清弦那位堂兄沈清瑜。

原来,沈清瑜午前来访,乘坐的马车刚进侧门,这只看守后院的獒犬不知何故突然发狂冲了过去,虽未伤人,却惊了马匹,让沈清瑜颇为狼狈。

沈清瑜大怒,当即命护卫将其处理掉。

厉烬恰好路过,便接下了这差事。

沈清弦的目光掠过厉烬染满鲜血的双手,又落在那只垂死的獒犬身上。

那獒犬是北方品种,性子凶猛,是几年前门客送来,一直拴在后院看家护院。

他记得,厉烬似乎偶尔会将自己食物里的肉块省下来,悄悄丢给它。

“既已下令处理,便给它个痛快吧。”沈清弦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徒增痛苦,并无意义。”

厉烬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低头看着那双逐渐失去光彩的兽瞳,仿佛看到了斗兽场中无数个倒下的身影,也看到了某个可能的自己。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放在獒犬伤口上的手,缓缓上移,覆上了它的口鼻。

他的动作很稳,没有丝毫颤抖。

獒犬的四肢轻微地抽搐了几下,最终彻底瘫软下去,再无声息。

厉烬维持着那个姿势,良久未动。

沈清弦在窗前静静看着,没有催促,也没有离开。

他看到厉烬宽阔的肩膀在阳光下绷出坚硬的线条,像一座压抑着汹涌岩浆的孤山。

这一刻,他清晰地感知到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天堑,不仅仅是身份,还有对生命、对生死截然不同的认知与经历。

他的世界是书卷、道理、风雅;而厉烬的世界,是血、是生存、是你死我活。

“把它埋了吧。”

最终,沈清弦打破了沉默,声音放缓了些,“去河边把手洗干净,血腥气太重。”

厉烬这才缓缓站起身,没有看沈清弦,只沉默地扛起那只逐渐冰冷的獒犬尸体,向后院更深处走去。

*

又过了几日,边关传来捷报,大军击退了蛮族一次大规模的骚扰,龙心大悦,下令宫中设宴庆功。

这等场合,沈清弦作为太傅之子,自然在列。

而厉烬,因着“北境向导”的名头和沈清弦的坚持,也被破例允许作为随从一同入宫。

这是厉烬第一次踏入大梁王朝的权力中心。

朱墙金瓦,殿宇巍峨,侍卫林立,宫人如织,每一步都透着森严的等级与不容侵犯的威仪。

他跟在沈清弦身后,目不斜视,周身的气息却比平日更加冷硬。

宴设麟德殿,丝竹管弦,觥筹交错,一派歌舞升平。文武百官按品阶落座,言笑晏晏。

沈清弦的位置不算靠前,但也不后,周围多是清流文官子弟。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络。

或许是捷报让人忘形,也或许是厉烬这个明显带有异族特征、且身份低微的随从出现在这等场合,本身就刺伤了一些人的眼。

兵部尚书赵霖,也就是之前在斗兽场与沈清弦有过节的赵公子之父,端着酒杯,笑呵呵地看向沈清弦这边:

“沈贤侄,听闻你府上这位……护卫,出身北境,身手不凡?今日恰逢庆功宴,何不让他展示一番蛮族的勇武,也好让我等开开眼界,看看是何等悍勇的部落,能培养出这般人物,竟需要我边军将士浴血奋战方能抵挡?”

这话看似随意,实则诛心。

既贬低了厉烬,将其等同于供人取乐的蛮族武士,又暗讽沈清弦收留敌族,隐隐将其置于边军乃至国家的对立面。

殿内瞬间安静了不少,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厉烬和沈清弦身上。

有好奇,有审视,更有毫不掩饰的轻蔑与看好戏的玩味。

沈清弦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得体的浅笑。

他放下酒杯,正要开口周旋,身旁却传来一声低沉的:

“好。”

一个字,石破天惊。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沈清弦。他倏然转头,看向身侧的厉烬。

厉烬已经站起身。

他依旧穿着那身沈清弦赐予的、与他气质格格不入的青色侍卫服,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杆宁折不弯的战矛。

他无视了所有投向他的目光,只定定地看着高踞上位的兵部尚书赵霖,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任何被羞辱的愤怒,只有一片沉静的、近乎冷酷的坦然。

“尚书大人想怎么看?”

厉烬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大殿每一个角落,“是看如何徒手撕裂猎物喉咙,还是看如何在被数人围攻时,用最短的时间,最有效的方式,让敌人失去反抗能力?”

他的语气平铺直叙,仿佛在陈述再普通不过的事情,然而话语间弥漫出的血腥气,却让在座许多养尊处优的文官脊背发凉。

赵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显然没料到这个蛮奴竟敢如此直接,甚至带着反将一军的意味。

“放肆!”赵霖身旁的一名武将拍案而起,“区区奴隶,安敢在圣殿之上大放厥词!”

厉烬的目光转向那名武将,依旧平静:

“非是狂言,只是如实相告。北境生存法则如此,战场亦如此。大人若想看歌舞升平,厉烬不会;若想看搏杀之术,此地,恐怕不妥。”

他环视四周,目光扫过那些华丽的屏风、精致的器皿、以及席间娇贵的女眷,意思不言而喻——这金碧辉煌的宫殿,承不起真正的血腥。

沈清弦的心,在那一刻被狠狠攥紧。

他看着厉烬挺立的背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个人身上那种与周遭一切格格不入的、原始而强大的力量。

他不是在逞强,也不是在赌气,他只是用他最熟悉的方式,直面羞辱,并毫不犹豫地将那份血腥与残酷,原样奉还。

“陛下恕罪!”沈清弦立刻起身,躬身行礼,声音清越地打破僵局,“臣之护卫久居化外,不通礼数,言语无状,冲撞了赵尚书与诸位大人,皆因臣管教无方,恳请陛下责罚。”

他将所有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龙座上的皇帝,一直沉默地看着这场闹剧,此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少年人,倒有几分血性。罢了,今日庆功宴,不谈这些打打杀杀。沈卿,管好你的人。”

“谢陛下隆恩。”沈清弦深深一礼。

皇帝摆了摆手,乐声再起,仿佛刚才的冲突从未发生。但殿内的气氛,已然不同。

沈清弦坐下,没有再看厉烬一眼。

他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依旧落在自己身上,沉甸甸的,带着某种他无法回应,也无法承受的重量。

直到宴席结束,离开皇宫,坐上回府的马车,两人之间依旧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马车行到半路,沈清弦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今日在殿上,你太冲动了。”

厉烬坐在他对面,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表情:“他说得没错,我确是蛮族。”

“那又如何?”

沈清弦抬眼看他,眸色在晃动车帘透入的微光下,显得有些清冷,“我既带你入京,便知你来历。但你既在我身边,便需懂得,有些锋芒,当藏则藏。直来直往,只会授人以柄,陷自身于险境。”

这是沈清弦第一次用这种近乎教训的口吻对他说话。

厉烬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那你呢?你带我入京,真的只是为了编书?”

他的目光锐利,仿佛要穿透沈清弦平静的表象,直抵内心。

沈清弦迎着他的目光,心头莫名一悸,但脸上依旧波澜不惊:“不然呢?”

厉烬没有再追问。

马车里重新陷入沉默,只有车轮碾过青石路的轱辘声,规律地响着。

过了许久,就在沈清弦以为他不会再说任何话时,听到他低沉的声音,混在车轮声里,几乎微不可闻:

“我不需要你每次都挡在我前面。”

沈清弦怔住。

厉烬抬起头,目光如暗夜中的火炬,牢牢锁住他:“我可以自己面对。无论是羞辱,还是刀剑。”

沈清弦看着他眼中那不容错辨的认真与固执,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试图用道理、用规矩、用距离去构建的安全界限,在这个男人纯粹而强大的意志面前,正在悄然崩塌。

他移开视线,望向窗外飞速掠过的夜景,轻轻吐出一口气。

“我知道。”他说。

但他还是会挡。

这是他的处世之道,也是他无法卸下的……责任与习惯。

只是这句话,他终究没有说出口。

裂痕已然出现,不是在主仆之间,而是在两个试图靠近,却背负着完全不同世界的灵魂之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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